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儿被吼了一个激灵,也不反驳,老老实实跟着干了起来。
起先那掌柜的并不以为意,只当他们胡闹罢了。
可那声音越来越大,大到隔壁酒肆的掌柜都隔着墙头问了起来。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老徐,你死了不成,赶紧给你侄女儿开门啊,别扰人清梦!”
左右邻居接连开嗓,徐掌柜瞬间被架在了火上烤。
锦瑟见有了几分成效,高声回到,“打扰了您诸位,我表舅不开门,我是不会走的,还请您诸位见谅!”
话音还未落,徐掌柜猛地拉开了门,小声喝止道,“你们是不是想死?别拉着我啊!”
锦瑟柔柔福身见礼,“还请掌柜的莫怪,就收留我们几日,您要的东西,我分文不取,尽心为您做出来。”
陆三儿适时插话道,“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去衙门投案,说是你教唆的我,和衙门对着干。”
“哎哟喂!”
徐掌柜叫着,“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到您二位祖宗!”
锦瑟立刻高声叫道,“这便多谢舅舅了,咱们这就进去了!”
说着,便将自己办个身子横在门缝里,让徐掌柜无法,只能大开院门迎他们进来。
只是这马一牵进来,他登时觉出几分不对劲。
“怎么这马背上还有一个人呢?”
陆三儿笑道,“忘了同你说,这是我夫人的娘家弟弟,染了点风寒,无事的。”
徐掌柜也不是那等未经事的,一眼便看出了这人的不对。
正要伸手揭开那一团不明物体的上披风时,被锦瑟横手拦住。
“掌柜的,这知道和不知道,将来分说起来,可是两回事了。”
锦瑟眼含深意地望着他,似乎是在警告他,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说罢,她又轻声道,“掌柜的收留我等,我等感激不尽,这些日子,有什么活计,您尽管招呼,只需保证我们一日三餐外加我这弟弟的几帖药钱即可。”
吃吃喝喝能值得上几个铜板呢?徐掌柜脑中算计着,每日就可着粗些的吃食,她又能说什么?
末了,锦瑟又补充道,“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徐掌柜摸了摸自己卷翘的小胡须,丝毫不肯吃亏。
“小娘子的手艺,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不知这小娘子是否值得这个价钱?”
锦瑟也不废话,立刻便让徐掌柜取出绣花针来,请他出题考量自己。
“您尽管出题,只是我这夫君和弟弟,还请您先安置下来。”
陆三儿不放心,急道,“你还病着呢,考什么!”
锦瑟轻声道,“你赶紧先去寻大夫过来,换身装束,莫叫人认出来了。”
说罢,又对徐掌柜道,“还请掌柜的寻一身衣裳给我夫君。”
徐掌柜见她谈吐不凡,加之处事又是井井有条,不免信服了几分。
“这样,你们跟我过来。”
徐掌柜说着,执着一盏灯笼,将他们引到了对面的宅院。
“这里也是我赁下的宅子,往日生意好时,伙计们住的地方。如今我那院子里人多眼杂的,不方便,你们暂且先在这里住下,一应之物若有缺的,告诉我便是。”
锦瑟立刻谢过。
“既如此,那就请陆兄弟先收拾着,你同我来?”
徐掌柜虽是探问的话,但说出来语气中却是毋庸置疑。
锦瑟望着陆三儿,郑重一拜道,“他、就托付给你了。”
陆三儿神色一凛,知道她言语间的分量,“你放心。”
短短三个字,让锦瑟心头松快了不少。
那马背上的人,仍旧是毫无生机的模样,让人看着揪心。
往日的恩怨,在生死关头仿佛都不重要起来。
锦瑟的背影,在冷清的夜空之下,格外单薄。徐掌柜在前头掌着灯,笑道,“你们夫妻倒真是相敬如宾,娘子放心,你夫君是个宅心仁厚的,必不会苛待你弟弟。”
锦瑟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在想什么,听得徐掌柜之言,也只当风一样,点头敷衍着。
绕过后院,穿过伙计们住的厢房,那边显然已经有人点了灯,伸着脑袋往这边看着。
“瞅什么瞅,赶紧睡觉去,明日还上工呢!”
徐掌柜叫着。
忽然,他不知看到了谁的身影,高声叫住那人道,“长岭,你婆娘醒着吗?叫她过来!”
这长岭乃是徐记成衣铺子的账房,也是徐掌柜的小舅子。
郑掌柜娘子早逝,这一应的家业便都落到了他一人的头上。虽有亲族扶持,但耐不住自己并不是个手艺人,所以处处受制,生意做得很是艰难。
所幸长岭的娘子赵氏曾在万山镇最大的绣房祥云坊做过几日工,虽不精进,但勉强能应付些许。
如今这整个铺子的活计,有一半是赵氏带着人做的,另一小部分则只能包给祥云坊。
可就这一小部分,对整个铺子的营收来说,利润竟抵得上赵氏那一大半。
郑掌柜盘算着,若那香囊真是出自锦瑟之手,那自己拼了老命也是要留下此人的。她有把柄在自己手上,还怕不从?
这些外乡人不知万山镇的形势,唬一下便信了,还怕不乖乖听话?
锦瑟不知他这一息之间竟盘算了这么多,待到屋中明晃晃的烛火亮起来,她这才缓缓回过神。
一粗壮的妇人边系着衣裳边踏了进来,一见锦瑟捧着盏茶呆呆坐在一旁,就脱口而出道,“哟,哥哥这是又想娶嫂嫂了?”
郑掌柜老脸一红,立时喝道,“谁又在瞎嚼舌根!”
“这不是伙计们才说的吗?”
赵氏瞪着眼睛,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长岭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自己娘子,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郑掌柜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乡下来的远房侄女,来投奔我的,叫你来是让你一同看看,能不能当得上用。若是能用,咱们便留下,不能用,就叫她走了。”
赵氏不知这里头许多弯弯绕绕,郑掌柜说什么,她便信了。
只是有些奇怪,悄悄跟长岭嘟囔起来,“什么事明日上工了再说不是一样的,偏要大晚上来,睡觉都睡不清净。”
长岭见此,忙嘱咐她,“废什么话,大哥叫你做什么你做便是。”
“行了,你无事便可先下去了,咱们在这里看着就是。”
说着,郑掌柜便让长岭走人。
赵氏打量着锦瑟,见她人小小一个,一副怯弱的样子,显然有些看不上。又听得她咳了两嗓子,心头又起了担忧,这样一个体虚之人,招进来能干嘛?
当姑奶奶供着?
所以,当郑掌柜叫她出题的时候,她也起了几分故意为难的心思。
“这有何难,便叫她试着做那副献给县令夫人的屏风看看,多少不论,让咱们见个大概便是。”
郑掌柜有些头疼,这屏风所需的功夫甚是繁琐,哪里是说绣就绣得的。且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也实在不放心让锦瑟来。
锦瑟见他为难,哪里不知他心中所想。
“这屏风的活计,从选题构图,到真正下针,怕是没得三五日的功夫不成。我那边还急等着,不若您换个容易些的?”
赵氏听得这话,立时有些不悦,“急什么,有你这样做事的吗,主家都没说什么,你倒差使上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站在郑掌柜一边的,可哪里知郑掌柜分明也是这个打算。
早些见分晓,他也能早些知道自己值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留下这几人。
“便听她的,你换个容易些的,简单但要考究功夫的。”
呸!
赵氏心中暗暗咬牙,简单还要考究功夫,还真是毛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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