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麦跪在陈七的脚下,嗓子都哭哑了犹自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是我错了,”她仰起头,睁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哽咽道:“我不该鬼迷心窍对了了下手……其实我说谎了,我拿刀刺她不是因为怨她没有阻拦你,我是因为嫉妒她……我嫉妒她被人称作‘陈少夫人’,我嫉妒你的眼里只有她……”
“小姑婆,”陈七沉声,“请自重。”
丁小麦的声音哽住,脸上表情都僵住了。
他还是叫她“小姑婆”。即使此刻身边没有外人,他也依旧把丁了了的长辈当作他自己的长辈……凭什么啊?
人到绝境,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分力气,也必定要化作勇气迸发出来。所以丁小麦很快又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泪,高声:“对!我不自重、我不知廉耻……可我也不过是一片痴心罢了……你要骂就骂,我死到临头,也不在乎这些了!”
她如此豁得出去,陈七反倒不知该从何骂起,只得弯腰抓住自己的衣角,希望把它解救出来。
不料丁小麦着实大胆,竟顺势抓向他的手,又哭道:“你若执意想让我死,就亲手杀了我吧!”
陈七当然不会亲手杀她,他嫌脏手。
险险避开美人魔爪之后,他黑了脸,转身抬脚将丁小麦踹倒,怒道:“了了让你自行了断,那是想给你留下最后一分颜面。你若不想要这个颜面,我便把你送到练兵场上去,给将士们当靶子用!”
丁小麦吓得瑟瑟发抖,白了脸:“我不……”
她至此刻才意识到,似乎陈七比丁了了还要更加冷酷一些。丁了了都不肯饶她,陈七就更不肯了。
心念一转,她又跪伏下去大哭:“我不自杀!了了不会让我死的!我们曾经那么好……她在村里跟谁都处不来,只我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她定然舍不得我,所以她治好了我的病,她说让我自己了断,却又不肯在这儿看着,她就是想给我留一条活路!……你再去帮我问问她好不好?了了她很善良的!”
“你说错了,”陈七道,“她一点都不善良。”
丁小麦怔住,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陈七转身走开离她远了些,沉声:“她把我剩下的药给你喝而不给别人,是因为那时不知道药效如何,怕于病情有害无益,所以拿你试药。”
“不可能!”丁小麦忽然叫了起来,“照你这么说,你喝她的药比我还要早,她岂不更是拿你试药?”
“对啊!”陈七一脸理所当然,“我是她丈夫,是最亲最亲的自己人,她不拿我试药,还能拿谁试药?”
如此重任,只能交给可以同生共死的自己人好吗!
何况他又岂是这一次才帮她试药的?早在临溪村,她在世人眼里还是个傻子的时候就敢配药给他吃,那时不就是在试药了?
她不止拿他试药,还拿他试刀法、试针线呐!如今陈少夫人被人称一声神仙娘子,这其中是有她丈夫一份功劳的!
陈七越想越得意,整张脸上笑容灿烂怎么也遮不住。
丁小麦只觉得绝望,有心想要浇他一盆冷水,一时却又想不出半点儿对策。
幸好陈七自己收住了笑,低头又看向她:“还有哦,后来我想省点药不给你用了,是了了坚持要继续治你的病,但她也不是为了让你活下来给我们添堵,而是想让你知道,你不会死于疫症、不会死于无法抵抗的命运,只会死于你自己的愚蠢。”
没有那么多“造化弄人”。天意要她死谁都没有法子,但她原本可以不用死。
是她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自己绝了自己的生路。
原来这才是丁了了的用心!费了那么大力气治好她,就是为了要她在死前自怨自恨悔不当初……何其歹毒!
丁小麦扑倒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陈七已走到门口,听见哭声又回过头来说道:“你记住要死得好看一点,不要留下什么脏东西来,弄脏了我伤兵营的地。”
丁了了在外面分明听见了这一句,见陈七出来就笑了:“我小姑婆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就不能对她仁慈一点!”
陈七瘪了瘪嘴,熟门熟路凑过来开始撒娇:“我对她仁慈,谁对我仁慈啊?你自己潇潇洒洒就出来了,留我一个人在那儿听她的蠢话!”
这是在抱怨她狠心了。
丁了了推开他,一脸冷酷无情:“那不都是你自己招来的?你当初若不带她私奔,哪有今日这样的事!”
陈七很想大喊冤枉。
他何曾带人私奔?分明是那丁小麦自己瞎跑……当然后来她追上了他,他也没忍心丢下她就是了。
那是他善良!
“有因必有果,”丁了了道,“所以你怨不得别人。”
陈七乖乖地应了一声“是”,更委屈了。
看吧,他就知道他的媳妇儿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人家的娘子都是小意柔情,只他的娘子冷冰冰凶巴巴……
偏他还乐在其中!
