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下午17点整,随着一串清脆的交卷铃声在校园内回响,2018年的高考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相较于周围略显兴奋的考生来说,南北的心情却有些复杂。十余年的寒窗苦读似乎只为了这两天,交卷的那一瞬间,并没有想象中那种解脱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一丝失落,就像是刚刚考完模拟考,脑子里闪现的还是刚刚答过的英语试题。
没有那种想要流泪的矫情,也没有那种想要狂奔出校门,回家抱着电脑玩个天昏地暗的冲动。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甚至是毫无波澜。
天空阴沉沉的,闷热的空气在身体周围游荡,衣服黏腻腻的贴在身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南北随着人潮走出校门。
“北北!”南燕抱着一束鲜花迎了上去,“祝贺你!”
南北看到硕大的花束,头皮一阵发麻,她闭了闭眼睛,接过花束,“谢谢妈妈。”
南燕抱了下南北,回头冲着陈家齐说:“给我们拍张照吧,留个纪念。”
“不要吧。好多人看着呢……”南北指指附近正在关注她们的家长。
“就拍一张,一张,答应妈妈。”南燕竖起一根手指,巴巴地恳求南北。
南北摆摆手,“好了,好了,快点拍,就一张啊。”
南燕搂着南北的肩膀,两人站在校门口摆出拍照的标准姿势。
“看镜头,好,笑……”陈家齐正要按下手机快门,一道人影突然从旁边冲出来遮挡住镜头。
“北北!出事了!出事了!”
南北神色一变,心里咚地一跳。
她敛起笑容,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木子,急声问:“出啥事了?”
“顾……顾锡东……顾爷爷突然去世了……顾锡东……他……他没参加……没参加高考……”木子说。
南北张着嘴,耳畔响起轰隆隆的巨响,她盯着木子不断开合的嘴唇,脑子里渐渐变成一片空白……
“咣嚓——”天一下子黑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伴随着刺眼的闪电无情地袭向大地,狂风中,一场迟来的暴雨倾盆而下……
校门口聚集的人群乱作一团,黑压压的人流涌向路边的商店和走廊。
南北突然丢掉手里的花束,转身冲进了暴雨里面。
南燕大惊失色,大喊阻止:“北北——下这么大雨——”
南北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他,找他,找到他……
转瞬间,南北的背影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再一眨眼,连黑点也消失不见了……
顾长荣猝然离世,整个顾家小院笼罩着哀伤的气氛。
“东东,让你老师和江警官歇会儿吧,跟着咱们忙了一天,连口饭还没吃上呢。”顾老四拉住穿着麻布孝服的顾锡东。
不过一天光景,少年已经憔悴得脱了相。
“嗯。”顾锡东正要走开,顾老四拉住他,“东东……”
他转过头,看到四叔通红的眼眶,他的手微微一颤,“四叔。”
“凡事有四叔在呢,你别硬撑着,想哭就哭出来。”
从爷爷出事之后,顾锡东镇定安静得可怕,他表现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人,他没有慌乱无措,更没有崩溃痛哭,只是默默地做着他该做的事。
顾锡东越是这样就越让他感到担心,因为看着顾锡东长大的街坊四邻都了解顾叔就是这个少年的命。祖孙俩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
听到四叔暖心的安慰,顾锡东突然红了下眼,他垂下眼帘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抬起头说:“谢谢四叔关心。我没事。”
顾老四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走开了。
顾锡东望了望院子里的瓢泼大雨,到门口拿了两瓶矿泉水走到正在布置灵桌的大可老师和江天浩面前,“张老师,江叔叔,你们歇歇吧,喝点水。”
张大可和江天浩接过水瓶,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张大可掏出手机看时间,顾锡东目光一闪,轻声问:“考完了吧?”
张大可点点头,“考完了。”
张大可有些紧张地看着顾锡东,想在他表露出失望和难受的时候及时给予安慰,可顾锡东看上去是那样的平静,似乎刚才他们交谈的内容只是师生间正常交流。
此刻安慰的语言显得多余而又苍白,他们望着灵桌中央顾长荣的遗照,沉默了许久。
顾锡东说,“谢谢你们。”
张大可双目炯炯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从成人礼上,我站在你对面的那一刻起,我就永远是你的家长。”
顾锡东倏然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张大可,“老师……”
张大可说:“别担心,有老师在呢。咱们先把眼前这道难关对付过去,再考虑以后的事。”
顾锡东点点头,“张老师,我的事你没告诉南北吧。”
“没有。”
顾锡东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他已经这样了,不想影响南北高考。但朝阳已经知道了,想必也瞒不了多久。
张大可放下水瓶,对江天浩说:“江警官,你不是找顾锡东有事吗?你们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还是一起吧。”江天浩要过去帮忙,却被张大可推到门口。
“好好开导开导他。”张大可贴着江天浩悄声说了句,就把顾锡东也推了过去。
江天浩和顾锡东并排站在门口,外面的大雨像瓢泼似的,天地间苍茫一片。
他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江天浩开口说:“宋警官刚才打来电话,笔迹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你的猜测没有错,他就是那个写匿名信的人。他不仅给你爷爷写了匿名信,之前举报张老师,还有举报你的那两封匿名信也是出自他手。”
是他,真的是他!
顾锡东紧紧攥着拳头,嘴唇微微颤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锡东想不通,一年里几乎没说过话,没有过交集的普通同学为什么要针对他,陷害他,甚至还间接害死了爷爷。
“他太怕输。他这里,还有这里病得很严重。”江天浩指指心口,又指了指脑袋。
顾锡东痛苦地闭上眼睛。
江天浩叹了口气,按着顾锡东的肩膀,开导说:“他或许也没想到他见不得光的行为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或许也在后悔,但这都不是他开脱罪责的理由。人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承担后果,付出代价,他逃不了,也躲不过去。”
顾锡东点点头,“我知道。”
“好好的。没有爷爷,你还有我们。有关心你的街坊四邻,有关心你的老师,你的同学,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江天浩说。
顾锡东的心抽搐了一下,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顾锡东转目一看,心口巨震。
一个被雨水淋得辨不出模样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当她看到屋檐下身穿孝服的少年时,眼睛突然瞪得滚圆,她的身体大幅晃了晃,停了下来。
顾锡东……
霎时间,天地间的雨水像线一样连成一片,迅速模糊了他的视线。
南北站在空无一人的槐树下,隔着厚重的雨幕,与他遥遥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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