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力毕竟是将军出身,他的作战战略对于巴脑和阿东乐而言,何止是好的一丁半点。
苏见力将所有的兵力呈蝶状分两翼进攻。
而前面的那些部将,苏见力是认得的,那些士兵大多是原来自己麾下那个副将彭大的手下,虽说这彭大如今跟着苏寒都开始平步青云了,他也不恼怒,毕竟这个苏寒和彭大,当初都是自己的得力副将,而且最后那场酒席聚会的时候,他已经非常明确了自己的态度,为了不让弟兄们跟着自己遭殃,全部让他们和自己保持距离,甚至在有必要的时候应该和自己对立和敌对起来。
那些楚兵,原本都在和林一那寥寥无几的心腹厮杀得不可开交着,突然见到苏见力突然带着人马出现在眼前,不由自主的都停下了手中的兵器。再看林一和他那一众部下,早已经是筋疲力尽如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身上虽然没有致命的伤口,却也是可以见到多处的血口,显然那些楚兵根本就没有要杀死他们的意思,而是想要耗尽林一他们的力气,然后再将他们一五一十地捆绑押解回楚都复命。
苏见力眉宇轩昂地骑在马背上,双目环顾眼前四周,虽然如今他因为功高盖主被楚庄王撤了兵权,但是威严还是不失过去。冲着为头的那个身着将军的副将模样的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翻,一手突然扬起马鞭冷冷地问道:“你可是当日在彭大麾下的参事?......彭有德?”
被唤作彭有德的楚兵副将,心头一颤,他万万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了,苏见力还能记住自己这么一个身份卑微的将士,可见苏见力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要知道当初苏见力还是三军副统帅的时候,手下的正将副将加起来就有数十个,况且每个正副将的手下参事又有许多,而苏见力竟然还能记得自己,这除了用心细如发这个词语来形容,恐怕没有更为合适的了。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敬畏,就好像苏见力依旧是堂堂楚国的三军副统帅!
毕恭毕敬地拱手朝苏见力行礼回答道:“回禀苏将军,末将正是彭将军的副将彭有德!”
苏见力对于自己能知道这个彭有德的名字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嘴角更是得意地上扬着对彭有德说道:“我记得第一次攻打郑国的时候,那时候彭大和你应该是同级别的,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彭大是一步一步地迈着步伐前进了,你却依旧是步履蹒跚停滞不前啊!”
彭有德被苏见力这么一说,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灼热。
到今时今日他才彻底明白,自己私底下是有多愚蠢,当初还对他苏见力能当上三军副统帅而在私底下嘲笑过,可是,现在自己是完全信服了。慧眼如炬,这苏见力能当上三军副统帅,绝非是先王的个人主观安排,而是他苏见力的过人能力。不管是对自己人还是对敌人,都能了如指掌,打起战来自然是百战不殆了。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时,又是惭愧万分,显然苏见力说的话都是实话,是大实话。要知道当初彭大和自己真的是在一条起跑线上的,没想到人家是步步高升,自己却是缓慢前行。
苏见力何等聪明,显然洞察出了彭有德的心里活动,突然冷冷地嘲笑着问了一句:“彭有德,你到现在知道自己为何还是个副将的命了吗?”
“末将不知,请苏将军训斥!”
“好吧,看在你今时今日兵戎相见的份上还能对我苏某人如此敬重,那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吧。”
苏见力边说着话,边从马背上翻身跃下,阿善担心苏见力身体,跟着下马要过去搀扶他,被苏见力一手给挡了回去,示意后面的人都在原位不动。
“彭将军!”苏见力走到彭有德的面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你看看你们都在做什么?干的可是堂堂正正一个将士应该做的事吗?”
彭有德不明就里,依旧对苏见力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抬头,而是低着脑袋摇头不解。
“这林将军好歹也是若敖齐的得力干将,当初若不是他弃暗投明大义灭亲,能有楚都今日的太平吗?......我想不能吧?”
