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度众生

    
    乘着大蜗牛搅起的浪潮，吴季贵一路顺风，没几下就远在天边了。
    方觉心想这老畜生专找好人麻烦，却给坏人行方便，活该吃炮轰。
    方觉找了块一人宽的船板，趴上去当冲浪板用，招呼两人和玄龙也照做，用手脚做桨，划向海岸。
    大蜗牛将女眷们尽数收割，并不着急消灭方觉三人，反而超过他们，挡在前面百米左右的位置，一动不动，不晓得肚子里憋着什么坏。
    三人就像一份鸡腿饭外卖里的鸡腿，大蜗牛先吃光了米饭和配菜，把鸡腿留到最后慢慢享受。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但不会简单地重复，今天慈悲玉已经下班了，没法再搭大蜗牛的顺风车了。
    “这老妖怪怎么不动了？难道吃饱了？”方觉道。
    “算来它已吃了上千人，也该饱了。”方君左道。
    大蜗牛转身拿屁股对着他们，两只巨眼盯着后方，摆动尾巴不停制造逆浪，搞得三人不进反退。
    “看来是真吃饱了，它在玩我们！”方觉道。
    “它想活活累死我们。”方君左道。
    “这老妖怪心也太毒了！”方君右道。“要是在陆上，要是我的虎头棍还在，非要教它尝尝厉害不可！”
    “臭小子，它是人能斗得过的吗？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呢？”方觉道。
    “那是！玄龙，咱怕过谁！”方君右道。
    玄龙长嘶一声，闻之犹如劲矢穿颅，虽然深陷困境，气势仍旧不减分毫，性子随它主人一样。
    “玄龙原本是大将军蓝玉的坐骑，随蓝玉踏平漠北，什么阵仗都见过。”方君左道。
    “连马都不怕，老子怕个毛，横竖是个死，老子不游了，等它来吃就是！”方觉道。
    他嘴上虽硬气，其实心里还是慌得很，只是一连串折腾下来，实在是没多少力气了。他索性翻了个身，双手托着后脑勺平躺在船板上，享受起月光浴来。
    大蜗牛似乎看不惯方觉如此悠闲的样子，蓦地大叫一声，转头冲过来，浪潮一下子将三人冲退了一个后八轮的距离。
    “玄龙，准备好了，给我蹬断它几颗牙！”方君右道。
    “十三叔，上天还会再眷顾方家一次吗？”方君左道。
    “这时候不眷顾，更待何时？”方觉道。
    方君左一指方觉胸前的慈悲玉，道：“十三叔真乃金口玉言！”
    慈悲玉居然再次微微冒光，这鬼东西一晚上可从没来过两次！
    清澈高远的邪灵之声再次响起：“宿主意识等级，微生物。基础技能，意识侵略，等级技能，光晕、极速分裂。已满足意识等级提升条件，意识等级提升至低等生物，解锁三项新等级技能，超强肉体、野兽感官、超声波。”
    “你他妈才是低等生物！你全家都是低等生物！”方觉心道。
    意识侵略是将意识转移到别的生物体内，光晕是面具发出强光，极速分裂是伤口快速恢复，这三个技能方觉已搞懂了，只是不知道三个新技能有什么用？
    “你倒是给个技能说明啊！”方觉在脑中道。
    “慈悲玉充能完毕。”邪灵依旧自说自话。
    方觉心想是老子肉体凡胎不配和你对话吗？你别搞错了，老子是狱警，你是囚犯，你有什么好高冷的！
    慈悲玉恢复了正常光亮，形状依旧和月相一致，和打游戏一样，人物升级就恢复满血满蓝。
    “邪灵的神力恢复了！叔叔快控制大蜗牛！”方君右道。
    方觉才起心动念，慈悲玉便化作了面具。
    此时使用意识侵略无疑是最佳选择，光晕可能会误伤两个侄子，极速分裂是被动效果，也派不上用场，新技能效果未知，总不能拿三个人的命去赌，现在不是在打游戏，虽然方觉很想这么做。
    还是同样的阵形，还是同样的技能，方觉全神贯注凝望着大蜗牛，心道：“你是我爹！”
    视野没发生变化，大蜗牛依旧来势汹汹，怎么会没用呢？
    “一个月升月落区间内，不可重复激活同一技能，请激活其它技能。”邪灵道。
    “你是做游戏的吗？居然设置冷却时间，如此丧心病狂，不封印你封印谁！”方觉心道。
    邪灵不理会方觉，像极了方觉那个时代自说自话的“人工智障”，方觉心想你干脆也别叫邪灵了，改名叫邪蠢得了。
    “怎么还没成功？”方君右道。
