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当玄微子赶到五芒星之塔位于旧大陆的学院总部时，冲天的火焰将天空熏得赤红如血，各种魔法试剂、炼金原料焚烧时，散发的剧烈气味与有毒气体，飘散四周，不稳定的魔法能量时常在半空地面引起各种爆炸与激荡。
    与奥秘之眼斥巨资修建虹彩城不同，五芒星之塔的学院总部最初设立在一处乡村郊外，那里本来也是威思顿家族名下的地产。学院风格也不像虹彩城那样高塔林立，穷尽魔法与人力的极限，反倒是与田园风格结合巧妙。
    据说威思顿家族历代都有学识渊博的成员，就算不是高明的施法者，也可能是擅长绘画雕塑、精通建筑设计，加上与工匠之心教会往来密切，所以五芒星之塔在创立之初就能给法师提供一处安心研习魔法的场所。
    庆幸早期建筑足够牢靠，所以学院内的各种魔法灾变，并没有扩散到乡村。玄微子一眼就瞧见远处部分五芒星之塔法师，正在勉力施法压制魔法灾变，各色法术光华闪烁、碰撞消弭。
    玄微子既然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管，他展开星纲法坛，调摄运化，冲荡不息的魔法灾变被迅速平息瓦解。
    地面上众人看见玄微子，都露出震惊之色。他们多数人过去并未亲眼见过玄微子。在奥法星图失能的当下，哪怕是传奇法师的法术能力都大为减弱，面对这种魔法灾变，大多也是无能为力的。
    玄微子身形缓缓落下，他还没开口，就见一道身影冲出，二话不说就扑进怀里。
    “父亲，老师、老师她……”南蒂抱着玄微子流泪不止，语无伦次。
    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南蒂，玄微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略加宽慰。相比起玄微子和芙伦，弥菲赛缇丝与南蒂恐怕要更亲密一些。何况见证学院遭灾，奥法星图失能，法师们的沮丧消沉与惶恐不安可想而知。
    这时就见威思顿爵士一身狼狈地走来，他其中一条胳膊还断了，无力地挂在胸前，脸上还有许多细碎伤痕。
    玄微子隔空弹指，一点菁华妙气洒落，便治愈了威思顿爵士全身伤势。他扭了扭胳膊，说道：“多谢了……天球星象仪彻底毁了，没有奥法星图，我就跟瞎子没有差别，也没法侦测各地情况了。”
    “事情我大概清楚了。”玄微子以通明法眼扫过，便已了解眼下损失，说道：“互保同盟境内基本控制住了，我先将你们送回去。”
    威思顿爵士表情认真：“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在艾斯卓王国究竟做了什么？还有女王……她所在的法师塔忽然爆炸，恐怕已经……”
    “拿撒吕依的法术，让古代巨人打造的‘上升阶梯’仪式再度启动。”玄微子回答说：“可随后引起了一系列无法预测的变化，奥法星图也随之失控。”
    “拿撒吕依竟然能做到这种事情吗？”威思顿爵士深感不可思议。
    “总之他已经不在了。”玄微子这话说得轻飘飘，一旁南蒂听得不明所以，只有威思顿爵士这种级别的法师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强大到无法揣测的程度了。
    “由于奥法星图失能，现在魔法灾变遍布全世界。”玄微子说道：“法师奥术虽然不是彻底失效，但你们从今往后想要恢复法术位、制作魔法物品，都需要重新进行试验，没有三五年是不行的。”
    “灵能与自然法术还能用？”威思顿爵士问道。
    玄微子点头承认，可旁边南蒂拎出一根细长魔杖，说道：“父亲，我的法术能力似乎并未削弱多少。”
    看着南蒂手上魔杖放出点点魔力光球，玄微子当即明白，弥菲赛缇丝这是将女巫的魔力技艺传授给了南蒂。这种古代巫术并不是借助奥法星图施法，而是以自身体内的魔力来牵动外界的大源魔力，从而产生魔法效应。
    虽说从法术种类和功能效果来说，古代巫术远不如奥术，但在眼下这种状况，反倒保留了稳定的施法能力。而且女巫法术这种以自身为轴、带动外界大源魔力运转变化，倒也让玄微子感觉与道法有几分近似。
