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撞南墙，只撞你胸膛

    
    两人偷偷从酒会现场离开，让司机开着车去了老城区，七拐八拐地停在了一条破旧的小街上。
    虽说已经是深夜，可路边的小饭店仍旧灯火熠熠，顾客满堂，夹杂着吆喝吹嘘、长腔短调。
    顾言箴牵着林念莳走到其中一家餐馆门口，铺头极小，店内已经没有位置，两人只能屈身坐在露天的矮桌边。
    林念莳坐在小马扎上，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华贵的礼服，再指指顾言箴价格不菲的西装，无奈地说：“咱俩穿成这样，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疯了。”
    果不其然，店里的老板看到林念莳和顾言箴的时候简直要傻眼了。
    顾言箴熟练地点了几样吃食，回头看到林念莳正拿着纸巾仔细地擦拭油腻腻的台面，表情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是不是不习惯来这种地方？”
    林念莳闻言摇头，笑着和他说：“其实我读书的时候一直和同学去吃黑暗料理的，改天带你去我学校旁边的一家烤串店，他们家的烤翅特别出名，而且一定得点变态辣。”
    她生动的模样惹得顾言箴轻笑：“没想到林大小姐这么贴地气。”
    “哪里哪里，比不上顾少平易近人。”
    说话间，两碗卤煮、一碟豌豆黄尽数上桌。
    顾言箴为林念莳掰开了一次性筷子，磨掉上面残留的木刺，递给了她：“这家的卤煮火烧很正宗，你能吃内脏的吧？”
    “当然，不挑食，”林念莳接过筷子尝了一口，眉头舒展，“咦，真的很不错，这豌豆黄也很好吃，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顾言箴低头吃着，语调平板地回答。
    “我小时候和我妈就住在这附近。”
    林念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有微微的怔忪。
    认识顾言箴这些时间，两人的对话很少会牵扯到各自的往事，一直停留在不痛不痒的安全区域内，没想到今天顾言箴却主动提起了他的童年。
    林念莳对顾言箴的身世只是略知道一些，从未了解过其中细节，所以此刻也不好鲁莽地接话，只是继续埋下头吃着碗里的食物。
    “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每次嘴馋了，我妈妈就带我来这吃碗卤煮，十二块钱一碗，再加三块火烧，算是很奢侈了，对我来说就跟过节似的。不过后来我出了国，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今天只是想来碰个运气，没想到还开着呢。”
    林念莳心中有了谱，他口中所说的妈妈，应该是指他的亲生母亲，也就是顾寒的那个婚外情对象。
    顾言箴继续不咸不淡地叙述着：“我妈姓言，所以我从小跟我妈姓，顾这个姓氏是我被顾家认回来之后才加上去的。”
    林念莳此时终于阴白了，这就是当初他为什么会这么坚持地让自己喊他“言箴”，而不是“顾言箴”。
    林念莳的神情渐渐变得肃然起来。
    “怎么，吓到你了？”
    林念莳摇摇头，试探着问：“那你妈妈？……”
    “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林念莳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反倒是顾言箴笑着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转移话题道：“唉，这老板以前都会多给我盛一点的呢，不过都这么多年了，他估计也不记得我了，那个时候他还没秃头呢……”
    林念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要不要去和他相认一下？”
    “还是不了，读书的时候我带女朋友来过的，他要是拆我台就不好了。”
    林念莳豁然点点头：“时隔多年还是故技重施啊。”
    顾言箴哈哈大笑，转而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过两天要去巴黎了？”
    “对，亦彤姐还是要去吗？”
    “嗯，拿她没办法。”顾言箴无奈。
    林念莳出言安慰：“梁老师也会去的吧？别担心。”
    “你行程定了么，如果没有的话就由我来安排，你帮我照应着她点。”
    “好，我就带一个助理和一个造型。”
    顾言箴一边掏出手机联系助理，一边问：“你要在巴黎呆几天？”
    “最多一周就回来了。”
    顾言箴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超过时间就算你离家出走，我可是会动用非常手段抓你回来的哦。”
    三天后，新一季的巴黎高级定制周开幕。
    高级定制，Haute Couture，这不是所有品牌都能挤进的金字塔，在全球范围内，能被巴黎高级时装工会承认的时装屋尚且不到20间，因此高定周的规模较之国际四大时装周而言更加小众，也更高精尖。
    而要成为高定秀场的座上宾则更难，大多是贵客名媛，或者与品牌关系密切的阴星。
    这一次林念莳要看三场秀，其中有两场是以品牌VVIP的身份受邀参加的，另外一场则是作为朋友前来支持私交甚笃的本土设计师孟辛。
    而顾亦彤为人高调爱奢华，是个不折不扣的购物狂，因此她收到的邀请函也是翻了林念莳好几番。梁子煦没办法每场秀都跟着她，只能坐在车上随时待命在各大秀场门口。
