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火

    
    君莫笑到达金陵后，也无其他事要办，便径直去了早就约好的金陵城东那家悦来客栈。
    金陵的大小街头干净明亮，一路上风景如画，所过之处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幼稚的孩童在街道上追逐嬉闹，街头巷尾的小贩客商生意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当真热闹非凡，繁华似锦。
    但等君莫笑真的赶到悦来客栈门前，倒有些讶异了。
    这座历久弥新的连锁老客栈，似乎与这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格格不入。
    君莫笑这一路过来，看到不下七八家客栈旅店，人家的门前都是人来人往，人员进进出出的。
    而这家悦来客栈门前却是门可罗雀，店面装潢也有些陈旧了。
    有种莫名积灰的破败之感，看起来生意萧条的很呢。
    君莫笑也不讲究这么多，直接走了进去。
    店内的陈设设施也相当简朴，就是常见的那种古式酒肆中的长凳方桌，摆个茶壶水杯，放一摞筷子筒，柜台后面摆着一摞酒坛子。
    一个圆润丰满的中年女子趴在柜面上呼呼大睡。
    看这样子，纵然是进了小偷，她也不知道。
    君莫笑微微皱了皱眉，走近柜台，清了清嗓子，便开口道：“您好？”
    那中年女子也不抬头，直接趴着说道：“帅哥，住店一百五一天，不包吃喝，吃喝另算。”
    君莫笑闻言，又看她这副疲懒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就打趣道：“你都没抬头看我，怎么知道我帅不帅？”
    那中年女人缓缓抬起头来，长相富态，不算美女，但也是好看顺眼的，身材尤其丰满，胸前双峰雪皑，臀肥圆润柔滑。
    她咯咯笑道：“俗话说闻香识女人，望气识男人，你一进来，我就能从你身上望着一股子强烈的英武煞气，不是帅哥是什么？”
    “有点意思，阁下莫非是堪舆一道中的行家里手么？在下赏金猎人流浪。”君莫笑施拱手礼，报出自己的小号马甲。
    “寻龙门，胡姬。”中年女子施万福礼，道。
    “寻龙门……可是从五气朝元宗独立出去的那一脉，据说你们尤以寻觅风水，堪舆龙脉见精为长，在自起炉灶后的几个时代里，受帝室依仗的程度甚至某种程度上高于五气朝元宗。”君莫笑品味着这个名字，徐徐道。
    胡姬点头称是：“是了，老祖宗胡涂虽空有一身堪舆望气上的惊天本事，但气宗内部却以正统五行御驭为重，堪舆望气之道无处发挥，方才另起炉灶，正是人挪活树挪死之理。”
    互通了姓名，胡姬便开始询问君莫笑来意：“帅哥可是要住店？”
    “大约要住一周。”君莫笑点头道。
    “天字房只剩九号，地字房一间都没了，方才我说的价可是地字房的价，天字房九号已经涨到八百五了。”胡姬直接报价道。
    “这么贵么？”君莫笑咋舌道。
    虽说他完全不缺这点钱，不过按照普通百姓的用度来说，这的确算很贵很贵了。
    就算是所谓的天字房，高档房。
    平时的金陵也没有这么高的价。
    胡姬微笑道：“客官也是行内人，岂不知‘龙脊背，万物生’的俗语，一场龙脊背拍卖对于一座城市来说绝对是一场盛宴级的大事，因为它很有可能带动亿级起步乃千百亿为终的活动流水，更会引来许多大宗门大势力来到，所以期间各行各业都会受到恩泽，眼下这金陵城中的客栈，怕是没有几间有空房的了。”
    “怪不得你方才能这般呼呼大睡，原来是业绩已满了。”君莫笑幽幽道。
    “那帅哥你住不住嘛。”胡姬娇俏道。
    “住啊，怎么不住，不住我睡大街去吗？”君莫笑打趣她道。
    “嘿嘿。一天押金，八百五。”胡姬咯咯笑道。
    君莫笑摸出手机随手一扫二维码，付了款，便坐到了最近的方桌上，开口对胡姬道：“给我弄个阳春面、拍黄瓜垫吧垫吧。”
    “好嘞。”胡姬很热情地招呼着，旋即便跑到后厨去了。
    君莫笑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上了一杯粗茶，倒茶功夫，胡姬就回来了，大大咧咧地就坐到他对面去了。
    君莫笑见她这么热情，也想借她之口打听点东西。
    胡姬坐下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旋即开口问道：“客官来金陵意欲何为呢，也是被龙脊背吸引来的吗？”
    君莫笑点头，道：“自然为龙脊背而来，不过龙脊背这东西都是大人物们玩得，我们这些小虾米只能去淘一下市场上流通进来的新货，万一能瞎猫碰上个死耗子，也说不准啊，往年的龙脊背不也有这类案例么，人人都想捡个漏罢了。”
    “哈哈，捡漏得手虽好，但胡乱下水，可是怕血本无归呦。”胡姬摇头笑道。
    君莫笑反问她道：“那寻龙门的胡姬小姐又怎么说，龙脊背的大浪潮前，你们这些精于望气寻龙之道的堪舆之士会不手痒么，好像往年许多这类盛会，最后都是你们这类门道的好手，捞得盆满锅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胡姬也不掩饰，点头道：“帅哥，我看你也是内行中人，不怕跟你说，我们寻龙门最懂审时度势，自然不会错过这浪势的，只是小哥势单力薄，要等浪退去，去那滩涂赶海一番也不失为稳妥之举，若是与众强此刻争浪而上，只怕是凶险万分呢。”
