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一桩。”猫猫顿时说道。
可能是这几天木羲的表现太好了,皇上不那么让人时时刻刻过来盯梢了,趁着没人的时候,猫猫直接带着木羲出去了。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等晚上回来,木羲就开始整理新的地图。
木瑾也来了。
木羲停下手中的活计,她笑了一声,“多亏了二哥教我的测绘,在这种地方,我竟然能绘制出如此精确的地图,这可是无价之宝。”
确实,以这个世界的测绘水平来说,这么精确的地图,是做不出来的。
她把所有的文案和地图都整理好,放在一旁,有些如释重负。
因为,用了七天的时间,日夜不停的写,她总算是把这些都写完了。
这时,木羲才注意到,蓝焰不在,她不由的问了一句:“这几天怎么没见蓝焰?”
猫猫在地图上指了一个地方,“他在这里。”
木羲惊讶的说:“这深山之中,没有人烟,野兽倒是很多,都这么晚了,他在那干什么?”
猫猫:“他每天都在那里,蓝焰现在是我徒弟,这个世界灵气浓郁,我把他丢在那修炼啊!”
木羲不由的笑了起来,“蓝焰竟然拜师了!他倒是会挑师父。”
猫猫看了看木羲,心想她肯定不知道,她那徒弟,是为了她才拜师的。
木羲又道:“二哥,我已经没什么好准备的了,随时可以离开,只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走的合情合理一些,我不想因为我的突然消失,而让皇上兴师动众的找我,弄不好,还会牵连到穆家军。”
木瑾看向木羲,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给她丢过去一个小盒子。
木羲打开一看,小巧的盒子里,只躺着一颗黑色的丸药。
木瑾说:“这个丹药,服用之后,三天之内断气,不过,只是假死,我手里有能让你醒过来的丹药,等天下人都相信你离世之后,我就带你走。”
木羲把那颗丹药拿出来,没有犹豫,她立刻就吃了。
三天之内断气,听起来有点可怕,如果不服用醒来的丹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不过,木羲却并不担心,因为,安排这一切的,是她深信不疑的二哥。
当天晚上,木羲睡下之后,第二天就没有起来!
她昏昏沉沉,意识都有些涣散,宫女发现了异常,吓的连忙叫了御医。
很快,皇上也听到了消息,不顾正在早朝,匆匆忙忙退朝之后直奔兴凤宫!
“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羲姐姐今天就病倒了?”
皇上来了之后,看到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木羲,她连说话都没精神了,躺在那里根本起不来。
皇上把太医院的御医全叫来了!一群御医跪了一地,他们商讨了许久,却依然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让皇上更加震怒!
“你们都哑巴了!给朕说话!”
一个御医颤颤巍巍的说:“大将军的症状,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皇上顿时一脚踹翻了他!“朕是要听你们这些废话的吗?马上给朕医好她!朕说马上!开方子,医好她!”
“大将军的症状,实在蹊跷,臣等无能,实在开、开不出方子……”
“大将军现在无法进食,强行灌她汤药,只会加重她的痛苦。”
皇上勃然大怒,冲着一群御医大发雷霆,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
这时,木羲忽然叫了一声,“皇上……”
皇上听到了,他飞快奔回床边,抓住了木羲的手,“羲姐姐,我在,你别怕,你得的只是寻常小病,很快就好了。”
木羲闭着眼睛,却是说道:“怎么这么吵?”
皇上闻言,猛地一挥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羲姐姐,不吵了。”
木羲安静了一会,那丹药还挺厉害的,她现在只想沉沉的睡去,浑身无力。
“你的折子批完了?”木羲问道。
皇上说:“早就批完了。”
木羲又安静了,“皇上,我困了。”
黄上去紧张的拉着木羲,“羲姐姐,天刚亮不久,你不要睡了!”
可是,木羲仍然睡了。
皇上突然大步离开,吩咐人重金悬赏,全城招募良医!
他一刻不停的让人给木羲诊治,可是,每一个郎中都说木羲回天乏术!