丁了了看着这人一会儿瘪嘴一会儿又露出笑脸,只觉得莫名其妙。憋了半天才问:“还有旁的事吗?丁小麦没托你骂我?”
“她敢!”陈七叉腰,“她要是敢骂你,我就撕烂了她的嘴!”
越发不成样子了。丁了了摇了摇头,有些郁闷地道:“四殿下倒是对我说了些话。”
“他?!”陈七一惊,“他明明早就出去了,怎么还特地等在这里同你说话?他该不会也看上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丁了了立时冷下脸来。
陈七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嘀咕:“我这不是怕你被人抢了嘛!我骗到一个媳妇很不容易的!”
丁了了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但似乎也不值当为此同他争吵,故而只怒了一瞬,然后便放过了这个话题,语气平平地说道:“我疑心疫症是人为,有心想查一查,但四殿下不许。我看他的意思,倒有些像是怪我多管闲事。”
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虽时时嫌弃陈七聒噪,可每每她自己有了烦心事的时候,却总是习惯同陈七说一说。
果然陈七听到这话便笑了:“四殿下怎么会怪你多管闲事?他的心软得很,这里每一个士兵的性命他都看得比天还重,你救了这些士兵,他就会敬重你亲近你,恨不得对你感恩戴德——他哪舍得怪你多管闲事!”
丁了了想了想,四皇子的确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却不许把疫症的真相查到底,未免又显得过于仁慈了。
为人君者,仁慈过甚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倒也不是仁慈过甚,”陈七摇头叹道,“只怕这件事背后,牵涉太大了。”
丁了了收住脚,转过身来看着他。
陈七也站定了,顺势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这场疫症有没有猫腻,你有疑心,我也有疑心。四殿下虽然从前过于仁懦了些,却并不愚蠢,咱们能想到的事他也未必想不到……只是这件事不能查。”
“查到三皇子头上,不好吗?”丁了了盯着他问。
陈七摇头苦笑:“就是查到三皇子头上才不好。”
若能查到北番贼人头上,就可以借此号召将士们同仇敌忾,对鼓舞士气可以说是一剂猛药。
但目下所有的嫌疑却都在三皇子身上,就是他想设法引到北番那边去,只怕也不能成的。
查到三皇子头上,就意味着大安朝的皇子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竟然对自己的将士下如此毒手——这已经不仅仅是视人命如草芥,这是要亲手撕破大安朝的北防线、将大安万里疆土以及无数黎民百姓的性命都拱手让人了!
他是疯了吗?
由于这件事实在太不合理,所以丁了了先前也只敢自己偷偷在心里猜测,陈七更是从未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今日两个人面对面一说,才知道对方竟也有这样的疑心。
而四皇子却要求他们把这样的疑心压下去。
“天下百姓接受不了这件事,”陈七叹道,“若这件事被证实了,百姓们不仅会恨三皇子,更会牵带着质疑陛下和皇家所有的人,这不是四殿下愿意看到的结局。”
那样,人心就乱了。人心乱,天下如何能不乱?
丁了了闷头想了很久,终于还是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看在天下百姓的面子上,只好放过他了。”
陈七点头:“若真是他做的,他那般歹毒心肠迟早还会做别的事,倒不怕抓不住他的把柄。”
而且经此一事,四皇子心中对他追随了多年的那位三哥只怕也已失望至极。如此一来,陈七倒也可以少费些心思。
他既如此说了,丁了了也只得作罢,只是心中到底不甘,闷了一阵子又皱眉道:“就算明着查不方便,咱们就不能暗着查一查吗?再说……三皇子查不动,就不能查一查中间的人?”
中间的人?
陈七看着她,一时失笑。
她自己也是从三皇子身边过来的。若要查中间的人,只怕她自己也脱不了嫌疑,这恐怕也是四皇子不愿深究的原因之一。
即便她清清白白甚至还有很大的功劳,又哪里架得住人心的猜疑?
当然除了她,显然还有别人的嫌疑更大些,比如丁小麦、王太医,还有陈六公子。
“若是查到我六哥头上……”陈七摇摇头,笑了笑。
这件事太大了,少不得要累及全族。到时候别说是他,就是朝中的陈相爷和带兵的陈大都督只怕也性命堪忧。
“那还是不要查了。”丁了了闷闷地道。
陈七哈哈笑了:“一早就只有你一个人要查嘛!旁人都没说查!”
