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酷暑,热气难耐,烤在皮肤上,即刻染出一片红晕。
凉都城热闹,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趁着这把刚燎起来的火,大力整顿朝纲。
连年来,许允珩凭借超群的韧力,已然在朝中扎稳根基,少年气散去,刀刃所磨砺的,是又一代清明的君王。
与此同时,沐府门口的人络绎不绝,多的是前来攀附之臣,许允珩封了大凉异姓王,如今已然是珣王爷了。
温子俞酒过半巡,热的厉害,推搡过围上来的人,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过多饮酒的,今日高兴,真心的为沐珣喜,一不小心便多喝了一杯。
旁边人上来,低声:“公子,要不跟我送公子回府吧,待会人更多了,缠着公子走不脱了。”
“也好”,温子俞面色微燥,看了一眼悬挂在高空的日头,问:“瞧着世子……哦,现在是王爷了。”
随从笑笑,应和:“是王爷了,公子想说什么?”
“我瞧着王爷最近心情不错,是府中还有什么喜事吗?”
“陛下重赏,王爷当然高兴了。”
“这些功利可让他沐珣高兴不起来”,温子俞轻叹:“自从……他这个人,如今愈发的冷淡了,让人难以亲近,谁见了他都得恭敬的退开,我一直不见他笑,觉得他累极了。”
随从低道:“最近老将军回来,好像还带着夫人去外面走了一遭,听人说,夫人容颜美好,一点都瞧不出岁月无情的痕迹,刚才我经过后面,还看到老将军带夫人出来回谢酒,瞧着也高兴呢。”
“是吗?”温子俞展颜:“郡主都离世这么久了,家中也该走出来了,离开的人也不愿看到至亲垂泪。”
“看来这次世子的喜事,也让老将军同夫人想开了,毕竟郡主人已经不在了,就像公子说的,活着的人,该过的日子还得过。”
温子俞点头:“是啊,不胜酒力,我们回府。”
他们刚走的门外,抬头就看到一身芙蓉色轻衫的青音大步进来,闷着头差点撞在温子俞身上,温子俞眉头微蹙,错开身让了让。
青音风风火火走过去,半晌又想起什么回头瞥了温子俞一眼,点头示意。
盯着那背影,温子俞垂眸想着什么,随从搭话:“听府中称青音姑娘,最近频繁出现在沐府里。”
“青音?”温子俞扭头:“她来府中是寻夫人的?”
“应当是。”
那应当是青音频繁到来之后,王楚君的心情好了很多,这其中莫不是又有什么关联?
青音确实是来找王楚君的,规规矩矩穿上女儿家的裙衫,更衬的模样好看了,王楚君拉着她去了屋内:“今天穿的好看。”
“多谢夫人夸赞”,青音弯唇:“今日来是打算同夫人告个假,我要回一趟大梁,这段时间夫人多照顾自己。”
王楚君看着青音明显带了悦色的眉眼,一把拉住她,吞吐道:“青音,你实话告诉我,同我说只要我保重身子,终有一日会见到安儿,是骗我的吗?”
青音一愣:“夫人为何会这么问?”
“安儿离开这么久,我从未好好陪伴过她”,王楚君缓缓松了手指,低低道:“她离开之后,我更为亏欠,甚至一度想随她和辞儿去了,你们整日变着法的让我振作起来,若是当真骗了我,我……”
“夫人千万不要多想”,青音蹲下来:“我没有骗你,夫人愿意相信我吗?”
王楚君眸光闪烁:“真的?”
青音点头:“真的,夫人再等等,小姐一定会回来的。”
青音一骑扬尘,奔往雁回方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她亲自去做。
再等等,她相信,只要再等等。
药谷已经闭谷半月之久,谷外守卫森严,孟锐将在外的弟子统统召了回来,死守谷中。
百岭身骨已然长开,比孟锐还高了半个头,他抹了把额角的汗,在院前跟上孟锐,低道:“主子不是说闭关十日就出吗?这都半个多月了,要不进去看看?”
