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知道,这两个男人,都没有背叛她。
但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很后悔。
也许,告诉她这一切,会让她少承受很多,毕竟,带着绝望活着和守着希望活着,心情是不一样的。
可是那一年,父亲的突然辞世就已经让他不知所措了,他的世界是由亲人组成的世界,塌掉了那么一大块,世界都变空了。
而父亲的这个做法,决定的是一个集团的生死存亡和一对母子的荣辱,他让他不要说出去,他就不说出去,不跟任何人说,他就不跟任何人说。
那些天里,他脑袋都是空的,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思考。
当然,即使思考,他也思考不出什么,只能是父亲怎么叮嘱,他就怎么做。
毕竟,此前的人生,是在顺风顺水地过着的,他完全不需要思考。突然让他思考人性,思考斗争,那也太难为他了。
于是他自己在惶恐和伤心中悄然离去,而这种惶恐和伤心,也一样留给了亲人。
他的妈妈,全部接住了这样的惶恐和伤心,同时,还增加了屈辱和焦虚。
她帮助他爸爸,打造了这个商业帝国,撑起了整个柏氏集团,最后被爸爸一脚踢飞,本来就已经够悲愤了。
但更让她伤心的,一定是这么一个儿子。
她从他还不满四岁开始,就成了他的妈妈,二十多年风风雨雨,都是她在替他挡着,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她把他从一个被人取笑的傻孩子,成功培育成举世瞩目的画家,而她自己,则从一个妙龄少女,磨成一个中年妇女。
但在她最需要安慰,最需要暖心的时候,他一走了之。
谁都在心碎,但他本来可以,让她的心多一些温暖的,他没有做到。
不是不想做到,是那一年的他,未经世事,不敢冒险。
现在,妈妈就在眼前。
那连续打向她的巨大闷棒,还有这么多年的委屈,让她变得敏感、变得没有自信。
她给了他二十分钟的反应时间,如果他还记得妈妈的味道,就会来找她,如果不来,那就是,他完全忘掉了她,嫌弃了她。
其实不需要二十分钟,一分钟就够了,加上走过来的五分钟,六分钟就够了。
可是妈妈,不是菜一端上来,就能吃的呀。
要等着领导打完电话,说一句话,他才能吃这个菜,才能尝出这味道的呀!
泣不成声妈妈,泪如泉涌,不可断绝,一点都不知道,在她的背后,有一个小伙子,带着泪水,在走近她,脚步越来越快。
终于,哭泣中的妈妈,感觉到了脚步声。
她徐徐回头。
那一年,她还只是一个青春美貌的少女,从技工学校毕业后,一直在国营单位上班,那一次生病了,去看病时,听到了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然后看到了那个男人,和一个两三岁的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在悲号……后来,她成了这个小男孩的妈妈。
一恍,就是三十年的时光。
如果说,一开始,她对这孩子好,只是为了让她爱的男人知道,她爱他的一切,那么,在长期的相处中,这孩子慢慢变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几乎忘了她并不是他的生身母亲。她只是觉得,两个孩子,都一样,都是值得她用生命去保护的人。他们的每一点成长,作为妈妈,她都一样的感到骄傲和欣慰。他们的每一点温情,都让她无怨无悔的,继续全身心去疼爱他们。而他们的每一点挫折,她都会心惊肉跳,想着要把他们守护好。
但是,生命,在此起彼伏。
孩子大了。
妈妈老了。
老了的妈妈,需要大了的孩子来疼爱,来守护了。
他却跑开了。
二十分钟,每一秒都在煎熬着她。每一秒,都比这七年里的一个月更漫长。
脚步声不断,说话声不断。
但没有一个人是冲她来的,没一个声音,是准备来叫一声妈妈的。
果然不出所料,嫌弃了,像他爸一样,嫌弃她了。
不嫌弃,就不可能不记得这个味道。
绝望的妈妈,无处可去,躲到了这顶楼哭泣,为自己一再被抛弃的人生。
为什么她二十多年的辛苦操劳,却抵消不了一次错误?
为什么一个错误,就可以毁掉一个人?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人生,真的好多痛苦,真的好想,一下子了断这所有的痛苦。
悲泣中,她好像是,又听到了脚步声,有点熟悉的脚步声。
是幻觉吗?
其实她,不太敢回头。
她真怕一回头,发现确实是幻觉,真怕自己,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望。
可是她还是缓缓回头。
然后,她看到了一条身影,还没等看清楚,身影已经扑了过来,一下子把她抱住了。
她听到了熟悉但久违了的一声哭喊:“妈!”
对她来说,这是梦里多次听到的声音。
对他来说,这是梦里多次发出的呼喊。
如今,终于,不再是在梦里了。
这割舍不掉的亲情,哪怕如流水一般连绵不绝,但一直在各自流淌,今天,终于在这顶楼,重新汇合了。
各自的小溪流,这一汇合,立刻汇成了海洋。
妈妈顿时痛哭开来,用手连连打着儿子:“你这孩子,你怎么才来呀,你怎么才来?”
“妈,对不起,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儿子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这七年来,他在心里在梦里叫过多少次妈妈,就说过多少声对不起。
知道再多的对不起,都抵消不了妈妈受过的那些煎熬。
但是,他得让妈妈知道,儿子不可能嫌弃她,不可能不爱她。叫了二十多年的妈妈后,一张纸改变不了一切,改变不了妈妈曾经倾尽所有来保护他、抚养他的事实。
母子俩抱头痛哭,既是喜极之泣,也是欣慰和感激之泣。
思羽站在一边,看得也是泪流满面。
这痛哭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
他们都没有跟她说假话,亲情仍然在系着这一对母子。
其实她有过疑虑,在昨天晚餐时妈妈说了那些话之后,那个疑虑就不可断绝的,始终在心头,若隐若现的悬着。
所以,一大早,她就决定了叫尤阿姨过来,就是迫切地想要知道个结果,证明妈妈的猜测是错误的。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所以,尤阿姨那二十分钟等待有多焦心,她是能够理解的……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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