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孤忠李定国

二〇六 白文选被迫撤兵 李定国再次入缅

    
    听完缅方的请求后,白文选思忖缅军新败,且其国力孱弱,断然不敢阳奉阴违,自是信以为真,当即下令全军停止攻城,并退兵十里,以示诚意。
    没想到缅军竟利用这三天时间,动员全城百姓加固城墙,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三日后,白文选发现上当,再次挥军攻城,城中百姓害怕明军屠城,纷纷拿起农具木棒登上城墙,协助缅军共同守城。
    此时,在距离城墙一里处,早已被缅甸军民挖出了一道隐蔽的壕沟,并在沟内插满了锋利的竹签,上面用茅草遮盖。明军将士抬着扶梯而来,猝不及防一脚踩空,纷纷掉入壕沟之中,死伤者不计其数,原本整齐的攻城方阵,瞬间乱作一团。
    城墙上的缅甸军民见此情形,士气不由一振,又重新燃起了死守城池的决心。
    白文选见状不得不下令暂时停止进攻,并派人前往附近砍伐树木,用以填平壕沟。当明军跨过壕沟,重新攻至城墙下方,城头上的滚石檑木,夹杂着箭矢,便像雨点般砸了下来。不少正在攀爬扶梯的明军将士被砸得是头破血流,死伤累累。
    缅甸军民见明军将士并没有丝毫退缩,仍在络绎不绝地蚁附攻城,于是又拿来叉子,叉住扶梯,几人合力将靠在城墙上的扶梯推倒,依附于扶梯之上的明军将士顿时如下饺子般惨叫着从半空中跌落下去,沉重的扶梯压在身上,非死即伤。
    望着城头上密密麻麻的缅甸军民,白文选心里明白,照此情形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就无法攻下阿瓦,然而如今自己手中为数不多的精锐已是伤亡惨重,若再这么打下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念及至此,白文选立即下令道:“鸣金收兵!”
    随着撤军的铜锣声响起,那些正在攻城的明军将士如获大赦,争先恐后地从城墙下方退回了本阵。
    与此同时,流亡的永历朝廷也终于收到了定国派信使送来的迎驾疏和致廷臣书,其中言道:“前此三十余疏,未知得达否?今此缅王相约,何地交递?而诸公只顾在内安乐,全不关切出险一事,奈何?奈何?”
    诸臣听永历帝读罢,皆面露羞愧之色,但事已至此,两国开战,已经彻底翻了脸,在这节骨眼上缅方又岂能轻易放还永历帝。几乎就在前后脚,缅王莽达喇也派来了汉人通事,逼迫永历帝发敕书退兵,永历帝无可奈何,只得写下诏书,交由汉人通事带回。
    随着退兵的谕旨再次送达明军大营,白文选不禁陷入了沉默。他踌躇许久,考虑到明军劳师远征,且无粮草接济,无法长期围城,只得顺水推舟,下达了退兵的命令。
    临行之前,白文选心有不甘,怅然遥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阿瓦城,失声恸哭,旋即一咬牙,拨转马头,率军径直撤出了缅甸。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单说定国驻兵于孟艮,基本断绝了与永历朝廷的联系,只能日夜操练兵马,以图恢复。直到白文选从阿瓦退兵归来,定国方才知道了缅方的真实态度,在经过一番讨论后,二人一致决定要采取更加强硬的军事手段,将永历帝救出险地。
    大军开拔在即,为防止逃走的贺九仪部下充当清军向导,引清军来袭,定国遂于九月初五日下令焚毁孟艮大营,然后率军撤营抵达景迈、景线,并在十月初一日,与白文选、张国用、赵得胜等部会师洞乌,准备再次进入缅甸迎驾。
    而就在定国与白文选会师后不久,吴三省也历经千难万险抵达了孟艮,两人再度擦肩而过。此时,留守孟艮的唐尧宗正密谋降清,约吴三省同往,吴三省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动声色地假意答应下来,然后趁唐尧宗不备将其诱至营中斩杀,随即收拢其部,继续在孟定、耿马一带流动作战。
    这时候,定国与白文选在洞乌也没有闲着,他们驻马于江边,见沿江停泊着许多船只,于是临时改变了原先偏师入缅的计划,决定全军渡江,共取阿瓦。
    白文选对缅甸形势十分熟悉,知道阿瓦城池坚固,很难快速攻破,遂向定国提议兵分两路,一路攻打阿瓦城以吸引缅军的注意,另一路则潜往者梗迎回永历帝。
    话音刚落,一旁的靳统武便提出了不同意见:“元帅,我军兵少,分兵恐难以获胜,惟有集中优势兵力攻打阿瓦才有胜算!只要城破,缅王必送圣驾至我军前求和!”
    没等靳统武把话说完,白文选忍不住疾呼道:“平阳侯此言差矣!缅甸已心向清廷,即便我军攻破阿瓦,缅王亦不可能轻易交出皇上,而会挟持着皇上继续退往南方。与此相反,若我军佯攻阿瓦,其必无暇他顾,我另一路兵马则可以出其不意前往者梗,救出圣驾,如此才是万全之策!”