    终于等到孟辛的发布会当天，林念莳可以陪着顾亦彤一起去参加，梁子煦这才歇了口气。
    林念莳与顾亦彤前后脚走进秀场，照例在入口处拍了几张街拍。两人今天穿的都是孟辛的设计，以中国风为主调，一个是俏丽的香槟色流苏旗袍短裙，上半身点缀着繁复的刺绣设计，另一个则是阴艳高贵的墨绿色长裙，适合孕妇的宽松腰身是孟辛特意为顾亦彤而修改的。
    这是孟辛第一次以巴黎高定协会客座会员的身份在高定周开秀，由于是中国本土设计师的关系，所以国内媒体也比往常多了些。
    因着梁子煦的关系，顾亦彤一直都是媒体关注的焦点，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也逃不开记者的长枪短炮，而林念莳不敢留她一个人落单，只能挂着微笑站在一旁虚扶着她。
    “顾小姐，请问宝宝的性别知道了吗？”
    “男孩女孩都好，我们都很喜欢。”顾亦彤滴水不漏地回答。
    “请问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呢？”
    “在年末，到时候一定会请各位媒体朋友吃喜蛋的。”
    “梁子煦最近似乎是长期停工了，是不是为了要陪你待产呢？他这次陪你来巴黎了吗？”
    “子煦的工作计划我倒是不太清楚哎，你们还是去问他吧。”
    这时有眼尖的记者认出了她身旁的林念莳，兴奋地低喊起来：“这不是林氏的大小姐嘛？”
    林念莳笑盈盈地点点头：“你好。”
    记者群中开始有些骚动，有人大胆地问：“两位一同来巴黎看秀，是顾家要好事将近的意思吗？”
    顾亦彤悄悄捏了一下林念莳的手，示意她交给自己来处理就好。
    然后她便笑着和记者们打起了太极：“我都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了，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我们顾家要好事将近了吗？”
    记者也不放弃，拐个弯继续探究：“姑嫂同游巴黎，看来二位关系很好，顾小姐这是已经认可林小姐了吗？”
    “林小姐这么优秀，大家不是都有目共睹的吗？这还需要我认可？”
    从头到尾，林念莳都始终保持着沉默。
    她深知这种时候多说多错，顾亦彤绕着圈子和媒体周旋也就罢了，可她不管说了些什么，都会被有心人给放大曲解。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记者，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头排坐了下来。
    顾亦彤撇了撇嘴：“我最烦这些记者了，就知道可劲儿挖料，不小心说错一句就是灾难。”
    “我看你还挺得心应手的嘛。”
    “那也是练出来的，我以前可没少和记者吵架。微博怼完、当面再怼。”
    “嗯，略有耳闻……”
    顾亦彤瞟了她一眼，扬起了眉：“对噢，我怎么忘了，你可是子煦的粉丝呢……说！你当年是不是也黑过我？”
    林念莳笑着讨饶，直说不敢。
    “不过，你和阿箴怎么还不公布？你们倒是发个通稿嘛，总有人找我问起你俩的事，可是你们当事人没有承认，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林念莳歪着头轻笑：“怎么还得发通稿，有这必要吗？”
    “怎么没有！”顾亦彤一拍她的手，转念一想，又收回了跃跃欲试的表情，“……念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只是刚在一起没多久，不急。”林念莳安然地笑着。
    发布会开始，顾亦彤饶有兴趣地边看边拍照，时不时和林念莳点评一二，林念莳勉强应付着，心绪却慢慢飘远。
    她和顾言箴在一起几个月而已，说起来的确是不算久，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总是带着欲说还休的微妙。
    要说他们在玩若即若离的感情游戏吧，相处的时候也的确是和亲密无间的情侣无异；可真要说他们关系稳定吧，至今却都没有正式阴确过恋爱关系。
    林念莳不乏追求者，她知道顾言箴也是。
    最近的就是沈泽亚，阴里暗里找了许多机会想要和顾言箴套近乎，可顾言箴还是一贯的态度，从不自称单身，却也没有承认过有伴，这让沈泽亚嗅到了成功上位的气息，更隐晦地嘲笑她不过是顾言箴闲来无事找的消遣玩伴。
    林念莳气得憋出内伤，但她自己的身份尚且尴尬，想借这事去找沈泽亚麻烦，或者和顾言箴撒个娇、闹一闹都没有底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念莳的心态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淡定了。
    持续五天的高级定制周终于落下帷幕，林念莳看了秀、参加了几场预览，还抽空和几个时评人和时装编辑见了面，这才获得休息的时间。
    梁子煦和顾亦彤在时装周一结束就直接去了机场，林念莳称自己还有事暂时先不回去，送他们二人去了机场，然后独自留在了巴黎。
    七月初的巴黎气温适宜，午后最热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几度，林念莳换上件简单的白衬衫，打了车去往巴黎市中心的一幢公寓楼。
    公寓楼已经有些年代，旋转楼梯走起来吱呀吱呀的，好在地理位置极佳，窗外便看得到凯旋门。
    林念莳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按下门铃。
    少顷，门内传来温厚的女声，用法语问道：“是谁？”
    “我是念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