皇上根本不信,可是,两天之后,木羲的状况已经差到了极点!
御医告诉他,大将军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皇上当时便瘫坐在龙椅上,怔怔的无法回神。
过了一会,他忽然站起来,命人带着礼部刚刚送来的凤冠霞帔,这只是样衣,他原本打算让木羲过目之后,再细细织造的。
皇上大步走进木羲的卧房,坐在她身边。
周围的人,都被他屏退了。
他看着木羲,神情悲痛。
“羲姐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做我的皇后,所以,才想到用这种办法离开我的?”
木羲没有回答。
皇上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明明,就快成亲了啊……为什么你最终还是要离开我?”
他微微俯身,用一种别扭的姿势躺在木羲身边,但他本人并不觉得,“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守着五洲,你怎么能先走呢?你走了,这世上就没有人会夸我了,我做一个明君,做给谁看?”
他说了许多,但是始终都没有得到木羲的回答。
他努力了两天,不眠不休,让全城的名医前来诊治木羲,但是,都只得到一个结果——大将军大限将至。
此刻,他终于感觉到,木羲要离开他了。
过了一会,他忽然起身,把礼部呈上来的凤冠霞帔拿过来,他十分仔细的给木羲穿上。
轻轻的扶着她,即便他自己从来没有给人做过这种事情,他依然做的很神圣。
没有戴凤冠,他只是把自己头上的玉簪拿下来,戴在了她头上。
“羲姐姐,我带你去朝堂看看。”
皇上抱起木羲,向外走去。
大太监在门口候着,看着这一幕,也是禁不住的心酸,他倒是想上前帮忙,可是,皇上根本不给任何人机会。
这一天,皇宫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抱着重病的大将军,从兴凤宫一步步走到了奉天大殿。
穿过恢弘的朝堂,他一步步的迈上了那个天下至尊、高高在上的宝座,龙椅。
他把木羲放在了龙椅上!
大太监看到这一幕,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这……成何体统啊!
可是,他看着皇上长大,不忍他如此心殇,便匆忙把伺候的人都撵走了,只有他守在门口。
皇上也坐上龙椅,他轻轻搂住了木羲的肩膀。
“羲姐姐,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朕的朝堂?”
“我每一天,每一天,都要从这里开始,你知道…这个位置多孤单吗?若是你嫁给我,成为我的皇后,你就可以坐在我身边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是靠着这个念头,等你回来的。”
“呵,可是,为什么,老天不成全我,你也不成全我。”
他笑的惨淡。
一个意气奋发的皇帝,仿佛一下子像个普通人一样,满身的弱点,不堪一击。
他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一声清淡的,仿佛风一吹就散的声音。
“子晏。”
皇上一愣,他顿时侧首看向木羲,激动的回应了一声,“我在,羲姐姐,我就在你身边!”
木羲微微睁开眼睛,她看了看皇上,这个她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皇上,现在像个孩子一样,紧张又悲痛。
他的悲伤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她想忽略都难。
木羲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皇上的猛地抓住她的手,似是不想放开一样,紧紧的贴在自己脸上。
“子晏,我的时间快到了。”木羲说道。
皇上却低吼:“不可能!羲姐姐,你只是病了,睡一觉就好了。”
“子晏,不要跟我吵,你听我说。”木羲的声音轻轻地,如果皇上非要打断她,她是没有力气争辩的。
皇上立马放轻了声音,“羲姐姐,那你不要说丧气的话,算我求你了……”
木羲却是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她的笑容很从容,“你怎么又异想天开,这种事情,谁也决定不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自责,我走了,五洲什么都不会改变,它会变得更加强盛,万世太平。”
“可是我呢?!”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木羲却道:“你也会变得更加优秀,帮我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它越来越好。”
“不,羲姐姐,我求你了……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局,这都是假象,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哪怕……哪怕你不做我的皇后,哪怕我收回圣旨……我都听你的。”
木羲疲惫的眨了眨眼,“子晏,覆水难收……你没有做错,我已经做到我的承诺了。”
她绝口不提是不是服毒的事情,这个时候说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聪明如子晏,现在骗他,他姑且能信,可是日后,他总会心生怀疑,总之是要离开,多说无益。
“不,你没有做到!你说过,要帮我守着这个江山的!”
