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修格又一次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在浓郁的夜色下,修格看着那团正在被卡尔戎之触肆意分割的暗渊子嗣,以及那具被包裹在黏液当中的破碎尸骸,修格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过去的他,大概是没有办法做出现在这些举动的。
欺骗、杀戮,将自己的敌人活生生地喂给非人的怪物,再将那怪物的力量化为己有……
在这整个过程中,修格发现自己竟然不会产生太多的情绪波动。
眼前正在发生的惨烈情景,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一些不必要的怜悯、同情以及慈悲在脑海中「嗖」的一下闪了过去,但紧接着,它们便在那缓缓转动的金属圆盘面前被磨成了碎粉,再无半分痕迹。
修格默默地感受着那庞大、复杂的金属圆盘所发出的细密震动,就仿佛尚不知时间为何物的孩童第一次倾听钟表的声响。
「时间紧迫,时间紧迫……」
他在内心中重复地告诫着自己,随后,镜中使者迷雾汹涌而出,将那团被切碎的暗渊子嗣尽数吞吃。
如此行径自然而然引来了暗渊子嗣主体们的激烈反应。
在这深夜,它们的行动变得更加剧烈且凶猛,面对修格这位一而再再而三猎杀自己同类,并肆意「攫取」自身力量的劫匪,那团恐怖的子嗣主体终于进一步理解了「愤怒」这种情绪,于是恐怖的死亡浪潮又一次出现了。
云层遮蔽了月光,在零零星星的雪花中,浑身上下散发着暗渊迷雾的三尾巨鼠沿路狂奔。
在成功地与暗渊子嗣们的死潮进行过一次对抗后,修格对于这种恐怖的现象已经有了相当的心理预期,凭借着散布出去的鼠群,他精准、快速地制定出了一条路线。
于是,修格成功地避开了那些有幸存者们聚居的街区,他刻意地带着那些追逐而来的暗渊子嗣们在塞伦城内绕了一个不小的圈,在确认条件允许之后,便最大限度地释放出了能够遮蔽暗渊子嗣感知的魔力,将自己与狂奔之鼠的踪迹与存在感彻底抹除。
凌晨时分,那场震动了小半座塞伦城的恐怖追逐战终于结束。
而修格也终于成功地来到了法委会分部的附近。
这里的建筑,修格都非常熟悉。
他还记得,在停战庆典之前,自己曾经在这片街区与一名危险的持剑隐士发生了正面冲突……
这里距离老舒伯特曾经的那家啤酒馆并不算太远……当然,现在这里既没有啤酒馆,也没有喝酒的人了。
修格轻轻地拍了拍狂奔之鼠的脑袋,随后便从它的身上跳了下来。
面对自己召唤者的鼓励与感谢,斯尼奇很是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便消散在了空气中,之前修格分配给它的那些暗渊力量精华不少,它实在是有些吃撑了,这样刺激的奔跑对它而言不过是饭后消食罢了,根本算不上辛苦,甚至还有些愉快。
这片街区内的魔法痕迹明显变多了。
在修格的魔力感知中,这里到处都是细碎的仪式痕迹,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处,他甚至还看见了一片已经被放弃的掩体——正如伯尔瓦所说,为了应对城内的糟糕状况,法委会分部的成员们已经采取了非常多的措施,只可惜这些尝试最终都宣告失败了。
不远处,那几幢属于法委会分部的建筑静立于夜色之下。
与其他幸存者们的聚居区不同,这些楼房在夜间仍旧有着零零星星的灯光,这意味着法委会的驻地之内确确实实仍有人在活动。
修格慢慢地走向了那被施加了永固仪式的围墙。
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围墙过去都是
非常光鲜的,但现在,它们的表面也已经变得残破不堪,随处可见暗渊子嗣们爬过后留下的痕迹,修格甚至还在上面看见了炼金炸弹爆炸所产生的烧灼痕迹,以及结晶子弹留下的弹孔。中文網
修格没有办法去追溯这些痕迹的由来,它们有可能来自城中的劫匪与暴徒,也有可能来自那些已经走投无路,希望能够从这里要来一些物资的普通幸存者……
不过,现在去研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修格迎着远处那些微弱的灯光走了过去,很快他便来到了法委会驻地的正门。
大概是为了方便防守与巩固驻地仪式的缘故,原本宽敞的大门已经被彻底地进行了改造,由金属、砖石与泥土混合而成的固化墙壁将整个大门封锁了起来,只留下了一扇勉强能够供人出入的门户,而这扇门和四周的围墙一样,同样被防护仪式层层包裹。
与过去不同,这些防护仪式已经被延伸到了地面之下,显然这是为了防止潜在的威胁通过地下管道进入驻地。
修格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位于驻地大门后的漆黑岗哨,随后他抬起手杖,直接召唤出了一个明亮的魔法光球。
在这片黑暗的街道中,这魔法光球是如此的显眼,因此它也立即带来了变化
原本被黑暗笼罩的岗哨内,立即显现出了微弱的结晶灯光芒,紧接着,修格便感觉有什么东西「锁定」了自己,大概是一杆结晶铳。
一个有些青涩的声音从大门后方传出,因为魔法仪式的干扰,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什……什么人?」
听见这话,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打了个响指,于是那团悬浮着的魔法光球立即变得更加明亮了,它直接悬浮到了修格的斜前方,将附近所有的一切都照了出来。
在那名站岗者警觉的注视中,修格皱着眉开口说道:「自然是一名法师,难不成是一团淤泥变成人样在与你说话吗?」
「……」
法委会驻地的站岗者被修格的这句话噎了一下,但紧接着他认真地看了看修格,说道:「抱歉先生,现在是深夜,不会有正常人在这种时候拜访的!」
「所以我是特例。」
修格拄着手杖站在原地:「如果你拿不定主意,那就去问驻地里的其他人,让他们来做决定,当然,我也可以在这里一直等到天亮……哦对了,我的名字是修格·恩斯特,通知其他人的时候可别忘了说。」
听见修格的这些话,那名年轻的站岗者瞬间就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一团魔法光芒突然出现在了那岗哨当中,紧接着,一个孔武有力的身影便从那照明魔法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短发,脸上有着一道骇人的巨大伤疤,几乎斜贯了他的整张面庞。
