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早上。
姜洛笙正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梳头发。
萧起路过浴室门口时,探进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走了。”
“等一下。”姜洛笙立刻转身,小跑两步上前,扑进他的怀里,“开车注意安全。”
“嗯。”
“晚上见。我会想你的。”
“晚上见。”
萧起出门了。姜洛笙重新回到镜子前化妆。
十分钟后,她听到门铃声。是楼下铁门的。
应该不是萧起。他有钥匙。
那会是谁?
姜洛笙皱皱眉,走到公寓门口,点开可视门铃的视频。
姜源正站在楼下,笑得和蔼,“洛笙啊。”
姜洛笙平静地看着视频里姜源熟悉的笑脸,“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我这不是拜托朋友查过嘛?”姜源嘿嘿笑着。
他之前托人查了姜洛笙名下的房和车。
“有事吗?”姜洛笙问。
“没什么事。你看,爸好久没见你了,也挺想你的。你要是有空啊,你下来或者我上去,咱们父女两个说说话。”
“我没空。”姜洛笙淡淡道,“别再过来了。”
她说着就要挂掉视频。
“哎哎哎,等一下啊闺女!这孩子,一看见我就以为我是来借钱的,就要跑。”姜源连忙喊住她,挺起腰板,“你哥的死亡赔偿金,我这都拿到了,不用你借我钱付首付了。”
姜洛笙眨眨眼睛。
“爸真的只是想来跟你说说话。”姜源再次表达诚意。
姜洛笙想了想,终于还是解了楼下铁门的锁,“你上来吧。”
“好嘞好嘞!”姜源拉开铁门,走进楼道。
姜洛笙挂了视频,缓缓背靠上门边的墙壁。
很快,公寓门口的门铃响起。
“房子买了?”姜洛笙开口问,但没有开门。
“还没。闺女,给爸开个门呗。”
“你是不是看着萧起出门了,才敢来找我?”姜洛笙直白地戳穿他。
“嚯!”姜源直起脖子,死不承认,“我难道还怕那臭小子不成?”
“是么。”姜洛笙依然没有开门,淡淡道,“我让你上来,是因为有些话,用视频门铃不好说。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我是认真的。”
“丫头,瞧你这话说的!血浓于水,哪能说断就断呢?”姜源笑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姜洛笙竟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这次竟然这么不好哄。
“我会给你赡养费的。你饿不死。回去吧。”
“洛笙,你先给爸开个门呗?”
“不了。”姜洛笙冷静道,“我早就该涨教训了。当年的姜清远也好,现在的你也罢,伤害过我的人说想求和,我不应该开门,否则会是更大的伤害。”
“洛笙,你又要提当年的事。”姜源伤心道,“爸为了照顾你的情绪,这么多年,根本就不敢和外人提。”
“和外人提?”姜洛笙笑了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果你又想用这件事威胁我,请便吧。我有勇气直面我的过去,希望你也是如此。”
“洛笙啊……”
“你走吧。给你五分钟,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说完,姜洛笙转身离开门口,回卧室换衣服。
姜源不死心,边敲门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姜洛笙其实不确定,他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姜清远的死亡赔偿金,能直接把他的生活条件拉高好几个档次。
那他还需要她这个女儿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想缓和关系?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姜洛笙抑制了下去。
她不想再犯傻了,不想一遍一遍用期待粉饰现实。
至于姜源究竟是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
五分钟后,姜源依然没离开,还在敲门说着什么。
姜洛笙没再犹豫,打电话找了物业保安。
等着保安上来的空当,她扫了一眼手机新闻。氰化钠毒杀案的凶手赵女士,已立下遗嘱,将名下财产全部捐给滨门城抑郁症研究组织。
该告一段落的,都结束了。
家门口,姜源的吵闹声持续了好半天,最后终于安静了。
姜洛笙出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看看。
姜源不在了。
她开门走出去,从未感觉这样轻松。
放开姜源的手,耗掉了她太多勇气。
她曾在悬崖边孤注一掷地紧抓着姜源,低头看看,下面雾茫茫一片。那是令她未知的恐惧。她不敢放手。
但现在她才发现,脚下并不是万丈深渊。两三米的距离,摔下去很疼,也许会头破血流,但并不会粉身碎骨。站起来之后,她甚至可以去一切想去的地方,不用再被拴在悬崖边,无法动弹。
她自由了。
滨门芭蕾舞团。
“最近该年度审评了。”
“我那天看到陆老师交了舞者评价。”
姜洛笙坐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低头换足尖鞋,听着同事们小声交谈。
确实又到了年度审评的时候,该给优秀舞者提级了。
“洛笙,”同事把手机举到她面前,惊讶道,“这是你男朋友吗?”