木羲却是一笑,“不,我不是这么说的……我没有忘记,当初,就在这个龙椅后,我跟你拉钩约定,你做一个明君,体察百姓,任用贤臣,我做你的箭矢,帮你击退外敌。”
“我现在,做到了,即便是死,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去见我义父了。”
皇上微微埋头靠在木羲肩膀,他的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吟,“羲姐姐,你还记得……”
“可是……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让我难过……你这把箭矢,宁愿折断,也不愿做皇后吗?”
木羲却道:“子晏,我对你,是喜爱,像是对待我的亲弟弟,我如何能做你的皇后?”
“为什么……我不想听。”
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木羲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木羲的手渐渐无力,她睁着眼,仔细看着皇上,最后嘱咐道:
“穆家军,皇上可随心意调配,只是,边疆不可一日不防,我已经将可用的将领写在纸上,皇上一定要细看。”
“朝中太平,你却要时刻提防隐患,思虑长远,不可耽于享乐。”
“我死后,更不要建陵墓,将我葬入穆家祖坟即可。”
皇上听着,他几欲打断木羲,却已经心灰意冷。
最后,木羲看着他,轻轻一笑,“子晏,你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定是个能扰乱无数少女芳心的好男儿,被人追捧,夸你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无需谨小慎微,天真任性便可。”
“如果有下一世,你就做这样一个人,痛痛快快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把这一世的孤独都补偿回来。”
“但是,这一世,你答应我了,要做一个明君。”
他看着她,心神摇晃,那样的他,怎么可能存在?
木羲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沉重,身体渐渐不堪重负,竟真的有种濒死的感觉。
许久。
皇上眼睁睁的看着怀中的人慢慢僵硬,她像是睡着一样,那样美丽,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唤他一声子晏!
皇上埋首在她的肩膀,浑身笼罩着巨大的悲伤,眼泪滑出眼角,落在了大红的绣衣上。
许久许久,他一动未动。
日暮西斜,金黄的光晕洒进了朝堂,他才抬起头。
四周无比安静,安静到,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摘下了木羲头上的发簪,三千丝落下来,柔柔的拂过她的脸庞。
“羲姐姐,你会在下一世等我吗?我不做帝王,你就能喜欢我吗?”
他抱起木羲,站了起来,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一步步走下去,帝王的悲伤,似乎都留在了身后,藏在了金光照过他的影子里。
他眼神锋利,坚不可摧。
“羲姐姐,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做一个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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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刚刚册立皇后,结果,大将军病逝,三天便离世。
穆家军上下悲痛不已,全城的百姓亦是,这情形,不亚于当年穆老将军离世。
木羲临终的遗言,皇上一一照做,妥善安顿了穆家军,新封了多位将军和副将,穆家军的旗号仍然延续。
他将木羲的地图藏起,书页整理成册。
唯独有一件事没有听她的。
他让礼部日夜赶制了全套的凤冠霞帔,给木羲穿好之后入棺,也没有葬入穆家祖坟,而是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葬入皇陵。
依然追封木羲为皇后!
朝野震动,但是,皇上的意志坚决,任何人上奏都无济于事。
在她的墓葬旁边,还留有一个位置,那是他给自己将来准备的。
大丧之后,已经是二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皇上忙于兴建漕运,朝中似乎恢复了秩序,百官更是一句都不敢提起大将军。
但是,见他们的皇上仍然如此勤勉,百官心中欣慰不已。
……
猫猫去深山里把蓝焰接回来了。
他在那待了一个月,竟然蜕变了许多!
他已经可以掌握最起码的呼吸之法,身体变得异常轻盈,竟然已经能用出许多法术了!
