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轮血拼,顾言箴便带着林念莳到塞纳河边散步,两人一路沿着右岸的墨绿色小亭子淘版画,到最后一共买了十几张手绘海报。
逛得累了,他们就一人买了个冰淇淋,就近去艺术桥上寻了个长椅坐下晒太阳。
因为度假的关系,所以林念莳自然没有穿得太正式,选了一件条纹斜襟的长款衬衫裙和小白球鞋,而顾言箴也难得的穿了休闲款的白衬衫,两人看起来倒真像是出来约会的年轻情侣。
林念莳一边慢慢吃着冰淇淋,一边远望着河上的玻璃顶游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可这一刻的安然静默反倒漾着脉脉温情。
林念莳的眼睛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我来巴黎这么多次,只去过蓬皮杜那块的画廊,还从来没有到这些小摊上逛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有意思。”
顾言箴低头看了看她刚买的这些画,虽然质素参差不齐,但这种粗糙的质感倒的确有些复古的韵味。
“那也不能一下子买这么多吧,回去挂哪儿?”
林念莳侧头看了他一眼,莞尔而笑:“要是挂不下了,就挂你家?”
顾言箴眉开眼笑地答应:“好。”
林念莳抬起手遮住眼睛,顾言箴见状便将手挡在了她的额前替她挡阳光。
林念莳嫣然一笑,转念一想忽然问道:“对了,言箴,你为什么是偷跑来法国读书的?”
顾言箴正了正身子,思索片刻,半晌后才开了口:“当时我在国内读了一年的本科,念法律,但是后来就被送出国了,去了瑞典,读计算机。”
“计算机?”林念莳蹙眉反问。
“对,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决定权。”
林念莳大概明白了些内情。
顾言箴这一句轻描淡写的“没有决定权”,背后大概皆是令人齿冷的尔虞我诈。
“那你又怎么会偷溜来法国的?”
“遇上了一些变故,所以就改了主意。我在瑞典混到了毕业,然后骗顾家的人说我在斯德哥尔摩找到了一份工作,实际上却是偷偷跑来巴黎读研的。”顾言箴眼中有些落寞的笑容。
“你选了什么专业?”
“巴黎商学院,奢侈品管理。”
这个意料之中的选择让林念莳了然一笑:“那怎么在欧洲呆了这么久才回国?”
顾言箴眯起了桃花眼,笑得极勾人:“为了正好遇上你啊。”
林念莳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顾言箴伸了伸长腿,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神飘向远方。
“之前一直都没到回去的时候,”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犀利,“直到去年,Soleil全年销量同比下降了14.7%,第四季度的平均股价也跌了8%,顾家在走下坡路了,这就是我回归的最佳时机。”
林念莳沉吟片刻,忽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所以,就是你要求一上任之后就着手关闭门店,转攻线上销售的?”
顾言箴搂过她,眼中有赞许的笑容:“我的念念果然聪明。”
“哪有你聪明。我之前看过Soleil第一季度的财报,收益明显回升了不少,这个举措的确很有效。对了,我还要感谢你给了我灵感呢。”
“限时快闪店这个创意很不错,要是成效好,就让我借鉴一下。”
林念莳愉快地眨眨眼睛:“征用我的创意可是要付版权费的哦。”
顾言箴往椅背上一靠,挑着眉轻佻地笑道:“可不可以肉偿?”
他这副模样逗得林念莳“咯咯咯”得直笑,老半天才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严肃地问:“为什么和我坦白这些?”
顾言箴伸手将林念莳的发丝拨到耳后,凝望着她的双眼,轻声开口:“念念,我爱你,所以我把这些都告诉你,希望你能陪着我一起完成我的心愿,好吗?”
突如其来的“我爱你”,似乎让四周鼎沸的人声都变得缥缈迢远起来。
这是顾言箴第一次和林念莳告白。
林念莳望着顾言箴笑意全无的郑重表情,他的眼神中毫无波澜,却让林念莳觉得胸口一窒,刹那间心软得一塌糊涂,似是在那双墨色瞳孔中终于寻到了心驰神往的安宁。
林念莳呆怔住许久,终于回过神,这才弯起眉眼嫣然一笑。
“好。”
顾言箴和林念莳又在巴黎多呆了两天,这段时间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两人像普通的小情侣一般,坐着地铁在城市里穿梭,去逛二手店、去左岸喝咖啡,去街边的小公园里逗狗看鸽子,去顾言箴读书时一直光顾的剧院区小日料店吃拉面。
可假期再惬意也有结束的时候,他们都有比耳鬓厮磨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只能赶回国内继续沉沦于浮华京城的声色犬马。
航班落地正是下午,林念莳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戴起墨镜走出海关。
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她可不想被人看到现在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顾言箴的特助谢琛已经等在了接机口,迎上前问过好,便马不停蹄地向顾言箴汇报起公司这几天的情况。
林念莳落在后面打了个电话,顾言箴转过身牵住她的手:“先送你回家,我一会要先回趟公司处理点事,你好好休息,晚上再去找你。”
“嗯。”
两人还没走几步,林念莳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眼前。
“嘉懿,你怎么来了?”
