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乱异站在那里,如遭雷劈。
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世上的事情真的是千回百转无可预料,他看到了什么?
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已经死去了四年多的人,就坐在烛光昏沉之中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睛红肿但那棱角,却全是巫离当年的模样,虽然那眉目已经有了一些的变化,但是他一眼便能认出来,她真的是巫离。
半点不假。
贺兰乱异在经历长长的震惊之后,脚步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撞得身后的珠帘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泠泠顶顶,清脆好听。
“不,这部可能的!”
他和所有见到她的人的反应似乎没什么区别,震惊不可思议,脸上只剩下了这一种情绪。
她转过脸来看着铜镜,语气里微有讥诮的笑意:“贺兰王见到我的反应,竟和别人一般无二,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有那么一些不同的。”
为了这一点不同,也不枉费他们多年的情谊。
贺兰乱异如梦初醒,终于敢正视眼前的女人,不安地喃喃地问:“你真的是她?”
因为太震惊,所以不敢确认,这世上,真的太少太少有死人复活的事情了,不是他的反应让她失望,而是他怕自己大喜过望,后来又会跌入谷底。
失望到绝望的这个过程,他不想再走一次了。
“贺兰,我回来了!”
她侧过头来,微微地笑着看着他,用那种柔软纯净的笑容,沾染上那红肿的眼睛的时候,都是以前干净清澈的样子,眯起的眼睛,就是那眼角的弧度,都半点不假。
叫他贺兰的语气,半点不差。
贺兰乱异的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忽然之间就被她的笑容给狠狠地撞了一下胸口。
那种酥麻的感觉,真的再难用言语形容。
千言万语在胸口,他却半句说不出来,只能稍微侧了一下身,把红了的眼眶悄然藏了起来。
素来冷硬坚韧的男人,自打懂事以来,流泪的次数定是不超过三次的,纵然眼泪还没掉出眼眶,却已经在心底汇聚成了河流。
流过多年干枯悔恨的心田。
最后千言万语糅合成了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已经没什么能够表达他的心情,该说些什么呢,他这么多年总是在想,等到到了黄泉的时候,见着她了,一定要在她的跟前忏悔,认错,告诉他他不是故意给神姬毒药的,他不知道她们要杀的人,是巫离。
要是知道,就算是遭万人追杀,他也是不肯给那毒药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姬红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眼里都是恨了,知道为什么她对他这般了解,对付他的每一个办法,都能够如此的完美契合,让他半点挣扎都做不出来。
她是巫离,他怎么可以拦得住她呢!
“那现在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吗?”女子语气柔润,棱角全无。
算来在他的跟前,她算是比较放纵的一个人的,以前少女天真无邪,现在时过境迁,时光在她的身上留下的痕迹,已经是女子温婉和柔和的性子,磨平了她所有飞扬的棱角。
贺兰乱异心里虽然难过她的改变,但是她能活着的巨大喜悦马上冲淡了那一点小小的难过,他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看着她:“我知道!”
离不开报仇两字。
彼此的心中都是明朗的,姬红骨唇边绽开一抹浅笑来:“那你便知道我留下你是为了什么!”
男人几经思量,在越国大乱这样的背景之下,他忽然便想到了这女子睿智谋略,心中尽是了然:“你想利用天竺帮重楼月得了这天下!”
在不知道姬红骨是巫离之前,他是不知道姬红骨为什么要强留他的。
在知道了姬红骨就是巫离之后,他终于是明白了,之所以强留他,是因为她早就用计动了天竺的军队。
“你还是以前的贺兰乱异。”
这个男人往往能够猜到她的一些小心思的,或许是琢磨过她的手段,“但是,你说错了一句话,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要让重楼月得到这天下,我只是想要燕邪失去这个天下,而重楼月,不过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罢了。”
要是别人合适,那她照样会这么做。
帮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贺兰乱异侧眼瞧着女子清瘦精致的侧脸,忽然问:“你这次回来,嫁予了重楼月,你知道的,他是长情的人,你难道就没有半点动心?”
他觉得以前姬红骨之所以拒绝了重楼月那样不顾一切的情,是因为有燕邪。
而现在已经知道燕邪狼心野心势必要诛杀,心淡了,或许重楼月就有了机会了。
似乎是没想到贺兰乱异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她稍微错愕,尔后便是释怀:“有情无情结局并无不会有所不同,何必纠结答案呢!“
到底是有情呢?
还是无情?
“那公子宸呢?”
他自是知道公子宸一直在她的身边的,以前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公子宸那样一个临风如仙的人儿这般死心塌地守在姬红骨的身边,现在总算明白,他守着的,不是姬红骨,而是巫离。
若是换成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她从铜镜里看着那一双眼睛,就好像透过镜子看到了他,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眉目温柔地凝视着她。
半响之后,才听得她软软地说:“没有他,世上便再也没有了巫离!“
也再没有姬红骨。
贺兰乱异难以说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还是难以知道她现在心中装的是谁,重楼月亦或是公子宸,但是他至少明白,这两个男人,都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少了哪一个,她都不会好过。
心中滋味,千回百转,难以说明白。
“你今晚有行动,我去帮你!”
他在来的时候看见周夕夕出去,敏感的他能够察觉到这俪都城内开始有势力集聚,在天下大乱这个关键的时刻,还能有谁敢这么做。
除了姬红骨!
姬红骨见他心情不平静,大有宣泄的势头,叹了声:“三儿,带他去找周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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