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撞南墙，只撞你胸膛

    
    自从顾寒指定了顾言箴接任Soleil副总经理的职位，公司内部不是没有质疑的声音，但基于顾言箴之前的工作表现十分稳妥，帮公司提了不少业绩，如今又碰上他的正面新闻集体扎堆，所以顾寒还是力排众议，坚决捧了他上位。
    不过，顾言箴上任不过一周尔尔，顾氏便出了个不算小的危机。
    Soleil品牌最主要的产品线是甜美风格的年轻女装，不仅有服装线，还有少量的配饰、包袋和鞋履，不过这些附属产品并不受到主推，只是为了完成每个系列的整体设计概念而作为点缀而已。
    为了保证服装和配饰的产量与质量，顾氏合作的工厂遍布全球各地，其中这些并不算主打的耳环、项链、戒指等低价首饰，因为需求量不大，所以则是在京郊的一家小手工作坊里生产的。
    而正是这家叫做百耀的小工厂，引起了Soleil的一场大风波。
    这一天，顾言箴本来和林念莳约着要去听音乐会，却被百耀罢工不肯续约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派出生产总监王俊驰和谢琛一同出马去实地探访，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无奈之下，顾言箴只能取消约会，立即赶到了郊区乡下，亲自去找工厂主谈判。
    待到顾言箴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汽车一路驶过坑坑洼洼的田埂，颠簸了不知多久，谢琛才对后座闭目养神中的顾言箴说：“顾总，到了。”
    顾言箴下车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四周，整了整衣襟往厂房走去。
    工厂主贾老板是个肥头肥脑的中年男子，他自家的屋子就连着工厂的厂房，此时见西装革履的老总竟然会亲自来访，也是愣了片刻，随后便摆摆手，不耐烦地赶人：“天王老子来都没用，说了不干就是不干了，反正合同也到期了，老子不伺候你们了！”
    顾言箴不作声，眯了眼审视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之后问：“那么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是为什么呢？”
    “不就……不就因为钱太少了呗！”贾老板此刻竟是有些底气不足，于是扯着嗓子大吼，给自己壮胆，“你们现在都去找那劳什子的东南亚小工厂了，他们那儿的人工多不值钱啊，可我这儿不是，你们拿他们报的价来压我们的钱，谁还愿意给你们干？”
    顾言箴一声讪笑，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那你想要什么价？”
    贾老板似乎有些动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这怎么着也得翻个倍吧……不！三倍！至少给老子翻三倍！”
    顾言箴面上一冷，目光锐利：“三倍？”
    贾老板被他的表情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咽了下口水，抬起下巴高声说：“没错，要么就给我涨三倍，要么就给老子滚蛋！”
    “所以，你决定了？”
    “怎么着，你还想威胁我啊？我告诉你，老子才不怕你，你们这么点小活，谁爱接谁接去吧，我他妈不稀罕！”
    顾言箴挑起嘴角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笑容冷若冰霜：“那好，你记住了，从今以后我们Soleil绝不会再和你有任何合作。”
    说完，他便决然而然地转身离开了。
    贾老板还在身后嘴硬地呼噪，顾言箴却不再理会，只是径直坐上车，沉着脸一言不发。
    “顾总，”谢琛坐进副驾驶座，皱着眉若有所思，“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查。”
    虽然Soleil的首饰并不是主打产品，目前的库存也能再支撑一段时间，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顾言箴必须要尽快找到接手的工厂。断档的事情已经惊动了顾寒，第二天，他特意召了顾言箴去训话，面色不善地叮嘱他妥善处理，务必马上解决。
    可王俊驰那边却不断传来坏消息，顾言箴坐在办公室里一阵头痛，于是起身去洗手间抹了把脸，走出来的时候倒是碰上了满脸幸灾乐祸的顾亦沣。
    “哟，这不是我们言副总嘛。”顾亦沣的唇边噙着笑容，趾高气扬地向顾言箴挑衅。
    顾言箴却不予理睬，连个眼神都不屑给，直接越过他就打算往办公室走。
    顾亦沣耻笑，冲着他的背影叫嚣：“还跟这儿摆谱呢，切，我到时要看看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顾言箴忽地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顾亦沣，笑得轻蔑：“顾总监有这个和我唠嗑的时间，不如多想想怎么哄女朋友。”