“大小姐,有件紧急的事情。”
嘉懿是林念莳的私人助理,之前主要为她安排社交日程、管理信托基金等事,最近她也开始让嘉懿参与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她为人稳当又机敏,林念莳一直都很倚重她。
此时听出了她声音中隐隐透露的紧张,林念莳的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眉头轻皱,言简意赅地回了句:“说。”
“限时快闪店的计划,被Rêve给抢先了。”
林念莳跟着嘉懿匆匆离去,顾言箴看着她难得一见的仓促和慌乱,微笑的弧度渐落,神色不明地扭头向自己的公务车走去。
谢琛跟上他的脚步:“顾总,那这些记者……”
顾言箴一个停顿,转过头冷了脸瞥他,眼中划过一丝凌厉,口吻却依旧是淡淡的吩咐。
“都散了。”
当林念莳赶到林氏总部大楼的会议室时,沈泽亚正带着几个部门经理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看到林念莳气喘吁吁的模样,洋洋得意地笑了笑。
“林念莳,你今儿倒是穿得挺随性的啊。”
林念莳刚从机场出来,连衣服还来不及换就赶到了公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不顾形象、穿着宽松的长T恤就出现在办公场合里,可此刻的林念莳却完全没有心思顾忌这些,瞟了她一眼便直接闯进了会议室。
会议刚散,林乔松仍然坐在上位,剩下几个高层站起来正准备离开,林念莳推开门便直接喊了一声:“爸爸!”
她鲜少这么失态,林乔松转过头来看着女儿,面上带了几分愠色,几位元老也都满腹疑问,不明所以。
林乔松不悦地干咳了一声,林念莳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了,于是缓和了一下表情,站定之后微微躬身说:“董事长。”
“嗯,什么事?”
林念莳欲言又止,扭头看了看其他几个高层,大家都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顺便替他们把门关好。
而林乔松仍然是面不改色地坐着,浏览着面前的文件。
林念莳跨上前一步问:“Rêve要做限时快闪店?”
“对。”
“董事会同意了?”
林乔松微微有些不耐烦,对上她的双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念莳语气中带了浓浓怒意,一贯的淡漠优雅都荡然无存,不自觉抬高了声音:“这是我先想出来的创意!”
林乔松抬头望她,面无表情,慢慢吐出三个字。
“所以呢?”
“……爸爸,沈泽亚这是剽窃啊!”
林乔松皱了眉冷哼:“都是一个集团,说什么剽窃不剽窃的。”
“可是……”
“这个方案已经通过了,董事会也决定拨一笔资金全力支持,没意义的话就不要再说,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
林念莳的委屈和不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驳了回去,她握拳僵立,死死地咬着牙,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林乔松瞥了她一眼,重重吐出一口气,脸色不善地呵斥道:“还有什么事吗?”
林念莳没有吭声,却是渐渐松了拳头,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寒意,调整呼吸换上恭谦的笑容,缓缓地回答:“没有了,那我先出去了,董事长。”
林念莳走出会议室时沈泽亚还未离开,正在走廊另一头和几个高层聊天,花枝招展的笑容刺得林念莳眼睛生疼。
她抬起脚,一步一步朝沈泽亚走过去。
沈泽亚看到林念莳走了过来,停下谈话,皮笑肉不笑地与她对视。
林念莳走到沈泽亚面前,却也没有任何举动,仅仅是微扬起下巴,一言不发地睨着她。
两人对峙了许久,谁都没有占得上风,周围的人额头已经冒冷汗,却都不好擅自离开。
许久,林念莳才勾起唇角轻蔑一笑,漠然不动地对沈泽亚说。
“你会付出代价的。”
沈泽亚却毫不在意,嗤笑一声:“我等着。”
林念莳没再停留,越过她直接回了LINN营销部的楼层。
临近下班,办公室里的人们都懒懒地消磨着时间,等待打卡回家。
林念莳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冷着脸径直走入自己的办公室,嘉懿见她回来,迎上前严肃地说:“大小姐,您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
林念莳身心俱疲,无力地点点头:“好,召集所有部门十分钟后开会。”
十分钟后,营销部门下的公关部、市场部和销售部三个子部门都已经全员集合完毕,小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坐了十七八个人,大家目前都没有收到什么风声,此时仍是一片和乐地插科打诨。
林念莳慢步走进会议室坐下,不动声色地看着底下的人,嘉懿则默不作声地站在她的身后。
大家停下了聊天,纷纷拍起了马屁。
“念莳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看到你在巴黎的街拍了哦!”
“老大,好羡慕你哦,什么时候我也能去巴黎看秀啊。”
“哎哟你就别做梦了好吧!姐你今天穿得好年轻啊,看起来简直就像高中生嘛。”
“老板,你穿孟辛的那条裙子真的超美的,女神女神!”
市场部的老员工和林念莳的关系一直很好,此时还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哄笑着与她扯皮。
林念莳却不回答,淡漠地扫视了大家一圈,沉声说。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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