她这话震在了所有人心头。
“啊,太妃娘娘!”张遂的哑声拧住了众人的呼吸,听得出口吻里的慌张,颖太妃唇角的鲜血顺着脖颈子将锦衣华服都浸没。
阿芙眼角余光瞥见了不省人事的老妇人:“一寸锦。”她低声。
裴兮宝听到了,她拽紧了小姑娘的手:“阿芙,你是渝和医馆的大夫,能治吗?”
阿芙的眼睫颤了颤,目光扫过那些颐指气使的贵人,没吭声。
“你阿爹说得救下一百零九人才道你青出于蓝,阿芙,若是能救这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他定对你刮目相看。”裴兮宝算是能戳着“不讲道理”的阿芙的心思。
小姑娘怼天怼地不畏权贵,偏就是,瞧不起自己阿爹那傲慢自负的数落模样。
“你说的,”阿芙挑指,“今日,是兮宝你请我我才勉为其难,瞧上一瞧。”
她正要跨步上前,楚嘉澄横鞭拦截:“你这刁民还想害太妃娘娘不成?!”毁了她讨好圣上和太妃的鹿血,现在搅和的天翻地覆,坏了她盘算的好事!
“嘉澄,不得胡闹。”楚峥一把将邑宁郡主扯回,九五之尊都没有阻止,你又凭何上蹿下跳。
“堂哥,怎么你还信这江湖术士了?!”一个医馆的臭丫头能比得上宫中御医?
楚峥抿唇,他不是信阿芙,而是那姑娘的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竟叫人觉得她不可小觑。
小巫医已经挤进人堆,抓起老妇人的手。
张遂往一旁挪了挪,见这丫头号脉压穴有模有样,可那都是表面功夫,脸上便现了两分不耐。
“瓦松、白草……”
“已命人熬制。”老生常谈的东西,张遂口吻里有些讥诮。
“治标不治本,得逼她吐出一寸锦。”
“催吐,老夫早就想过,”老太医不出所料,“刺藦苓、鹿葱皆有,可药性不猛,食之无用。”
阿芙想了想,突然站起身:“那是溥民大人还需一味药引。”
张遂一愣,倒不是因为“药引”,毕竟,中成药添加引药来大幅度提高效用并非罕见,他意外的是阿芙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能直呼他的字,溥民。
张溥民。
张太医顿有些迷惑而肃然:“何物?”
游猎常备多为外伤和风寒药,张遂也是苦于临时没有合适的药引。
阿芙往前踱步一二,众人纷纷凝气凝神让开了道,她指尖一抬,就对上了那安安静静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他的血。”
什么?
营中人面面相觑。
楚戎。
楚戎的血。
五殿下是个病秧子,半辈子的确是吃了不少药,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以为然,哪怕说楚戎的血都是药做成的,也不为过。
九五之尊目光一震,盯着那身体赢虚的儿子,若不是阿芙出声,或许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位五殿下。
他自打病骨缠身就格外孤僻安静,皇城的盛事鲜少参与,几乎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地要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慢慢消退。
天子就在这一瞬不知从何油然而生些许的愧疚。
“你开口便要皇家血脉,朕的儿子就得听你摆布不成?”他沉声有着愠意,好大的胆子。
“父皇,”楚戎抢在阿芙前,“如果阿芙姑娘可以救下太妃娘娘,但凭吩咐。”他倒是一副慷慨情义,反正满身病骨也从未有助于旁人。
楚戎深知自己父亲的性格,他索性“啪”地扣下银盏,抓起案上的刀叉在臂上狠狠刺入,由不得人拒绝。
张太医呲牙咧嘴的连忙上来替他包扎,想不到这平日不见其人、不见其声的五殿下,还是个忠孝两全的好男儿。
令人刮目相看。
“哎,你们都堵在这儿做什么?”阿芙眨巴眨巴眼,方才是关心则乱,现在一大群人哄哄闹闹不止歇的,“是照顾病人,还是给病人添堵?”
她向来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楚峥了然,轻道:“父皇,您今日也累了,众臣在此于事无补,不如……”
天子抚额颔首,他的确有些心力交瘁,然还是深吸口气道:“你取了戎儿的血,若是太妃没有任何好转,朕,就要你的项上人头来赔罪。”他说的轻飘飘,就好像是在谈论今夜的微风,天子之怒,不行于色。
真龙摆摆手,示意各回各营去。
群臣谁也不敢耽搁,急匆匆鱼贯而出。
裴兮宝轻轻扯了扯燕岐的衣袖:“我可以留下陪阿芙吗?”她能打打下手,照顾颖太妃。
镇军候却声色未动,她抬头一瞧,只见燕岐神色紧敛,男人突地抓起楚嘉澄遗落在地的弓箭,对上帐外漆黑如墨的夜色。
绷玄在即。
大帐里顿骚动四起,天子面前劲武整装乃是大罪,侍卫们不约而同抽出刀剑。
就在这分毫之间,就听闻风中箭羽划破冷夜的空气,木矢直直刺入夜色。
“嗤——”似扎进了什么东西,接着是“噗通”一声,是重物从高处倒落下来的声音。
所有人满头雾水惊呆茫然,就见吕衷跳出来将天子拦在身后,大叫:“护驾!护驾!”
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这一嚷,“蹭蹭蹭”外头黑夜中身影顿时无数,刹那火光亮了一片,“哐啷”支架被掀翻在地。
围豢的马群不知被什么人放出,遇火后大惊失色的嘶鸣狂奔。
帐间方有三分缓和的气氛刹那分崩离析。
右卫中郎将回过神来震声大喝:“保护圣上!保护诸位大人退回中营!”
黑夜中刺客身影不下百来人埋伏,方才所有人情绪紧绷注意力全在颖太妃中毒之事上,若不是燕岐发现异样将其中一人射杀,他们岂非生死难料?!
楚峥已跃至燕岐身边,两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来的正好。
“哪里的鼠辈嚣张狂妄,竟然在皇城脚下行刺圣上!”石将军第一个持刀冲出筵帐。
营外突如其来的厮杀声叫人胆战心惊,裴兮宝下意识抓紧了燕岐的衣袖:“怎么回事?”
“你留在营中,哪儿也不许去。”燕岐按住她的肩头,“等我回来。”
裴兮宝点点头:“我、我和阿芙护着太妃娘娘,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
满天的火光被践踏,春风掩埋了最后的温热,流淌的血液轻易就被剥夺了温度,惨叫声不绝在耳。
马群在一整片林间疯狂穿梭,受伤倒地的人被马蹄瞬间踩断了腰身骨头,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戟光刀影被火色映照的无法直视,满眼都是一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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