    超强肉体、野兽感官、超声波，三个新技能的名字在方觉脑中飞速旋转。超强肉体，地球上有生命以来，哪个肉体能强过眼前这头巨无霸？野兽感官，这时候加强感官岂不是死得更痛苦？看来只有超声波了！
    大蜗牛再次扬起巨舌拍下来，这一次没有大船板，也没了家伙，再想摆个英勇赴死的姿势也不行了。
    方觉两眼都快瞪出血来了，心中狂念：“超声波！超声波！老子要超声波！”
    超声波的频率下限超过了人的听觉上限，按理人是听不见超声波的，可方觉听见了正前方传回的急促震动，这应该也是面具的能力。大蜗牛的全身细节反馈到方觉脑海中，卧槽，它的内脏挤在一起，好多条条管管，还有鬼语珊瑚阵的那些虫子，好多叠在一起，像是在为爱鼓掌，这该死的清晰，真他妈恶心！
    大蜗牛停了下来，浑身激颤，嗖得一下缩回壳子里，潜入海中，看来这老畜生能听到超声波，而且很怕！
    “叔叔，你别钻下去啊，把我们送上岸先。”方君右道。
    “我现在没法操控它，只能赶跑。”方觉道。
    “此处离岸不远，我等可以慢慢游过去，还请十三叔将大蜗牛赶远一些，免得它再追上来。”方君左道。
    方觉也钻进海里，面对大蜗牛的方向，连续释放超声波，逼得大蜗牛狼狈下潜，一幅极为壮观的海洋立体全景图出现在方觉的脑海。
    千沟万壑的海底深渊，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大王乌贼，鲸鱼，虾兵蟹将，珊瑚贝壳，还有洋流，火山。
    神螺虽大，亦不过沧海一粟，这话当真不假。
    忽然，超声波吸引了好几只海豚游到方觉身边，其中一只将方觉推上海面，几只海豚交替接力，把方觉往岸边推。
    方觉心想还好自己是魔术师，不是驯兽师，否则绝没有这样的好运气，道：“你们快假装溺水，海豚会推我们上岸，省得我们游过去了！”
    玄龙第一个沉下去，几只海豚果然围上去把它托起来，它马头枕在海面上，像在浴缸里泡澡，一脸享受。
    “连海豚都来助我们，承蒙上天不弃呀！”方君左道。
    “哎呀，这些海豚真讨人喜欢，可惜不能带上岸，好想养它几只！”方君右道。
    靠海洋天使相助，三人一马终于上岸，吴季贵留下的空船停在岸边。
    “他妈的，老子辛辛苦苦搞来的国宝，最后还是便宜了小日本！”方觉道。
    “未必，我倒觉得吴季贵不会再去找足利义持了。”方君左道。
    “何以见得？”方觉道。
    “神螺岛一战，三千倭寇在他手里覆没，连带损失了十几艘战船，他再去找足利义持就是找死。”方君左道。
    “那他会去哪？”方君右道。
    “京城。”方君左道。
    “那不是死得更快？”方觉道。
    “他是陈友谅的余孽，在大明出不了头，所以才当了海盗，变成连太祖都头疼不已的煞面蛟。如今燕贼初夺大位，人心不稳，正待收拾，这时候他若带图归顺朝廷，正给了朱棣一个呈示皇威的好机会，必获激赏。”方君左道。
    “好个卖国贼，打得一手好算盘。”方觉道。
    “连自己都反，真是可笑。”方君右道。
    “盛世神都图怎么办？”方觉道。
    “只能等风头过了，再潜回皇宫盗取。”方君左道。
    三人在岸边生火休息一夜，天一亮便找了个渔民带路，寻到内河雇了条船，第二天傍晚抵达了翥山。
    翥山的进山口是一座长约百米的石拱桥，名叫飞仙桥，建于明代洪武年间，是为翥山第一道名胜。桥头立有一块石碑，正面竖刻着桥名，背面则是一首无题诗，刻痕没尽食指。
    少小不知枯守重，相逢一刹百年轻。
    惊风乱矢催神骏，落日单鞭舞险峥。
    汉洒秋心碑洒梦，山留故剑月留卿。
    龙蜒千壑还嗟短，怎渡长思去往生。
    落款为弘治二年中秋翥山剑老遗刻。
    往前倒了六百多年，方觉再次来到翥山，山还是那座山，桥还是那座桥，只不过这首诗还没有问世，而他的手上多了几条人命，心里多了一块坑。
    月牙般的长河自西向东环抱整座翥山，像一条弯曲的母龙，桥身上游不远处生出一条幼龙穿过山底的溶洞，二龙合称“诞龙江”。正值夏汛，万里晴空，诞龙江水势磅礴，水沫星点飞溅上桥，鱼儿争相踊跃。
    江风拂面，消解些许夏日的焦躁。
    与高僧的七日之约还没过，三人来到桥头的酒家，打算先填饱肚子再上山。没几句话的功夫小二便上齐了酒菜，方觉刚想动筷子，方君左却将他的筷子夹住，眼神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