所以,是说只有她一个人既天真又愚蠢吗?丁了了向他瞪眼。
陈七甚少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心下更是得意,哈哈地畅声大笑起来。
笑声传到不远处的帐篷里,丁小麦端着碗的手顿了一顿,慢慢地放了下去,眼睛看向桌上散开的纸包,眼泪像开闸的水一样涌了出来。
帐篷外面的陈七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声给临死之前的丁小麦添了多少痛苦。他只管自己笑得痛快了,趁机把恼怒的丁了了揽过来,笑眯眯道:“我的娘子很聪明啊!只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肮脏事也用不着你去想,你只管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那,过两天陈大公子来,也不用我去见对吧?”丁了了立刻问。
对了,前日陈六公子在辕门外面向内喊了一番话,说陈大公子的车队已经不远,大约这几日就到了。
陈七原本很盼着他们送药材来,但如今嘛,早已用不着了。
短短几日的路程硬是走了半个多月,若说不是故意拖延,谁也不信!陈七分明知道,这是他六哥把消息送出去,大哥知道伤兵营出了大麻烦,所以不肯再向前走了。
如今得知有了转机再来献殷勤,是不是太晚了?
……
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之后,陈七的脾气比从前更不好了些,这次见到自家大哥终于也没再像从前一样恭恭敬敬。
“兄长恕罪,”他站在辕门内向外拱手,“如今伤兵营中疫症未除,实在不方便请兄长入内。愚弟病势未曾痊愈,更不敢同兄长亲近,只好请兄长暂在外面安置,待瘟神送走之后,咱们兄弟再亲近不迟!”
陈大公子站在马车上,眉头拧紧:“不是说疫症已经控制住了?怎么还是不许出入吗?”
“不许的,”陈七道,“要等营中再也无人染病,最好平静一两个月,然后才敢放人随意出入呢!”
那岂不是遥遥无期了!
陈大公子脸色一沉,随后横了横心,下车向前走了几步:“别人不许出入就罢了,咱们自家兄弟,你还要阻拦吗?”
陈七忙道:“正因为是自家兄弟,所以——”
“我也不让你为难,”陈大公子打断他的话道,“我进去陪着你,不出来了就是。”
这当然是允许的,只是陈七不愿,站在辕门一脸惊恐:“那如何使得!大哥,你是咱们陈家这一辈的希望,怎么可以轻身涉险!如今营中患病的将士还多……”
“你不用劝了。”陈大公子冷声,“你我至亲兄弟,合当同生共死。没道理你一个人陷在险境之中,我做兄长的却在外面逍遥!老七,你今日若是不放我进去,那便是不把我当兄长了!”
这个罪名是很重的,陈七当然担不起,只急得额头冒汗。
陈大公子已经招手唤赶车的侍卫们上前,道:“我陈家儿郎,报国而死是无上荣耀!你们当中有不怕死的随我入营,怕死的只管回去,我来赶车!”
众侍卫齐喊“不怕死!”,二十多辆马车整整齐齐,同时向伤兵营进发。
陈七拦也拦不住,只得含笑迎着,等陈大公子到近前时还是忍不住伸手挡了一挡:“大哥,进了这道门,可就真不一定能出得去了!”
陈大公子顺势抓住他的手臂,笑道:“不出就不出!你敢为大安涉险,我就不敢吗!”
“大哥自然是更加勇敢的。”陈七苦笑着恭维了一句,见事情无法挽回,只得侧身让到一旁放马车通过。
陈大公子挽着他往回走,又笑道:“这一次可算是让你出足了风头了!前两天我还收到父亲的家信,你的美名已经传到金陵城去了——听说四殿下如今在北疆用兵打仗,更是风头无两?你跟在四殿下身边时候不短,可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嘛,”陈七一脸苦恼,“殿下并不曾提过。其实我与四殿下见面也不多……”
陈大公子向四周扫视半圈,冷笑道:“你这话只怕就不太老实了。四殿下如今分明也在营中,你与他朝夕相处,却说见面不多?”
原来他连这个都知道。
陈七心中更怒,面上却只装作无奈又无辜的模样:“四殿下是在这里,可他一向冷冷的不太与人多话,我也实在看不出他为人如何……只知道是极仁善的就是了。”
四皇子冷冷的话不多?陈大公子不信这话。但他与四皇子此前只见过一两面,确实不太听见他说话,一时竟而无法反驳。
只得说道:“既然四殿下在这里,你便带我去拜见如何?我此番行路身边也带了一些奇珍,可以献给四殿下。”
“这恐怕不方便,”陈七忙道,“四殿下先前说要歇晌不许旁人打扰,这会儿多半还没起呢!”
歇晌啊,那就是不太勤奋了。
陈大公子稍稍放心,也就放过了这个话题:“既然四殿下不方便,那我就先安置下来,得空再去拜见也好——不过,我听闻你的夫人已经在这里了,怎么不见她?我是你亲兄长,你也要把她藏着不许我见不成?”
“倒不是藏着,只是……”陈七一脸为难。
陈大公子神色愈冷:“怎么,她也在歇晌?”
“那倒不是!”陈七慌忙摇头,只是随后脸上神情却变得更古怪了些:“只是我怕兄长见到她会生气,所以还是不见的好!”
“你这么说,我可就更要见了。”陈大公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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