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飞不动声色,通过最快的速度像作弊一般胡牌,三位叔叔只过了几分钟,就已经输了不少。
最高命的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许一飞手脚利索的就把牌重新打乱码好。一眨眼的功夫,整副牌又整整齐齐的摆在桌面上。
这三个叔叔现在虽然早就想收手,可是看到这四条整整齐齐的麻将牌,心里面却好像是又升起了希望。
每一张牌下面就好像是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不由自主的又开始摸起牌来。
很快,就以这种极快的速度已经打完一圈,四个叔叔输的几乎连裤衩都没了,不要说补贴家用,恐怕下半个月的生活费都成问题。
这几个叔叔脸上都冒了汗,许一飞的父亲在旁边看得早就是目瞪口呆,饭都忘了做。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有这种手段。即便他是一个自称为大老粗的工人阶级,他也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学校的高效记忆法。
一看就知道,这是熟练掌握了麻将技巧,并且在这个领域当中是高手中的高手才能有的水平。
再看看桌面上那些替代筹码的香烟数量,他更是打了一个寒颤。本来和这几个邻居菜鸡互啄,那种输赢完全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
最多的一次也就是今天晚上,输的稍微多了一点点。
可是现在看桌子上自己儿子面前的一大堆的香烟,他突然明白过来,绝对不能再让这个牌局进行下去,再打下去性质就变了。
在平日里虽然居委会三令五申,但是许一飞的父亲都是充耳不闻,他觉得都是邻里邻居小打小闹不算什么。
可是当他今天看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有几块钱的出入,这如果让自己的儿子得到了甜头,他还如何安心学习,说不定就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而那个许一飞这时候打的正是意气风发,小时候那被压抑的恶气,终于彻底了吐了出来。
他看到那张叔叔手忙脚乱地做着手势,心中感到暗暗好笑。就他们这种沟通方式,即便是互相喂牌,效率也低的令人发指。
看到对方表现得实在是太过拙劣,于是笑着对那个张叔叔说道:“张叔,刚才你怎么不打四条啊,你没看王叔叔不停的用左手的四指抓头发,他那里吃了四条就可以叫停,你们配合得不够默契呀。”
这句话刚刚一说完,张叔叔和王叔叔两个人都变得十分难看。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早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自己这套暗号在私底下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到底是哪里出现了破绽?还没等心中的震惊平息下来,就听到许一飞又笑笑开了口。
“你看你看,李叔要二饼,那手都在嘴巴那儿比划半天了,你们没有一个喂牌的,这怎么能胡牌,你们这配合还是要回家好好练一练。”
这几句话说完,那几个邻居脸上呈现出又惊讶,又尴尬的表情。
还是这里面的张叔叔素质最高,他第一个站起来,嘴里面讷讷的说道:“这个…今天这么晚了,老婆今天下班晚,今天该我做饭,不好意思啊,我这先回去了。”
听到他这么说,另外两个邻居一个说要回去准备下这几天烧的劈柴,另一个说要给孩子辅导功课,三个人急匆匆地站起来走到门口。
许一飞一看不由得急了眼,平日里父亲牌品虽然不好,打麻将的时候动则急的跳脚,面红耳赤,甚至嘴里面骂骂咧咧。
但是在最后结算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含糊过。一是一,二是二,一分钱都不会差。可是这几个叔叔今天这明显摆出一副暂时性记忆缺失的架势,想要就这么糊弄过去。
自己就打了不到一圈半,眼前的香烟已经有了一大堆,这一根一毛这一大堆得…
“咱们打的是娱乐麻将,不是赌博!你们的烟卷儿我就收下了,赶紧回家忙活吧,许一飞赶紧给我学习去,没看我在做饭,还在这儿玩!”
