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从垃圾场回到矮山据点的铁渣,开始清点各类物资。马上就要入冬了,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否则就会很狼狈。
铁老头去世的那年冬天,他差点就被冻死了。裂开的虫壳和皮肤,直到第二年的夏天还没长好。
砖砌蓄水池里的生活用水还有三分之一,大约两吨左右,能用到冬天下雪的时候。不锈钢水罐里的饮用水,还有一百多升,暂时不用考虑。
地窖里的粮食,大米三公斤、土豆五公斤、小麦粉半公斤、玉米两公斤、腊肉半块,外面的菜地里种着二十来棵大白菜、七八棵大葱,还有一些杂菜。另外还有两块黑面包,一小罐炼奶。林林总总,只够吃两个月。
冬天长达四个月,必须准备充足,才能保证生存。
而对于做饭,铁渣一向很粗暴,能吃饱就行。铁老头教会了他烧烤沙鼠,却从未教过他处理食物的方法。通常是米饭快要熟的时候,就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地丢进锅里,煮熟了就吃。至于味道,从来不能指望,所以他更倾向于直接购买能长时间保存的黑面包。
正常温度下,黑面包只能保存三五天,但在冬天的时候,能保存几个月不变质。
弹药方面,有散弹十一发、9mm手枪弹五发、破片手雷两枚。不过他已经不怎么使用手枪了,一来威力太小,二来射程也没多远,子弹还不便宜,干脆就淘汰了。
燃油方面,还有小半桶,不到五十升了。
最后,铁渣摸出钱袋,数了一下,还有11金5银7铜。
这些东西,加上一辆破旧的长城大铁骑,以及一挺用于据点防守的全自动火神炮,差不多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清点完东西,铁渣从工具箱里拿出一罐润滑油,爬上外墙,给铁门上方的火神炮上油。
这挺火神炮连炮座在内,有两米多高,二十四根集束枪管,由ai芯片控制,能通过热感应自动锁定目标,对入侵者进行打击。
它是整个据点中最值钱的东西,是铁老头从一台废旧的虎式机甲上拆下来的,哈雷公司生产,性能十分优越,铁渣每隔几天就会保养一次。
“还需要十个金镚子。”他一边上油,一边地自言自语地说道。入冬以前,他要买两大桶燃油和足够的黑面包,还要留些钱到明年开春的时候用。
晚上七点过半,铁渣骑着哐当作响的大铁骑,来到了铁山镇的二手零件市场。入口处有一个机车修理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深色帆布帽,浑身沾满油污。
“调一下刹车皮,加点儿机油。”
“好咧!”
铁渣将车推进店里,卸下车后的帆布袋,背在肩上,走进了市场。
市场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有坐在摊位里吆喝的商贩,有站在摊位前挑挑拣拣的商客,有蹲在路边抽烟闲谈的佣兵,有推着板车、忙忙碌碌的搬运工,还有蒙头垢脸、背着脏布袋的拾荒者……
不一会儿,铁来到一个熟悉的摊位前。上面支着灰黑色、布满霉点的帆布,下面几张老旧的木桌,桌腿有些断了,用铁丝绑在一起,拼凑成一张“凵”字形的大长桌。
桌上铺着防水油布,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件,有机械的,也有电子的。齿轮轴承、弹簧链条、芯片管线、电机电路,还有各种说不出用途的,应有尽有。
这些零件,大部分都是在车辆、机甲、枪械,或是生活电器中拆卸下来的。这个世界的工业极为发达,而自从异位面开拓以来,矿物和能源更是源源不断地从空间裂缝中运送出来。
因此,机械产品、电子设备的淘汰速度非常快,基本上几年一换。
十三号银城上的居住人口不算多,只有几百万人,每年却能产生上千万吨的机械、电器垃圾。单单是一个“综合格斗场”,每天就会抛下数十具机器人残骸。
这些废品中拆下来的零件,尽管型号不同,种类各异,但铁山镇的修理工们依然可以熟练地将它们拼装成各种生活所需的东西。
“梆!”
铁渣将布袋往桌上一扔,双手抱胸地看着摊档的主人——一个略微发福的矮胖子。后者什么也没说,很有默契地戴起小眼镜,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件件地查看、报价。
“铜芯玩具马达,用处不大,镇上的孩子可玩不起模型,只能拿到沙城去卖,2铜。”
“五成新的荒野重工喷气囊,哟,这个可是好东西啊,7银!”
“怪兽吉普的刹车碟,唔……这个不值钱啊,磨损太严重了,里面也没有稀有金属,不值得提炼。以后别捡了,就是块废铁。”
“八成新的电动滑板,这个还不错,1银3铜……”
“便宜了。”铁渣突然插嘴说道。
“铁哥,不便宜了,这东西在本地是卖不出去的。”商人愁眉苦脸地说道。
“送报纸。”铁渣提醒道。铁山镇里有不少报童,踩电动滑板比踩单车效率高。
“加一个铜板,再多没法做了。”商人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继续。”铁渣说道。
“完好的发热丝,1铜,裂开的智能模块,不值钱,便携式pad,等等,我试试能不能开机,哦,可以,3银5铜……”
片刻之后,商人点完了东西,一共2金7银4铜。铁渣收了钱,一句话也没多说,转身就走。这是他最近几天捡到的垃圾,以后没有专属垃圾区,收入会大幅度减少。
从二手零件市场出来,大铁骑也弄好了,铁渣支付了三个铜币,然后开着机车,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一家小杂货店门前。
店里灯光昏暗,橱柜又老又旧,裂开的玻璃上的贴了不少胶布。一个大胖子坐在里面,隐约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
“有活吗?”铁渣在外面问道。
大胖子站了起来,想了一会儿,说道,“听说老扎克要送点儿东西,没人愿意去呢。”
“谢谢。”说完,铁渣弹出了一枚铜板。大胖子伸手一抓,放进了钱袋里。
没过多久,铁渣来到了酒吧“荒野旅人”,推门而入。
里面又吵又闹,杂乱无比,却在他进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收音机的乐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大约三、四秒后,众人纷纷挪开目光,做自己的事情,有说有笑,恢复了刚才热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整个过程中,铁渣都是一个表情——标准扑克脸,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虽然他才年仅十一岁,但铁山镇的本地人里,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孩子看待。要知道,他杀过的人早已超过了两只手。
铁渣径直走到吧台前,朝里面的老扎克问道,“听说你这有活儿?”