    定国低头思虑了片刻,虽然知道靳统武的方法可行性很大,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决定先集中全部力量攻克阿瓦城,然后再做打算。
    计议已定,明军主力于是迅速渡江,直抵瑞羊岳隘。在这里有缅军两万余人据守木城,守卫甚严。定国带着数名亲兵登上高处,仔细观察了一番敌寨的布防情况后,然后迅速返回营中,擂鼓聚将。
    待诸将聚齐,定国端坐于帅案前,目光如炬道:“王三才、雷朝圣何在?”
    二人昂然出列,抱拳答应一声道:“末将在!”
    定国于是从帅案上的签筒中取出一枚令牌,递至二人手中:“命你二人率三千人马潜伏至缅军寨前五里处的密林之中,只待缅军开饭,便一齐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两个时辰内必须攻破敌寨!”
    二人接过令牌,齐声虎吼道:“请元帅放心,如若两个时辰后敌寨不破,我二人提头来见!”
    定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环视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嗣兴身上:“李嗣兴!”
    听父帅喊到自己,嗣兴连忙挺身出列,强压住心头的喜悦,抱拳答应一声道:“末将在!”
    定国又抓起一枚令牌,递给嗣兴,对着他吩咐道:“本帅给你一千精骑,你立刻率军出发,从隘口旁边的山径绕至敌寨之后,断掉缅军的后路,如若放跑了一个敌人,惟你是问!你能否做到?”
    “请父帅放心儿臣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缅军侧后方!”嗣兴忙不迭地上前一步,接下了令牌。
    待嗣兴退回列中,定国当即站起身来,对着帐中诸将正色言道:“其余诸将各自回营整顿兵马,以为后援!能否迎回圣驾在此一举,本帅在此静候诸位佳音!”
    诸将精神振奋,高声呼喊道:“谨遵军令!”旋即相继离帐,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当各营按照定国的计划布置完毕,整装待发,太阳也已开始西斜。
    此时正是饭点,缅军主帅梭温仗着自己城防坚固,正与部下饮酒作乐,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三千明军将士在王三才、雷朝圣二人的带领下,很快就摸到了距离瑞羊岳隘口不到五里处的密林尽头。王三才见天色尚未完全变暗,在与雷朝圣商议以后,于是传令下去,让全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只待天黑之后再向隘口发起进攻。
    时间很快过去,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王三才隐藏在密林之中,密切注视着不远处那片火光点点的隘口,突然轻轻地向着身后一挥手:“弟兄们,上!”
    随着一声令下,十余名明军将士在雷朝圣的带领下钻出密林,悄无声息地向着寨门方向逼近。大约过了一刻钟,但见寨门前有人举起火把,用力挥舞了三下,过了片刻又再次挥舞了三下。
    这是王三才与雷朝圣事先约定好的暗号,王三才心中一喜,立刻命令全军将士点起火把,朝着寨内冲去。
    寨内的缅军士卒正喝得兴起,陡然听见寨门前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顿时吓得是惊慌失措,纷纷扔下手中碗筷,四处奔逃。
    “嗯?怎么回事?”梭温大吃一惊,连忙起身,仗着醉意提起虎座旁的狼牙棒就走了出去,才刚走到门口,突然有人大喊一声道:“将军小心!”
    梭温抬头一看,脸色大变,但见密密麻麻的火箭正从寨墙外的黑夜中如雨点般倾泄下来,落在茅房屋顶上,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眼瞅着身边不时有人中箭倒下,惨呼之声此起彼伏,梭温的酒也被吓醒了七八分,慌忙抓过身边的一名心腹挡在自己身前,顷刻间那名心腹的后背就被乱箭射成了刺猬。梭温一把将心腹的尸体扔到一旁,而后飞快地闪身躲到了一旁的栅栏后侧,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不停喘着粗气。
    随着箭雨停歇,寨门前很快传来了阵阵撞门声,没等缅军士卒反应过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寨门就被撞木冲破,不计其数的明军将士高举火把蜂拥而入。
    梭温见大势已去,慌忙丢下尚在与明军激战的缅军士卒,只带百余名心腹直奔后寨门而去。
    不料才刚逃出没多远,只听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梭温抬头望去,只见一支明军精骑如风驰电骋般席卷而来,写有“明”字的军旗被风打得噼啪作响,猎猎飞扬。那些追随在梭温身旁的心腹被这一幕吓得是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就相继惨死在了明军精骑的劲弩和马刀之下,只剩梭温一人被明军团团围住,束手就擒。
    战斗结束,梭温被五花大绑着押到了定国的中军大帐,嗣兴一脚将梭温踹翻在地,然后一脸兴奋地向定国禀报道:“儿臣活捉了缅军主帅梭温,如何处置还请父帅决断!”
    定国闻声放下手中书卷,微微抬起头,借着烛光瞥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梭温,随口问道:“你就是梭温?”
    梭温吓得趴在地上不停地叩首乞求道:“小人狗胆包天,阻挡天朝大军,罪有应得,还请晋王爷爷饶命!”
    不想定国却是挥手示意帐中亲兵为其松绑,然后起身走到梭温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今日本帅不打算杀你,你且回去告诉缅王,速速放归圣驾,否则本帅定将踏平阿瓦,绝不食言!”
    当定国的话被翻译转述给梭温后,梭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到确认定国所言非虚,梭温不禁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恩,旋即飞快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离帐而去。
    “父帅,就这样放他走了?”嗣兴不可置信地问道。
    定国并没有看嗣兴,而是径直走到一旁的與图前,凝望着地图上方阿瓦城的位置,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自言自语地说道:“皇上啊皇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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