孟锐步子一顿,回头道:“再等等,这次闭关,主子筹划了太久,身子落了疾,就看这一次了,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可是”,百岭低下头:“主子一月前只身前往天堑,回来后伤的更重了,当时我们就该跟着的。”
孟锐:“主子去寻至重之人,不许你我跟着,自然有她的道理,我相信她。”
“你当真觉得主子带回来那个人是摄政王?”百岭被孟锐陡然凌冽的眼神吓了一跳,压低了声:“我并非不信,只是觉得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主子将人带回来,你我都未曾看过一眼,而且主子身上的伤几乎要了半条命,这得是去哪捞人了啊?难不成去阎王殿抢回来的?”
况且,百岭总觉得不对劲,穆安初回来时,毅然决然的斩断了同外界的联系,不允许他们提起丝毫过往,如今怎又孤身去寻一个“死”了的人,还给带回来了?
这中间的错漏也太多了,一个人怎会频繁有两种自我矛盾的性情,有时候他总是觉得,这药谷里的有两位主子,一个冰冷无情,一个残留温热,在他们看不见时候,斗得你死我活。
“……”百岭打了个冷颤,喃喃:“我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孟锐敲了他一下:“诡异什么,主子不都好好的回来了吗?更何况像摄政王那样的人呢?还有,主子同摄政王的事,别让太多人知道,悠着点。”
“这我知道”,百岭心下明镜似的,正在琢磨心里的疑惑,后山忽地发出剧烈的震响,整个山谷晃了三晃,同孟锐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后山狂奔而去。
烟尘四起,顾不上其他,孟锐径直破开穆安闭关的石洞,就要冲进去。
百岭定睛一看,瞧见了什么,一把抓住差点甩出去的孟锐:“快看!”
孟锐皱眉,只见破开的洞口让正午的光束透进去,冷然的走出来一个人,墨发遮住了半边的眉眼,面色苍白如纸,薄唇却残留血迹。
孟锐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他认识——萧辞!
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孟锐愣了片刻,顾不上心中的震惊,赶紧迎上去,这才看清萧辞怀里抱着穆安,一张口差点咬舌:“这……主子,怎么了?”
“让刘医师来”,萧辞眉眼微动,一说话便失了半条命一般,嗓音沉哑,孟锐几乎要听不清,留神听着,才大概听清了萧辞后半句话:“找个干净的房间,快一点。”
“是”,孟锐吩咐百岭:“快去。”
百岭脑子还没转过弯,双腿已经奔出去了。
孟锐小心翼翼的跟在萧辞后面,表情只能用惊到灵魂出窍来形容了。
不是幻觉,摄政王萧辞,真的回来了!
外面的日头一晒,让人感受到了久远的生机,萧辞忍不住抬头,盛满了一眸子的光,他珍重又小心的抱紧怀里的人,温热的泪炙烤着眼尾,跌落在激起的尘埃中。
他说:“本王的安儿,真是辛苦了。”
从生到死,逆天改命,再到死而复生,她步步为营,用尽了平生算计,只为从不可抗争的天命中奋力抓住那一丝漏洞,求的百难之后的最后一线生机。
而萧辞又何尝不是呢?
他相信她的安儿,不论多难都能坚强的活下去,等到他历经磨难,重回世间的那一日。
他们深深的牵挂着彼此,为了这一日,等太久了。
如今的安儿,还是他的安儿,那个最初惊鸿一瞥便入了心尖的穆府丫头。
她回来了,他也回来了。
历史回转,哪怕是密不可分的规则,也给拼力相护的人留了一线生机,而这抹生机,是他们最后的筹码。
“安儿,我们赢了”,萧辞大步向前,依偎着怀中重伤昏睡的人,疼惜道:“我们回家。”
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披着万里的晴空,安然的相伴在酷暑猛然转凉的温情中,像是“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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