这个世界的灵气的确浓郁,修炼起来简直事倍功半。
只不过,猫猫真就狠心把他扔在那,一个月不闻不问,蓝焰都快变成野人了。
他回来之后,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洗澡,换下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还有把他那胡子拉碴的脸给弄的清清爽爽。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又是个清清俊俊的帅哥。
木瑾正在跟猫猫闲聊,见他终于出来,就说了一声:“差不多了,去接小羲回来吧。”
蓝焰这才知道,木羲已经在皇陵当中埋了十几天了!
他都要气死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太过分了?就让小羲在棺材里躺着?!”
“嗯?”猫猫尾音上挑,有些危险的说:“你就这么跟师父说话,大呼小叫的?”
蓝焰立马怂了一些,放低的声音,“抱歉,师父……可是……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把小羲弄出来吧!”
他在山上这么多天,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听起来,还真是绕了一个大圈子!
不过,好在是,他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的兴奋了。
眨眼的功夫,三人就来到了皇陵。
木瑾站在帝陵入口,稍稍观察了一下,都没有上手,就知道开启的方法了,他顿时打开了入口。
进去之后,轻易的找到了木羲的棺椁,他抬手揭开了棺盖,把一颗丹药喂给了木羲。
蓝焰抓住棺材的边缘,却是气的发抖。
皇帝那家伙!谁让他把小羲葬在这里的?谁让他给小羲穿嫁衣的!
他还没有追到小羲,怎么就成别人的前皇后了?
他现在,恨不得上去扒了那一身碍眼的红衣,但是,他显然不能,若是扒了,小羲都没有衣服穿了。
过了一会,木羲猛地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她惊讶的看着周围,见木瑾、猫猫、蓝焰都在她身边站着,自己又躺在棺材里,顿时猜到了一些现在的情况。
“我已经死了?”木羲问道。
猫猫说:“是五征大将军已经死啦,你还活着。”
这倒是……
木羲爬起来,想要从这大大的棺材里下去。
蓝焰瞬间过来扶她,“小心一点。”
木羲扶着他的手臂,跳了出去。
随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繁复的嫁衣,脑袋都被压的有些抬不起来,她连忙道:“快帮我把这个摘下来,怎么这么重?”
蓝焰巴不得呢!
他顿时帮忙,手忙脚乱的,把那几十斤重的凤冠摘下来。
“子晏也真是的,我都说了,把我葬到穆家祖坟,结果他也没听。”
木羲说着,把身上的嫁衣也脱了。
里面不是蓝焰想象的光裸,她还穿着里衣呢,木羲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她自然不会觉得这样有失礼数。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把凤冠霞帔仍旧放回了棺材里,做成了一个衣冠冢。
末了,她微微抚摸着里面的衣服,才有些动容。
“没错,五征大将军,穆羲,她已经死了。”
随后,她又笑了笑,“只是,几十年后,希望开棺之人不要太惊吓。”
因为,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原本应该在这里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走吧。”木瑾说了一句。
穆羲往后退去。
木瑾把棺盖合上,又封上了钉子,离开皇陵。
他们去了山里,就是蓝焰这几天一直修炼的地方。
穆羲换了一身衣服,蓝焰就坐在那跟她讲他这几天的事情。
“我遇到老虎了,你敢信吗?我把它打死了,还有蟒蛇,被我大卸八块了……我每天就吃这些野果,刚开始想吃肉想疯了,但是后来发现,这些野果真香……”
蓝焰摘了许多野果,都是他这几天挑选出来,味道不错的,都递给了木羲。
“唯一可惜的是,走的时候也带不走。”
然而,在他说话的时候,猫猫摘了许多,扔进自己的生命空间里了。
木瑾看着猫猫在那摘野果,过了一会,才问木羲:“还有什么心愿吗?”
木羲摇了摇头,“没有了。”
她站起来,对着群山长出了一口气,肺腑中都是自由的味道。
十年来,她第一次有种解脱的感觉。
这个世界,她真的可以告别了!
于是,她深深的一笑,“二哥,二嫂,蓝焰,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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