老扎克正在擦盘子,听到他的话,就放了下来。双手放在吧台上,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快过冬了,我需要钱。”铁渣说道。
老扎克看着铁渣,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叹息道,“我这确实有点事儿……”然后从吧台底下搬出一个包装得很好的箱子,说道,“这里有箱酒要送到南边的地面守备队,佣金是5银,现在还没找到人。”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用皱巴巴的双手比划道,“我想你也知道,那边的人不好相处……”
铁山镇附近有两个地面守备队,一个是铁山镇守备队,隶属沙城自治会,还有一个是银城地面守备队,隶属十三号银城。两者之间的地位有着天渊之别。
银城地面守备队的人,比银城居民更看不起地面镇的人。他们自认为高人一等,却又不是真正的银城居民,心理有些扭曲,经常通过欺负地面镇的人来找存在感。
所以,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活儿。
“我去送。”铁渣说道。那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漠。
老扎克眼睛一亮,但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他不愿意老朋友的儿子惹上麻烦,可再不送去,对方就要追究他的责任了。只可惜他腿脚不便,要不就自己去了。再者,铁渣也应该学会和这类人接触了,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活着,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于是他朝前推了推箱子,叮嘱道,“孩子,去到那边,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敌意,不然你就会有生命危险,明白吗?”
铁渣听完,点了下头,搬起箱子,离开了酒吧。随后,他将箱子用牛皮绳绑在大铁骑的后面,骑上去,油门一拧,哐当哐当地朝镇南门开去。
没过多久,机车驶出了铁山镇。夜晚的荒野孤寂而寒冷。远远望去,天空与地面连成一片,分不清彼此。他裹了裹了上衣,开启了氙气大灯,将前方灰黑的土地照得一片雪亮。
枯黄的野草被车轮卷起,四散纷飞。
两个小时后,晚上十一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束束射向云层的白光。
天空中,蜜蜂般的小艇来回穿梭,起起落落。那是银城的浮空艇,负责运送地面过来的物资。
再往前,出现了一堵十多米的围墙,上面铁丝遍布,不时闪过一丝电弧,冒出明亮的火花。
每座哨塔上,都站着一名士兵,旁边是重机枪和探照灯。相较于地面镇的守备队,银城的守备队物资丰富、装备精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那边的,停下!”
铁渣刚靠近五十米,就被勒令停车。他只好卸下货物,抗在肩上,步行过去。
“你看那小杂种,力气还挺大的。”走近岗哨,刚才喊话的那名卫兵一边笑着,一边指着他,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铁渣顿时瞳孔一缩,却保持着原本的表情,颔首说道,“两位先生,晚上好。我是老扎克的伙计,过来送酒的。”
他半低着头,语气谦卑,没有丝毫的不敬。两小时的路程,却给5枚银币,这个钱肯定不好赚。
却没想到,一听说是来送酒的,那卫兵就破口大骂:“这么晚才来,我们饭都已经吃完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想到自己在站岗,没法喝酒,却便宜了别人,他就满肚子的火。
“对不起,路上耽搁了。”铁渣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就知道说对不起,你们铁山镇的人都是吃什么的,全都是一个德行!”那卫兵一脸不耐烦地骂道,“放下东西,滚!”
铁渣放下箱子,转身离开。
或许是他表现得太过于淡然,不卑不亢,反而引起了对方的不快,嘀咕道,“也不知道哪个老杂种养的,一副死爹死娘的相。”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他清晰地听见。
铁渣眼睛一眯,停下了脚步。龙有逆鳞,狼生暗刺,骂他可以,但骂铁老头,就要付出代价!
他缓缓转过身,盯着对方的眼睛。
那卫兵骤然一惊,只感觉自己被一头狼盯上了。目光锐利而冰冷,就像两把冰刀子,直刺人的内心
“你,你想干什么!”那卫兵似乎被吓到了,脸色发白,颤声问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恼羞成怒,端起突击步枪,“咔嚓”的一声,拉开枪栓,指着眼前的少年。
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个孩子,而是只野兽。
“还敢横,找死!”那卫兵失控地大叫起来。
铁渣却视若无睹,走到箱子旁,撕开箱盖,乒呤乓啷的几下,把酒瓶全部砸了。橙黄的酒水流到地上,酒香顿时弥漫而出。那卫兵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同伴摁住了枪管:“马上就是诸神礼赞节了,神殿的大人不会希望看见流血。”
“但,但中尉那边……”一想到长官的怒火,那卫兵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老大只会抽你的嘴巴,神殿的大人,却可以剥了你的皮!”同伴低声劝道。
就在两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铁渣已经骑上机车,油门一拧,扬长而出。
“啪!”
凌晨一点,铁渣将三枚金币拍在了“荒野旅人”的吧台上。
“酒砸了,算我的。”
说完,铁渣就走了,留下一脸愁容的老扎克,对着忽明忽暗的油灯发呆。
“唉,这酒水生意,以后是没法做了……”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老扎克摇了摇头,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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