姜洛笙抬头看看。
屏幕上是奥灵娜和磐固科技确定长期合作的新闻。照片里,萧起作为技术总监,代表磐固技术组,和奥灵娜负责人合影。
姜洛笙看着照片,不禁轻声一笑。这个人,拍照的时候从来不笑,一副理智得近乎冷漠无情的样子。
也许偏偏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可靠。
“对。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是磐固技术总监啊!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
“对啊,没办法……”姜洛笙炫耀到一半,就接到萧起的电话。她按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到耳边,继续炫耀,“没办法,他太优秀了,简直不给别人活路。我也觉得老天不公平。”
“行了。滚吧。”同事推开她。
姜洛笙这才笑着走出舞蹈教室,“萧大总监,想我啦?”
“你们在聊什么?”萧起淡淡问。
见他非要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姜洛笙逗他,“那肯定不是在聊你啊。在聊一个同事。男同事。”
萧起沉默了几秒,“挂了。”
“等一下等一下,”姜洛笙笑着,“逗你的。真听不出来?”
“听不出来。”
“在聊你,”姜洛笙对这个既幼稚又傲娇的男人妥协了,“他们看到奥灵娜和磐固合作的新闻,说你优秀。我当然要借机炫耀了。”
“嗯。”萧起语气里依然没情绪。
那些奥灵娜的高层,知道他们的合作对象心理年龄三岁吗?姜洛笙在心里揶揄了他几句。
“我晚上晚点回去。”萧起告诉她,“公司有事。”
“好。”姜洛笙面对着墙壁,伸出食指在墙上轻轻画着圈。指尖的触感很冰凉。
萧起又跟她解释:“为了周末腾时间带你滑雪。”
姜洛笙停止了画圈,“好的。别太辛苦。”
“晚上见。”
“晚上见。”
挂了电话,姜洛笙看到万祁一分钟前给她发来的消息:晚上过来。
她看着这四个字,睫毛轻轻一抖。
过去一趟,就能在年度审评里提级了。
她离首席,就只差这么一步的距离了。
但是手机屏幕上这四个字,竟是带出了她所有的背叛感和罪恶感。
萧起为了抽时间带她滑雪,在加班加点地工作。
她呢?
可是,真的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后退吗?真的要入这场感情的豪赌吗?
万一萧起变成姜源,该怎么办?
万一她变成姜清远的妈妈,该怎么办?
万一他们无休止地重复起上一辈的命运,又该怎么办?
她其实早就意识到,萧起对于她,比她自己想得更重要。但她倔强地不想承认这种感受。因为太危险了。
这一刻,她突然能够体会,姜清远当初清理肮脏的自己,究竟用了多大勇气。
他们从小没有见证过爱情的美好,倒是身边的一切死亡和伤痛,似乎都与这两个字有关。
爱情,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性命攸关的豪赌。
姜源,原配,小三,姜清远,赵婷……他们一个个,都像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倒下,无一例外。
她也是里面的一颗牌,带着无奈的宿命感。
那么,她凭什么期待她的爱情就能有所不同?
再说,她对萧起,也许只是依赖。萧起对她,也许又只是愧疚和同情。
她根本分不清楚。对于爱情都没见过的人来说,这题简直超纲太多。
她闭上眼睛,小声苦笑道:“赵医生,你不在了,我可怎么办啊?”
但她几乎能猜到,赵婷一定会鼓励她。姜清远没有回头路了,但她还有。
万一勇敢一次,就真的能有个家呢?
既然是豪赌,便也有赌赢的机会。
她给万祁回过去:万总监,可以先见一面吗?
万祁肯定能明白她这么说的意思。
他会轻易放她走吗?
万祁回:家里说。
姜洛笙抿抿嘴:好。
她自知不是良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越过太多无法原谅的线。
所以她根本不在乎再越线一次。
万祁的软肋,是林家,是和她相似的出身的伤痛。
有软肋的人,就有弱点,就有谈判的余地。
姜洛笙收起手机,往舞蹈教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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