    “你……”
    “听说那个嫩模另投他人怀抱了？怎么，最近手头紧了？没钱给她买车、买包、买钻石了？”
    自从上次沸沸扬扬的新闻之后，顾寒便严格控制了顾亦沣的花销，顾亦沣这边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那边还要受女人的气，两头夹击可谓怒火中烧。
    可这下终于轮到顾言箴也落了难，顾亦沣的心中别提有多畅快了，根本顾不上跟他算旧账：“哼，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要是你垮台了，我看林念莳还会不会要你。”
    顾言箴脸色一僵，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话：“……不劳你费心。”
    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顾亦沣看着顾言箴挺得僵直的背影，用力握紧拳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顾言箴失宠后的惨状了。
    因为这些首饰的需求量比较小，所以大部分的工厂都不愿意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另开一条生产线，而少数愿意接单的工厂也不是没有，却都不具备制作这些产品的技术条件和硬件水平。
    库存逐日缩减，顾言箴还是没有找到能够替代百耀的厂商。
    焦头烂额的顾言箴虽然一句内情也没告诉过林念莳，可这事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开了，不用说，自然就是顾亦沣的手笔。
    林念莳也是听交好的富家小姐说的，于是回家后便主动问了起来，顾言箴这才把原委都告诉了她。
    “言箴，你觉得是谁做的？”
    “你看我有了麻烦之后谁最得意，那应该就是谁做的。”
    “顾亦沣？”
    顾言箴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眼中渗透出点点寒意。
    “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图个痛快，拉我下马。”
    林念莳蹙眉沉思，转而又问：“那现在的库存还够维持多久？”
    “一个月不到。”
    “工厂这一块的事我不太清楚，”林念莳神色略显凝重，神情严肃，“我明天去问问产品线的人。”
    顾言箴欣然点头，林念莳转念一想，嫣然笑道：“或者你去找找沈泽亚？她以前可是Rêve的产品总监呢。”
    顾言箴挑了挑眉故作惊讶：“你肯让我去？”
    林念莳口吻轻松，慢条斯理地说：“腿长在你自己的身上，你爱去不去。”
    “那可不行，万一她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一下没忍住揍了她，你又要怪我碰她了。”
    林念莳一时笑得千娇百媚，顾言箴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握住她的手，神情庄重地说：“念念，谢谢你。”
    林念莳蓦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太感动，还不一定能帮上忙呢。”
    “没关系，只要你有帮我的心就好。”
    没想到，还未等到林念莳的答复，顾言箴便先接到了林乔松的电话。
    “伯父。”
    “言箴，晚上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吃个晚餐？”
    顾言箴预感这邀约并不简单，猜想林乔松大概是听说了工厂罢工的事情，那么这顿晚餐也许将会是一个转机，于是毫不迟疑地痛快答应了下来。
    当晚，顾言箴和林念莳一同赴约，林乔松也没有多寒暄什么，等菜上齐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言箴，听说你最近遇到了点小麻烦是吧？”
    顾言箴正拿了茶壶为他斟茶，闻言，持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带了抹清浅的笑意，轻描淡写地开口：“说来的确有些棘手。”
    “是工厂的事情？”
    顾言箴微微点头，将大致情况粗略地讲了讲。
    林乔松啜了一口杯中的热茶，和颜悦色道：“既然我今天找你来，你就应该知道我会帮你。”
    “是。”
    “你和念莳的关系公开之后，我们两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林乔松的眼神飘向林念莳，“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平稳过渡。不只是为你，也为念莳，为我们林氏。”
    顾言箴敛眸，随即恭谦一笑，颔首启唇：“我明白。”
