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隐隐传来一道锣鼓的喧哗,声音从远到进,听得她咬紧嘴唇。
“湘儿,接你的迎亲队伍来了。”外祖母的话音里听不出任何喜庆,反而多了许多不舍和心疼。
她眼睛红肿,仿佛哭了一夜,手里捧着两床艳红色绣着鸳鸯和花瓣的被褥,道:
“湘儿,因着匆忙,外祖母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些啥,这两床被褥是昨夜外祖母连夜缝的。姑娘出嫁,总该有随嫁的女红,你拿上它,起码也算是那么一回事。”
“外祖母...”楚南湘眼睛湿润,采儿见状忙阻止道:“姑娘,大婚这几日切不可落泪,不吉利的。”
说着,她从包袱里翻出几块糖,给楚南湘一块,又给外祖母一块。
“是啊,你瞧瞧我,对,这丫头说得对,哭不吉利,来湘儿,咱不哭啊,外祖母这块糖给你吃。”外祖母强忍下眼泪,她很想哭,可她又害怕坏了自家乖外孙女的运气。
楚文修和楚南清兄妹俩跑到楚南湘的寝房,一个手里捧着两个木匣子,另一个手里拎着一袋红枣。
“大哥...三妹...”楚南湘强忍着眼角的酸楚,招呼道。
“诶。”楚文修暗自咬着牙,他不想在自己妹妹面前落泪,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湘儿,因着这些年咱们家的日子才好起来,所以大哥也没替你攒多少嫁妆,这里面有一张房契,是大哥这些年来用娘给的零花钱攒下的,还有一部分是我去年一年俸禄攒下的银子,在县城东街当下的铺子。虽然你远嫁州城,不过铺子大哥帮你找人打理。到了婆家后你有自己的产业,也不必事事看人家脸色。”
说着,楚文修把房契塞进搁在炕上的红包裹里。
“谢谢你,大哥...”他的大哥啊,虽然这些年一直在野区发育,却又是个省吃俭用惯了的,这些年无论娘给他多少零花钱,他都攒着,日日吃着学堂里的饭菜,从不学城里那些公子哥大手大脚花钱。
所以,在这个时候能给楚南湘送来这么大的惊喜,她的鼻子酸酸的,恨不得扑进大哥的怀里痛哭一阵。
楚南清拿起被楚文修搁在梳妆台上的木匣子,道:
“二姐,这是这些年你在县城医馆里做大夫,我用娘给的钱买的首饰头面,本想着再多攒些,等着咱俩出嫁时当嫁妆,可没想到二姐嫁的这般快...首饰有些少,二姐可别嫌弃...”
楚南清就像献宝一样把木匣子搁在楚南湘的手上,眼神有些可怜的看向楚南湘,活生生像个被欺负的小鹿。
楚南湘打开木匣子,里面有七八种项链、耳坠、玉手镯和发簪,楚南湘能瞧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每年荟萃阁里最新款式。
“清儿...”楚南湘把自己照顾这么多年的妹妹拥在怀里,说是照顾,其实姐妹俩算是相依为命吧。
从在楚家大院里开始,因着楚南湘身体不好,她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妹妹便常常挑起她的活,甚至连她被李氏骂时,楚南清都要冲到最前面替她挡着。
可同样,楚南湘也在时时刻刻的护着她的妹妹,哪怕她的妹妹在村里受一点委屈,她恨不得炸毛。
楚南清又抽涕了起来,采儿见状强忍着发酸的鼻子,递给她一块糖,劝道:“三姑娘,这日千万别哭,不吉利的。三姑娘应多盼着二姑娘嫁过去后,能过上好日子。”
事关自家二姐终身幸福,楚南清把眼泪憋了回去,倔强的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把那一包吃食递给楚南湘,道:
“二姐,记得当年刚被赶出来相依为命时,二姐在外面赚了钱,第一次给我和娘还有大哥带回来的便是红枣。二姐,那是我从出生长那么大,第一次吃过甜甜的东西。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爱吃上了红枣,如今二姐姐出嫁了,路上若是想我们了,就吃些红枣,路上不会太孤单...”