    “你既然继承了女王的魔法技艺，这个时候就更该担起责任。”玄微子对南蒂说道：“眼下世界各地形势说不上和平安宁，这种魔法灾变往往会加剧普通人对法师的敌视。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保护别人，你们都应该寻找一个与世人相处的全新方式。”
    “我明白了。”南蒂擦去脸上泪痕，她很快振作起来，立刻招呼其他法师，前去学院之中收拾，尽量找到可以带走的有用事物。
    作为弥菲赛缇丝的学生、玄微子的女儿，南蒂的身份地位天然比旁人要崇高不少。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她这种人来承担压力、主动带头。如果南蒂只想着获取玄微子庇护，逃回到五芒星之塔，那她未来也不可能有更大的成就。
    玄微子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比起莱洛跟着沃夫到处游历，见惯人间疾苦，南蒂可说得上是娇生惯养的。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威思顿爵士问道。
    “魔法议会在过去几年中，不同类型的施法者已经开始初步合作。”玄微子说道：“与其停留在表层的技术交流，不如趁这个机会，以魔法议会的形式，参与到解决各地灾变的事情中。而且有些事情现在我只跟你说，未来将会有许多异位面存在降临，他们怀有的目的与想法各不相同，我们也需要做好应对他们的准备。这种时候，就不能拘束于奥术还是灵能了。”
    威思顿爵士说道：“这样也对……但光是我们五芒星之塔同意可不够。”
    “我会亲自去联络各方。”玄微子仰望天空说道：“其实我打算修复奥法星图，或者说是关联所有魔法效应的一张网络。”
    威思顿爵士脸色一惊：“这种事……真的可能做到吗？”
    即便施法能力大为削弱，威思顿爵士脑海中的知识不会凭空消失，他很清楚玄微子所描述，是比灵能网络要更宏大、更严密完备、更无处不在的魔法运行结构。
    “换做是过去，我是想破脑袋也做不到的，灵能网络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玄微子说道。
    但如今玄微子在艾斯卓之后，执掌创世泰坦的造化威权，原初魔法可以随时被调动发挥，即便是最接近创世泰坦的古代巨人，都不能与玄微子相提并论。
    理论上，如今在这个世界的一切魔法效应，都不能伤及玄微子了，只有异位面的神明和不朽者，能跟玄微子掰掰手腕。何况玄微子可以轻易调动原初魔法，甚至操纵位面屏障，隔绝异位面存在发动跨位面的攻击。
    可玄微子自己并不打算将这造化威权当成强大自身的基础，既然是来自创世泰坦的力量，便让它回归创世泰坦，又或者说，是调摄创世泰坦内外联系与转化。
    生灵有生灵的修行，国家有国家的修行，天地有天地的修行。
    其实古代巨人与半巨人的出现，就相当于是创世泰坦自身的修行，“上升阶梯”是修行中所遇的劫数，只可惜创世泰坦历劫失败，“上升阶梯”崩溃瓦解。
    不过在玄微子眼中，“上升阶梯”并没有凭空消失。作为仪式运作主体的古代巨人确实不存在了，但是曾经周覆寰宇的法度规则，仍然有迹可循。
    玄微子当然不会再搞一次“上升阶梯”，而是打算为创世泰坦易经洗髓。对于天地而言，这个做法无异于修改规则法度。
    这样的事情，玄微子在自己的洞天之中随手便可做到。因此洞天本来就是他开辟的，而其中的环境，也最为契合玄微子所传下的道法，门人弟子日后在洞天中清修，吐纳呼吸、涵养神炁，自然会有更加精微玄妙的感应，以辅境界精进。
    然而要在一个完整庞大的主物质位面搞这种事，若仅是区区一介地仙，根本无法撬动天地法度。
    但如今的玄微子不一样，他还真是有这样的底气，造化威权在手，如帝一临凡，别说明定人鬼、调燮阴阳，来一场规则法度翻天覆地的大变革也并非不可能。甚至能使得奥术、神迹、灵能、自然法术等等施法体系和信仰追求，全都归附于他的道法传承体系内。