    “其实，这件事情说来也简单，”说着，林乔松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家厂子我合作很多年了，他们的老板是我的老朋友，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放心去用就是。”
    顾言箴接过，攥紧名片道：“多谢伯父！”
    林乔松顺势夹了一筷子菜的放到林念莳的骨碟上，她一时没能掩饰住惊讶，手一颤便差点摔了筷子。
    林乔松不满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对顾言箴说：“那家工厂为什么忽然闹起来了？有没有查明白原因？”
    顾言箴蜻蜓点水地一句带过：“我想，大概是被人当枪使了。”
    林乔松毕竟混迹商场多年，早已想通了其中的门道，故弄玄虚地就着他的话顺了下去：“既然这样，那把这杆枪拆了就行了。”
    “当然。”
    顾言箴面上似是慵懒随意，可笑容里却掺了些凛冽。
    林乔松满意地扬了嘴角，目光中有着明显的称许：“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那我就不再多话了。好了，一家人吃饭就不要老提工作上的事了嘛，我看念莳都有些无聊了吧。来，言箴，念莳，吃菜。”
    有了林乔松及时地出手相助，困扰了顾言箴和整个顾氏许久的问题总算迎刃而解，翌日，他便亲自去了林乔松提供的那间工厂拜见工厂主洽谈合作，也算是表达了对准岳父的尊重。
    合同签订之后，对方不日即将开工，一切终于有条不紊地上了轨道，顾言箴上任以来的首个难关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顾言箴并没有隐瞒新工厂的来历，直接向顾寒挑明了是林乔松出手帮的忙，顾寒一扫之前对他的不满，反而喜不自胜，没想到林乔松对儿子如此提携，心中对这桩联姻的可能性更加确信了几分。
    因此，经过这次磨难，顾寒的心中反倒对顾言箴更加器重，并叮嘱让顾言箴有空就带林念莳回老宅子里吃顿饭。
    向顾寒汇报完后，顾言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整个人终于松懈了下来，眉眼间染上一丝难得一见的疲乏。
    “笃、笃、笃。”
    顾言箴揉了揉眉心，换上公事公办的冷淡面孔，端正地坐好。
    “进来。”
    “Boss，有消息了。”
    是谢琛。
    顾言箴在欧洲的时候，谢琛就跟在他的身边了，因此关系比一般的上下级要亲近许多，一般的工作场合下，谢琛都是叫他顾总，也只有在心情很好或是气氛轻松的情况下，才会带了些俏皮称呼他一声“Boss”。
    顾言箴紧绷的表情有些松动，屏住呼吸目露精光。
    “查到什么了？”
    谢琛用力点头，一脸踌躇满志的笑容：“根据目前掌握到的证据，百耀的贾老板曾经和财务部的顾总监私下接触过几次。”
    顾言箴的眼神顷刻间凛如霜雪：“还真是顾亦沣？”
    “没错。顾总监似乎和贾老板挺熟的，我想，这次他应该是故意去挑唆，要百耀不再和Soleil合作，为的就是要让您难堪。”
    顾言箴的笑容尽显凌厉：“好，很好，果然是他干的。为了对付我，居然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倒是我小看他了。”
    “那现在怎么做？”
    “顾亦沣承诺他们什么了？”
    “似乎是给了贾老板一笔钱，并且许诺会介绍其他公司的大单子给他。”
    顾言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悠悠一记诮笑。
    “既然他连我们的单子都不愿意接，那还接其他公司的生意干什么，这个厂就指望着顾亦沣过活就行了。”
    谢琛也笑得轻蔑：“是。”
    “至于顾亦沣那边，不急，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把柄还不足以让他跌倒谷底，我以后会慢慢和他算总账的。”
    “好的，我明白了。”
    谢琛正欲离开，又被顾言箴叫住：“去给林大小姐选份礼物。”
    谢琛面上一愣，随即点头应下：“那您有什么要求吗？”
    顾言箴摆摆手，低下头去看文件。
    “女人会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越高调越好，你看着办就行。”
    谢琛离开后，顾言箴又在办公室呆坐了片刻。
    猜想是顾亦沣做的手脚和确定他的参与其中是两个概念，顾言箴心中骤然觉得安然下来。
    既然是他们先出手的，那么今后不管怎么样，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毕竟，先使出下作手段的人，不是他顾言箴。
    宣战，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思及此，顾言箴犹豫了片刻，忽然起身拿上车钥匙独自离开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