说着,楚南清的鼻子一酸,眼泪有一次涌出眼角,却又不敢让它落下来,看得楚南湘心里隐隐作痛。
楚南湘想起来了,记得当时在北兴山打猎去县城里换钱后,因着她们的身子骨都不好,尤其是娘,就在怀楚文熙和楚文煦的时候患了贫血,所以楚南湘这才把卖掉猎物的钱花了一大半买回来几包红枣。
红枣啊...里面承载了她三妹太多感情,红枣的甜,是她家过上好日子的一个开头,更是楚南清第一次吃到她二姐赚钱给她买的小零嘴。
所以,楚南清能在这一日送给她一包红枣,楚南湘很意外,甚至都感觉手里捧着的那袋红枣里装着她炽热的心。
“田夫人、楚公子、楚二姑娘,你们在家吗?”迎亲队伍和迎楚南湘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口,回响在这小山村的锣鼓声,招引来密密麻麻的村民围观。
田谷也终于在这个时候落下最后一针,两日两夜她都在忙着给她的二闺女绣鸳鸯红枕头、手绢和衣裳。
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找些给她的二闺女准备好这一切。
听见迎亲队伍叫门,她站起身时因着头晕脑胀,差点从椅子上摔落到地上,稍稍缓了缓站不稳的双腿,强打起精神,她捧着绣好的东西来到楚南湘的厢房,吩咐道:“文修,去开门。”
田谷很讨厌门外这些迎亲的队伍,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是他们要把宝贝二闺女从她的身边抢走。
“娘...”看见田谷的一刹那,楚南湘再也忍不住想哭的冲动,管它吉不吉利,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扑进娘的怀里。
看见娘满脸憔悴的样子,她只觉得捧在手心里的枕头和衣裳很烫手。
“楚二姑娘,吉时已到,三皇子殿下已经准备出发了,还请姑娘速速上马车。”为首的迎亲官满脸喜庆恭恭敬敬的劝道。
只不过这件屋子里,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旁人的脸上有半点喜庆之色。
当冲喜新娘,有什么好喜庆的?还不如好好想想后半生该如何度过。
因着北岳朝有送亲制度,按照习俗,新娘子去往夫家所在的地方成亲时,娘家人不能送到目的地。
所以,外祖母和娘只能抱着楚文煦和楚文熙同楚南湘和采儿在一个马车里挤到江台县城北门。
眼看着青铜大城门近在眼前,楚文煦隔着马车门帘望向外头,眼睛一挤哭道:“娘,外祖母!我不要大姐出嫁!我不要每日都看不见二姐!呜呜呜...”
楚文煦一哭,楚文熙的眼睛也酸酸的,却又倔强的训斥他四哥,道:“你哭什么?采儿姐姐都说了,今日不可以哭,会很不吉利的!你不像让二姐过好日子吗?”
说着,楚文熙本人也哭了出来,楚文熙见状撅起嘴,道:“还说我呢,你不也哭了?”
田谷无暇顾及这两个小子,她本就心里难受得紧,听他俩哭得悲伤,她也伤心了起来。
她的湘儿啊,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前些年在楚家大院里吃尽了苦头,这些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她的二闺女却要离开她的身边,越是这般想着,田谷的眼泪便是愈发控制不住往下落。
车厢里传来抽涕声,紧跟在马车后面的楚南清也哭红了眼。
一旁楚文修强忍着发酸的鼻子,劝道:“三妹,你若是也伤心的哭起来,那二妹此去州城路途遥远,又该如何能安心?”
“大哥,清儿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清儿心里实在难受得紧,憋得慌...”楚南清拿着帕子拭去眼角的清泪。
“哎...”楚文修悲愤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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