“苏将军说的是,说的是。”彭有德这个时候在不太清楚苏见力话中用意的时候,也只能是点头哈腰地恭维着,只有这样说着中性的话,才能不让旁人从自己的回答中判断出来自己的得失。
“对于一个将士,他的使命就是服从军命,随后堂堂正正地厮杀,当然,你可以用各种计谋,却不能以众耗寡这般消耗他们的体力。我想如果我是林将军的话,我宁可被你们堂堂正正地砍断了手脚押解回楚都,也不愿意被你们这般耗尽体力后再窝囊地被捆绑着走,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林将军?”
林一一手握着剑,口中大口地喘息着,朝着苏见力连连点头。
“现在明白了彭大为何比你晋升得快吗?”苏见力又是接连几个意味深长的拍肩动作,让彭有德瞬间就茅塞顿开。他知道,如果彭大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干,而是为身先士卒地冲向最前面和林一来个生死上的较量,这才是英勇,这才是对对手的最大的尊严。
“苏将军训斥的极对,末将知错了。”
“很好。”
苏见力干净利索地回了句,缓缓地朝着阿东乐他们走去。回到了自己的阵营之后,苏见力取下自己的佩剑,正对着彭有德说道:“彭将军,来吧,今日你放了我们走,你回去难以向君上交差,不但会连累众兄弟受死,说不定也会连累你们的家人,更是侮辱了你们的身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刀剑上讨说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别当窝囊废!”
“苏将军,万万不可......”,阿善两眼放光地盯着苏见力,几近哀求的语调。
“男人的事你别管。”苏见力的口吻,虽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三军副统帅的身份,却也是极尽的威严,容不得旁人有半点还口的语气。
“好,那我陪你......”。阿善不但不反感苏见力的这种口吻,相反的还暗自开心,毕竟苏见力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而且,他的那句话,似乎有把自己当成他的女人的韵味。
两军交战,自有生死。
苏见力身上有蛊毒,随时可以发作。
阿东乐受重伤,巴脑也是伤没好。
林一等一众,已经是被耗得体力不支。
这边武功最好的,只有阿善一个人了,虽说苏见力和巴脑都还有自己的部下,可是即便这样再加上林一自己的人,也不及楚军的三分之一,以少胜多的机会在战场上不是没有过,但是前提是主将能扛起表率。而如今苏见力、阿东乐和巴脑都显然不行,况且这敌对的两军当中都有许多是彼此的生死之交或者亲人手足,再打起战伤害了彼此性命,难免会让对方懊悔一辈子。
彭有德虽是武将,但是骨子里文人的气息太重,他承认苏见力方才训斥自己的话是对的,如果是彭大的话,他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会做到如苏见力所希望看到的,战场上没有亲人,没有故友,没有生死之交,有的是敌对,有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
之前楚军不是没杀过自己的手足故交。最惨重的就是与若敖齐的将士那一战,要知道若敖齐常年戍守边关,这从楚国带去的兵,大都是离家远走的兄弟,这些人几年不能回家一次,有的最多的就是通过书信的兄弟交流亲人沟通,没想到最后会为了一个别人的王位,兄弟故交再见面的时候,是杀红了眼的刀剑伺候。等看清倒下去那张熟悉的脸,才要嚎啕大哭自己亲手断送了对方性命的时候,自己的脑袋也随即被后面的人给砍了下来,睁圆的眼珠子张大的嘴,没有一点声音,却能看到眼角滑落的泪。
彭有德最是有体会了。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了,所以,他不希望今日再次发生这样的局面。况且,今日的这场战役根本不是为了楚国江山社稷的需求。
“苏将军,请容末将说几句话。”彭有德对苏见力依旧是恭敬地行礼,语气和态度如出一辙的翩翩有礼。
“说。”苏见力不耐烦地将手中的剑杵在地面。他是直爽的人,最看不爽的就是彭有德这样麻烦啰嗦的人,虽然这彭有德也是有带兵的能力,但是之前他都瞧不上彭有德这个人,所以私心上也是不愿意提拔他,担心给了他前程,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会在战场上白白牺牲自家兄弟的性命。
彭有德得到苏见力的允许下,扔下手中的兵器独自走向前,对苏见力和林一再次行了个礼说:“今日这一战是在所难免,忠义既然不能两全,那末将就尽量将损失降低到最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苏见力白了一眼彭有德没好气地吼道,不喜欢一个人,原来就连看他一眼或者是多停他说一句话,都会莫名地来气。只是这一口气上来,又让他体内的“失心蛊毒”再次犯了起来。
阿善还未等苏见力露出难受之色,已经迅速靠近他,用自己的功力暗中控制着。
林一感觉到苏见力的异样,向前走了一步对彭有德说:“彭将军有话请说。”
“林将军,如今楚国内忧外患,一兵一卒都要珍惜才是国本,你我今日手足相残死伤难免,楚国就会少了几个保家卫国的将士,末将以为,不如你我二人遵天命,如若是天意让你们走,末将决不阻拦,末将自会提着自己的脑袋回去复命。若是天意站在末将这边,也请林将军带众人跟随末将回去听候君上的发落。不知道林将军意下如何?”