    这种想法确实很动人，不过玄微子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他想要追求的，并不是将诸家诸法直接纳入他的门墙之中，那样的话，无非是将这个世界化作他的孤寂灵台、随愿心化转，是自困囚笼。
    玄微子眼下所追求的，是和光同尘的仙家境界。不光是眼下这个世界流传的施法体系，未来众多异位面存在相继降临，他们或许也会带来全新的施法体系，其背后所联系的往往是另类的规则法度、信仰追求，如果经过玄微子改造的主物质位面，能够适应、甚至容纳这些异位面存在，那才印证玄微子的境界高妙。
    ……
    “这就是你的想法？”
    雅尔诺德王国的冰晶城堡中，白霜之主听完玄微子的陈述，冰冷神态中有几分不满：“统合所有魔法效应的魔法网络，可以融合异界生物的施法体系，具备自主学习与演算能力并不断扩张，最终向外接合诸位面、向内联系原初魔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让整个世界朝着更高层次跃升？”玄微子回答说。
    “我懒得管你有什么伟大长远的理想。”白霜之主一拍王座：“就算是你，要编构出这样的魔法网络，要耗费多少岁月？”
    “这种事，肯定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来做。”玄微子说道：“奥秘之眼的沙多万、赫赛肯，教会那一位地上圣人，还有新大陆那位天空歌者，我都已经拜访过他们了。他们都将参与其中，事情可以更加容易达成。”
    “所以你现在找到我，也是希望我协助你？”白霜之主问道。
    “没错。”玄微子点头说：“只要你一同协助打造魔法网络，就可以拥有相应的权限。对你个人的魔法造诣，也会有很大帮助。”
    “那你呢？”白霜之主居高临下看着玄微子：“以你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何必跟其他人分享这种权限？”
    “我向别人分享权限的同时，别人也要向我分享知识。”玄微子则坦诚说道：“拥有魔法网络权限的人，也有责任维护魔法网络的稳定运行。而维护魔法网络这件事，确实是需要强大能力的。”
    “这个魔法网络，你是以‘上升阶梯’和奥法星图为基础打造的吧？”白霜之主冷笑说：“亏你能够想象出这种造物……但你应该明白，即便没有这种魔法网络，像我这样的女巫仍然具备施法能力，可我为什么要坐视法师有可能因为魔法网络而重新壮大？”
    玄微子有些无奈，其实这个魔法网络，是从星纲法坛、灵能网络一步步印证推演而成，它本身并不单独属于法师，只是无所偏私地编构魔法能量。对于玄微子来说，这是他求证遍参万法的成果，但也并非独属于玄微子。
    “重点从来不在于法师。”玄微子说道：“哪怕没有魔法网络，如果从此之后，施法者仍然对普通人保持毫无底线的剥削压迫，那在我看来，世界根本没有发生任何转变。无非是从法师变成别的什么施法者罢了。”
    白霜之主笑道：“难道你这个魔法网络还会操控施法者的心智吗？”
    “不会，但越往高层次深入，越需要对生命和存在的关怀。”玄微子说道：“这甚至不是我额外设定的要求，因为魔法网络会向内接合着创世泰坦，浸透生灵万物，如果没有这种想法，想要深入接触魔法网络，那恐怕会伤害自身。当然，如果不愿意借助魔法网络，那仍然可以施法、研究魔法，我不会堵截所有道路。”
    “这是你对艾斯卓最后那句话的回应吗？”白霜之主问道。
    “可以这么说。”玄微子叹气道。
    白霜之主背靠王座，表情冷淡：“我可以协助你，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找到弥菲赛缇丝。”
    “魔法网络布置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去很多地方，这个过程中我会一直留意。”玄微子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