那边的老许说话的时候,气场又回到了工人阶级说一不二的状态。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在麻将上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如果今天晚上让这几个叔叔真金白银的掏出钱来,那必定是会让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受到诱惑。
自己已经四十好几,性格已经定性了,在打牌的时候都有些控制不住。
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如果沉溺于他的这种得天独厚的天赋,说不定就会放弃学业,滑入赌博的深渊。
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老许一咬牙,果然不愧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只见他突然超级一个草兜子,将桌子上的麻将牌三把两把都划拉到里面,转身就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惊讶的许一飞。
父亲这种举动还真是出人意料,本来想用事实告诉父亲,他一直是在一个数额为小到忽略不计诈骗团伙的目标,担心父亲沉溺在其中。
可是现在看起来真正开始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大人。这种架势让许一飞有了一丝预感,这幅麻将牌要命运多舛。
平日里即便是打麻将,好歹也能吃上一顿野兽派的炖熬大白菜,今天倒好,竟然饭都没得吃。
要是自己中年时候这一顿饭不吃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工作忙起来,完全都不觉得饿,这也是身体每况愈下的原因。
可是现在的身体正是十八岁的年龄段,那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顿饭不吃就有些眼冒金星的趋势。
许一飞明白,这是低血糖的征兆。
年轻的身体是那么的轻盈强健,可也是需要大量热量供给的。他走到那当做厨房的小隔间,那里只有不到两个平方,可也是大杂院中顶级的违章建筑了。
那时候大家都在住房旁边加盖一个小小的棚子,用来当做存放杂物或者厨房。
许一飞家里这个小棚子还算是相对的讲究一些。石棉瓦都用水泥固定了,外面还抹了一层用来防水。
但即便这样,刚一走进去就觉得一股呛人的一氧化碳窒息感扑面而来。这是蜂窝煤炉子特有的烹饪环境。
这种炉子大家都是露天摆放,直接在上面做饭,至于蜂窝煤燃烧过程的二氧化碳排放,完全都是原生态的路子,大家也都习惯了在这种呛人的环境中生活。
这种难以忍受而又亲切的感觉让许一飞心中颇有感触,他看了看家里的存货,只有一罐子猪油,一棵大白菜,七八个鸡蛋,还有一小撮韭菜。
主食是父亲从单位食堂买回来的馒头,掐了一块放到嘴里,只觉得一阵麦香,八几年的馒头还真好吃啊…真不是自己怀旧的原因,而是铁一样的事实。
这馒头有韧劲,入口劲道,尤其这种特殊的麦香气是一直怀念的,今天再一次尝到这种味道实在是太好了。
他看到蜂窝炉子火已经上来了,利利索索做了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猪油熬白菜,把馒头用蒸锅热了,然后把饭菜都端到桌子上,等待父亲回来。
这一通忙活时间了真是不短,只听到外面一声工具丢在地上的声音,父亲推开门走了进来。
怨不得刚才想要把炉灰铲出来找不到铲子,原来是父亲拿走了。但是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那个装麻将的草兜子早就不见踪影。
这幅麻将可是父亲的宝贝疙瘩,也是他在大杂院邻居中可以吹嘘的本钱,在八四年当真是一件稀罕物。
许一飞不由得随口问道:“爸,麻将呢?”
“埋了,以后我也不打了,你也永远不许碰这个害人的东西。你还小,别觉得有点小聪明就想不务正业,赌博这个东西绝对不能碰知道么?在让我看见你打麻将,我就…”
“得得得,爸,我这辈子第一次碰麻将你就这一大套上纲上线,你这打了多久了,我记得上高中你就开始了吧。也没见你这工人阶级老大哥走上歧途啊。”
许一飞和父亲永远都是这个腔调,父子关系看起来经常吵吵闹闹,实际上比起八十年代其他的家庭要融洽得多。
那时候能和自己父亲这么说话的家庭氛围很少,原因就是许一飞的父亲对自己这个儿子心有愧疚。
自从母亲去世,自己忙于工厂里的工作,在生活上照顾的都是粗枝大叶,所以表面上简单粗暴,其实两个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以后我也不打了,麻将被我埋在北岭山上了,去的时候黑咕隆咚的,以后恐怕我也找不到地方。”
“你以后好好学习吧,麻将这东西挺坑人,今天看你打牌我才看明白,那老张老王,还有那个老李真不地道,居然合起伙来坑我。”
许一飞笑而不语,书中有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父亲打牌的时候因为技术太差,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麻将牌看,哪里有余地观察那几个叔叔的把戏。
刚才在旁边用第三人称视角看得清楚,这几个邻居那种拙劣的手法一目了然。这让他懊恼之极。
“好好学习,现在改革开放,需要你们这些四有人才。”
改革开放!许一飞的心好像被触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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