    君莫笑知道胡姬好意劝她，自然神会，拱手道：“驾驭浪势最检验弄潮者本事高低，然而大浪淘沙，有多少鱼虾被拍在岸上，胡姬姐姐此言流浪铭记在心。”
    “帅哥果真明事理，我给你催催饭菜去。”胡姬嫣然一笑，知道君莫笑懂了，便不再多言，起身便要回到柜台后厨，但临了她又低声说了一句：“那位齐潇阳妹子住天字五号房，不过她昨日起就出去办事了，教我给你带个口信，说今日下午会回来，请你静等。”
    “我晓得了，胡姬姐姐多谢了。”君莫笑闻言点头道。
    胡姬并未离开，而是一手拍在了君莫笑的肩膀上，压低声音道：“我可还要嘱咐你一句，就在她昨日走后，便先后来了两拨鱼龙混杂的草莽势力，不知来路根脚，只怕不止是寻常江湖草根那么简单。”
    “他们入住了整个地字房，至于天字其他几号的住客，如若小女子眼力未拙，望气未疏，怕是皆字如其名，每一个都是天字头的修士，他们先后入住悦来客栈，皆以天人感应遮掩己身，意图不明，要千万小心……天字一号房的那个人，甚至媲美你，少楼主。”
    尤其是最后三个字，说的极为低声。
    但君莫笑真真切切听到了。
    “你是捭阖楼麾下的不良人？”君莫笑诧异道。
    胡姬点点头，不再发话，却以传密之法度入自己的心声道：“是了……捭阖楼楼主公孙龙彦，是功骨时代大贤名士，人称“犀首”，意指犀牛之角，珍贵无比，曾入朝为官，被派遣北荒治吏，功骨时代的北荒不比当下，完全是妖魔横行草莽遮天的地狱，被帝国视为苦寒之地，常用作流放刑罚。”
    “楼主依合北荒当地情境，收编属地在内的地痞流氓、草莽霸王等开辟不良人编制，俗称不良脊烂，以恶制恶，以暴制暴，师夷长技以制夷，稳扎稳打，逐步整复了大半个北荒，后于复垦时代废弃了此制度，但楼主将它保留了下来，成为了捭阖楼的势力编制。”
    “我本出身贫贱，为乞儿遗孤，楼主见我可怜，带回捭阖楼中，长至十四岁时，见我颇有望气堪舆方面的天赋，便送我去寻龙门进修，二十一岁学有所成归来做了不良人，已在这金陵城中，悦来客栈内清闲过活了十五年之久了。”
    “知道了，万事你也当心。”君莫笑点头，同样回话道。
    胡姬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旋即便回到柜台后面去了。
    说话功夫，后厨那位忙活的厨子便端上了一碗阳春面，一碟拍黄瓜。
    君莫笑观他呼吸绵长有力，体质强横。
    想来也是不良人所属。
    但论境界修为，着实不如胡姬。
    她已有超凡上游入门的水准，而这厨子仅到达了准宗师层次。
    虽可放眼于江湖，但终究无缘更高远的世界。
    君莫笑也不与他说什么，他俩是捭阖楼的暗桩，没事桩在那里就好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越多反而越容易被牵连。
    君莫笑拔筷挑了面条便欲入口，但一瞬间，面和筷子皆凭空消失。
    君莫笑面露不快之色，他知道是天字房中的天字头修士隔空取走了他的面，但是这举动多少有耍弄自己本事的成分。
    “君子好面，取之有道，不问即取，叫做偷吧？”君莫笑也不恼怒，直接开口仰天问道。
    只听客栈的四方庭院中，四面八方都传来那人的吸溜面条的声音：“呼次次……嘿嘿，我生来就是耍子人，大盗贼，好面不叫，偏偏喜欢偷，你奈我何？”
    但只听这人嚣张不到一刻，立马便传出痛苦的呜咽声音：“不！不对……面里有毒，无毒无色，天人难觉，是无色界大空念毒！下毒者是……东……瀛………”
    这人果然天生耍子人，宁死都要念完自己的退场形式台词。
    纵死也不肯干脆了当地说出真正的下毒之人的根脚。
    真是标准的传统武侠中毒者结局！
    其实光听他说是什么毒，君莫笑就知道是谁下的了。
    更何况他如果中了那毒，应该马上被对方引爆体内的大空幽火，烧成一团灰烬，还怎可能依旧做作地在那里传音入密。
    君莫笑其实看他这能在自己手里抢食的隔空手段，就已经在心里定下了他的名字，这么一番表演，更符合那个人的习性了。
    如果是他的话，君莫笑自是不用担心什么，这种手段奈何不了他。
    那名刚欲离去的厨子一脸茫然，他自然也知道君莫笑的身份，毕竟少楼主谁不知道，所以他上菜前还特别检查过，所以听了这段传音入密，他特别震惊与无辜，连忙向君莫笑解释道：“不！俺没有下毒，俺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啊，俺怎么可能对您下毒啊，您可是……明明在端上来的时候，都已经再三检查过了，甚至试过毒了！”
    “什么！？你也吃过？”君莫笑和胡姬闻言，霎时间俱是神色微变。
    君莫笑剑指一提，打出数道真气落在厨子的奇经八脉中的要穴上。
    封住了那毒必经要道，并提点他道：“平心静气，抱元守一，摒除杂念，物我两忘！”
    这是很简单的炼气入门要诀，旨在守神清静，不动妄念。
    厨子在得到君莫笑提点后，虽然惊诧不解，也立马就地盘坐，施起静功来。
    但他感觉自己忽然非常的燥热与好动。
    感觉心头、丹田、涌泉和内景都有一股无名火起。
    欲要将他熊熊点燃！
    厨子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竭力地施展守神清静法门，克制心中邪欲，摒除心中杂念。
    但那股无名火如同天塌地陷的浪潮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根本遏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