而在这名男子的身上,修格则看见了沉重的扼魔银护甲,显然,这位恐怕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法师,而是一名来自梅林勒和的持剑隐士,修格可忘不了这些特殊人员身上的那种血腥气息。
「修格·恩斯特?」
持剑隐士的声音与他的狰狞面貌非常匹配,在说出这个名字时,修格几乎觉得对方要化身为一头猛兽朝自己扑来了。
修格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是我。」
他抬着头,直视着对方,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就是那位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那个在你们通缉名单上的「野法师」,我这样回答,阁下是否满意?」
修格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大方态度反而令岗哨上的持剑隐士有些惊讶,他盯了修格两秒,随后用有些惊异的语气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
然是想要与各位合作。」
修格语气不变,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而此时,悬浮于他身旁的魔法光球也终于引来了数只暗渊子嗣的觊觎,这些粘稠的液团聚集在了一起,并开始朝着修格的方向缓慢靠近。
岗哨上的持剑隐士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微微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提醒,却见修格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手杖,一道炽烈的烈焰长鞭当即卷出,精准地击打在了那团蠕动前进的暗渊子嗣上,明亮的火光顺着长鞭抽打时的力道,被直接送进了暗渊子嗣们的体内。
紧接着,在修格流畅的操纵之下,一连串的烈焰魔法被构筑成型,火光化作洪流,在眨眼之间便将那团规模不小的「淤泥」彻底淹没了。
在完成了这次干净利落的击杀后,修格转过头来,他对着那名持剑隐士笑着说道:「我知道,法委会的诸位对我一定充满了疑虑,毕竟我终归是你们通缉名单上的人……但如果诸位还想继续保护这座城里剩余的幸存者,还想将那些藏在我们脚下的怪物清理干净,就劳烦你们打开我前面的大门。」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说不定那些「淤泥」变成的人说得会更好听。」
持剑隐士盯着修格:「你想要让梅尔女神的信徒们相信一名野法师的话,那就得拿出诚意来。」
于是修格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诚意?好吧,那么阁下认识……伯尔瓦么?」
听见「伯尔瓦」这个名字,持剑隐士的面容明显地出现了变化,那道狰狞的伤疤就好似拥有了生命一般,它剧烈地扭动了两下,仿若一条试图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凶猛蟒蛇。
在压抑的氛围中,这名持剑隐士用寒冷的语调说道:「当然认识,一名可耻且卑劣的叛徒……一条背弃了信仰,辜负了梅尔女神眷顾的蛆虫。」
「认识就好啊。」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他唤出法师之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另外一个新行囊打开。
在持剑隐士警惕的注视中,这只法师之手灵巧地探进了那行囊内,并将一个球形的阴影取了出来,紧接着,法师之手缓缓悬浮而起,直到与那用于照明的魔法光球齐平。
修格的声音缓缓传来:「喏,伯尔瓦法师,不就在这么?」
这个夜晚对于整个塞伦城而言实在是太特殊了。
那些居住在法委会分部驻地附近的幸存者们,都在夜间听见了那种怪物构成的恐怖死潮行进时的声响,只不过这一次,那本应带来死亡与绝望的潮水却并没有朝着人们的藏身处涌来,它们始终都在那些无人居住的街区当中涌动,就像是在愤怒地追逐着什么一样。
而对于困守于法委会内部的那几十名成员们来说,这个夜晚的意义则更显特殊。
当驻地内的法师们听闻,一名身处于梅林勒和通缉名单上的野法师主动找上门来时,他们感到既好笑又奇怪,而当他们看见这名野法师所带来的「礼物」时,则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与沉默。
法师们已经检查过了,那名以特殊「文学作品」出名的年轻人带来的,确确实实是背叛者伯尔瓦的头颅。
经过短暂的讨论,作为当前法委会分部临时领导者的吉恩特,也就是那名负责盘问修格的持剑隐士,带着这名特殊的拜访者来到了法委会驻地的中央大厅。
在这个过去曾经处理过无数重要事务,且竖立着梅尔女神庄严塑像的大厅中,修格终于看见了那些仍旧坚守在这驻地内的法委会成员们。
这些法师们的形象再也不复往日的光鲜。
因为有着魔法的帮助,这些法师们的面貌还算干净整洁,但他们身上穿的法委会制式长袍却早已变得破旧不堪,原本应该附着在这些衣物上的简易防护仪式更是已经损
毁殆尽,个别法师也早就换上了其他衣物,只不过,他们仍旧佩戴着能够象征法委会成员身份的徽记。
伯尔瓦给出的信息非常准确。
仍旧留在这片驻地内的法师,确确实实已经不剩几人了,哪怕修格算上了那些愿意继续追随法委会的士兵,这驻地内的人数也没有办法超过五十人,而且剩下的这些人,大多也都负过伤,就连几名年轻的女法师,她们的脸上身上都多少有着一些轻微的伤疤。
在过去,这样的瑕疵自然会有损她们的魅力。
但如今,这些有着轻微伤痕,穿着破旧长袍,眼睛里闪烁着坚韧光芒的身影,却令她们比往日更加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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