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陆三儿有些不解,“这伙山贼在你们这地界这么久了,怎么你们衙门都不管?”
海潮似乎是回忆起什么,低声哭道,“难怪我们出来的时候,衙门里的老人都叫我们离这傲然地界远些,我们都是外县人,不知道也是常事。”
想必是那些老人欺生,特地挑了这穷山恶水的地方给他们来疏散。
海潮回想着,心中一阵懊悔。
“县太爷平日里是个和稀泥的,想必是没人告到他那里去,便当做不知吧。”
陆三儿心中暗暗点头,确实是没人回告,连骨头都被啃干净了,哪里还有人能活着告状呢。
锦瑟叹道,“这天下看着河清海晏,不想竟还有这样肮脏的事。”
陆三儿见她神色郑重,不免应道,“正是因这天大多不公,咱们才会想着揭竿而起。”
锦瑟摇了摇头,显然是不赞同,“你这话说的不对,梁王比当今陛下更不如。”
她说的如此笃定,陆三儿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嘴。
“爱民如子,不比那萧晟暴戾残忍,为了得胜,竟掘了渭水,淹死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那梁军久困正阳关,饿殍遍地,不也是民不聊生吗!”
锦瑟据理力争道。
二人你来我往,打起了嘴仗。
最后还是海潮忍不住,悄声制止道,“咱们眼下先想着怎么逃出去才是正理呢。”
“你闭嘴!”
“你闭嘴!”
几乎是同时,陆三儿同锦瑟出声喝止道。
小小的山洞里,海潮抱紧自己瘦小的身子,默默将头扭到了一边。
锦瑟赌气地搓起自己的手来,不再言语。
陆三儿就着夜色望去,这才发现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几条三指宽的红色伤痕来。
是挽弓所伤,还是勒马所伤?
总之,是为了救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免觉得自己小气了。
“是我不对,萧晟是个好皇帝。就凭他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机和城府,也是梁王不能比的。”
明明是肯定的话,到了陆三儿嘴里显出几分怪异来。
锦瑟见他低头,也觉得无趣。
想到自己竟为了萧晟同旁人争论起这些,心里更加别扭起来。
明明是因为他,自己才走上绝路的,难道重活一场往事就能随之消失吗?
“好了,咱们握手言和吧。”
陆三儿索性扳正锦瑟的身子,诚恳地说道,“多谢你能来救我。”
锦瑟见他难得如此郑重,一时破防,笑道,“好了,我没怪你。”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发自真心地笑出声。
陆三儿看着显然有些出神。
那笑容带着几丝纯净的意味,仿佛是小若又活灵活现地出现了一般。
“小若……”
眼中不知为何,又隐隐有些许泪意。
锦瑟立刻冷下了面孔,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
“我不是。”
三个字,无比地绝情。
可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是小若。
若是她不占小若的身体,兴许陆三儿也不至于这般时时神伤。死了便是死了,如此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晃着,只怕会更伤心。
正是因为知道其中关节,锦瑟一向很少露出笑意。只因她知道,这样会让陆三儿又想起和小若的过往来。
陆三儿回过神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声道,“小憩一下,明日天亮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一夜无言,转眼便到了翌日。
陆三儿仗着自己有些功夫,早早出去探查了一番。
起先他也并不敢走远,只在附近百十步处查看了些许。周围只有些山贼们的脚印,旁的人影也不见。
后来等了许久也不见人迹,便大着胆子又往外走了些,竟叫他寻到了一条下山的小路。
循着小路向下望去,山脚不远处有人家正在生火做饭,炊烟袅袅而起,直上云霄。
陆三儿兴冲冲地跑回山洞,将这个消息告诉剩下二人。
海潮也有些兴奋,立刻撺掇着要赶紧下山。
倒是锦瑟有些迟疑,“咱们看到了这村里的人家,那伙山贼难道没看到?要是不小心撞上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话虽如此,这山上却也不能待。
三人商议着先下山,再做决断。
待到小心翼翼一路出山去,海潮这才发现此处乃是县外的鹿山,离县里也不过三日的脚程。
“我得先回去县衙将此事报给大人知晓,还请二位与我同去,当个见证。”
海潮小心请求道。
陆三儿有些为难,他二人身上如今赤手空空,半点银两都无,接下来的路怎么走都是难事,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肚子不合时宜地怪叫了两声,三人这才发觉一夜过去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陆三儿完全是被恶心到的,海潮则是又惊又怕,本就没吃什么。
锦瑟提议道,“这前头便有一户人家,我手上还有点碎银子,咱们去借个光。”
二人哪有不同意的,当即拔腿就往那边走。
只是不待走近,三人便觉有异样。
那农户家的后院,赫然停着三辆马车,陆三儿在傲然客栈时便见过。是那伙三贼专有的标记,显然这不是冤家不聚头,又碰上了。
“这可不是吃饭的时候了。”
锦瑟低声道。
陆三儿不欲管闲事,“趁他们没发现,赶紧走。”
海潮却强着不愿走,“死了那么多前辈,如今能报仇哪能当小人!”
陆三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早知道你跟头倔驴似的,合该让你死在那伙山贼手下,就咱们三个冲进去能干嘛,给他们加餐?”
海潮被说得抬不起头来,又开始瞪着眼睛落泪起来。
锦瑟有些心软,道,“不若这样,你们赶紧回去搬救兵,我在这里替你们守着,这样衙门的人来了,便知道你那些前辈怎么死的,也无需我们再去证明些什么了。”
说着锦瑟将身上值钱的物件悉数掏了出来。
“拿着这些东西,去寻匹快马,赶紧通风报信。”
她将东西递给陆三儿,陆三儿不接,只得塞在海潮手中。
海潮立刻又掉了几滴泪,一股脑跪了下来,狠狠叩了几个响头。
“多谢恩人!”
陆三儿拉起他,“你自己去,我陪她留在此地。”
锦瑟本想着他二人上路,能有个照应。见陆三儿坚持,索性也任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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