林一不敢私自做主,走到樊霓依跟前同樊霓依和阿东乐等人商量。
樊霓依听着林一讲话,双眼死死地盯着彭有德看。看着彭有德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却是藏了一颗大义的心。
“不行啊林将军,这太草率了,虽然他们人多,但是咱们的人个个都是不怕死的,我巴脑敢提着脑袋保证,即便打不赢他们,也能带着大家安全离开的,我已经暗中安排一队人马去设置路障,只要咱们边打边退,过了路障以后,到时我再留下几十名死士,在狭小的道上推下荒木滚石,就算他们人再多也是过不去的。”
“我也觉得此计可行。”一旁的阿东乐也附和着巴脑说着,显然巴脑和他讨论过计策才私下去安排人马布局的。
“不行。”樊霓依突然走下马车,态度非常坚决地朝巴脑和阿东乐说道:“我看这彭有德是个大义之人,对待大义之人我们不得有是非之算,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是双方损失最低的办法了。以他们的兵力,说不定咱们还未过那个路障就已经被包围了,终是逃离不掉,那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倒不如依照他说的做,咱们至少还有一半的胜算,你说呢林一哥?”
林一自然也是同意樊霓依说的。连连点头道:“是啊,既然生死有命,就由老天爷安排了。纵然咱们一时逃了过去,可是捉拿不到咱们,他们势必会穷追不放。”
“去吧,就这么决定了。”樊霓依没有再给阿东乐和巴脑两人商量的余地,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林一:“彭将军,我们同意你的提议,既然是君子协定,若是天意让我们赢了,那就只好牺牲彭将军你了。”
彭有德:“末将众是死,也死得有价值了。”
林一:“好,那就听彭将军安排。”
彭有德点了点头,在原地转了一圈,目光却是朝上看,再面对林一的时候说道:“林将军,我看这四周柏树居多,且这柏树已经结果,不弱你随意砍一叉下来,若是数下来的籽是单数,那就是你赢了,若是双数,便是我赢了,如何?”
“胡闹!”苏见力还发着烧,难受得忍了许久,听着彭有德的话,忍不住憋了半天的气生气地蹦出了一句。
林一以为苏见力还有更好更简单的办法,几乎和彭有德同时望向苏见力问::“苏将军,你可还有更好的办法?”
苏见力憋得满脸通红,咳嗽得更是厉害,阿善朝林一摇摇头,那意思是不要再问苏见力了,自己拿主意即可。
林一见状,显然苏见力也是没有更合适的办法了。随后提剑纵身一跃,砍下就近的一棵柏树。
彭有德找了个干净空旷的地,和林一二人先将柏树的籽都迅速打了下来,然后将柏树扔到远处去。
“林将军,你数吧。”彭有德站立了起来,退后了两步,确定自己不会对他林一做出什么手脚来。
林一看了眼彭有德,虽然这是两人第一次共同奉命行事,可是突然之间却觉得和这彭有德认识了许多年,特别的亲切,而且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钦佩。
彭有德敬他林一一尺,林一自然也要还他一仗,他跟着也退后了一小步,然后用剑尖拨着数。二人都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剑尖下的籽数,都想知道天意究竟是偏向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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