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那样吗?”罗维民抑制着自己的震惊,轻声地问道。”
“是,经常那样,根本就没人管得了他。”李正太说得斩钉截铁。“几乎天天喝酒,一喝酒就那样。监舍里的人没有不怕他的,连犯人头儿都让他打得头破血流,磕头求饶。他不只打人,还有更狠的,要是他看上哪个不顺眼了,趁你不注意,或等你晚上睡着了,就把你的衣服全都塞进茅坑里,让整个监舍里的人都看你的笑话。”
“犯人们为什么都那么怕他?”
“他一来了就给我们说,老子可是十几条人命在身,多一个少一个横竖也是个死。你们要是有哪个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还想让老子多赚一个,不怕死的那就过来试试。然后噌一声便把一个削尖了的牙刷把插进了光溜溜的大腿里,那血登时溅得满脸满身都是,一下子就把一监舍的人全都治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
“他给你们说过那些抢劫杀人的事吗?”
“几乎天天说,只要一没事了,只要一有犯人围在身旁,他就开始大讲特讲他的那些杀人的事情。时间,地点,杀了几个,伤了几个,抢了多少钱,偷了几支枪,开的什么车,穿的什么衣服,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谁要是听的不耐烦了,或者有些怀疑他说的那些,他登时就能翻了脸,抓住你便往死里打。还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的,对着好多犯人骂,妈了个x的,原想讲几个余案,给你们一个半个向政府立功的机会,现在看来,你们他妈的实在太让人失望,简直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机会就不给你们了,老子宁可带到阎王殿里也不留给你们!”
“你觉得他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思维是不是有点不大正常?”
“反正他一来就那样,从来不把别人当人,也从来不把自己当人。你要让我说,我可是觉得他那脑子没什么问题。别看他一不高兴了就撒野,其实他打的骂的都是他看着不顺眼的人,都是那些老实巴交的人,凡是巴结他的,给他办事的跑腿的,偷偷给他送酒喝送烟抽的,他从来都不打不骂。还有,别看他平时蛮不讲理,无法无天的样子,其实只要监狱和中队的领导来了,他立刻就变得老老实实,顺顺溜溜的。他还常常让犯人们一个一个地主动给中队和监狱领导反映和汇报情况,让他们一个个地都在领导跟前为他评功摆好,夸他,感谢他,表扬他,他就给这个犯人一笔钱。于是犯人们都争着这么干,领导一来了,尤其是上一级的领导来,这些人就反映得更起劲。你说说,他这样子怎么能说他神经不正常,脑子有毛病?”
“王国炎是不是很有钱?”
“我们也都纳闷儿,王国炎平时怎么那么大方?他什么时候也不缺钱花,一出手就是几百块。那一次他减了刑,中队里的犯人几乎每个人都给了钱,少的一二百,多的三五百,听说有的还给了上千块!他在监狱里几乎天天喝酒,酒量也大得很,一次几乎能喝一瓶。酒量这么大,喝的又全都是上好的酒,茅台、汾酒、五粮液、酒鬼酒……喝得高兴了,就让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也跟着他一块儿喝。这些酒,有的一瓶子好几百块呀!要是没钱,谁舍得这么喝?”
“你们就一点儿也没觉察到,他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罗维民越来越感到惊诧不已,他根本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情况。“还有,他的酒又都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也闹不清楚,这又不是一回两回的,就算是有犯人在外劳动时给他偷偷地买回来,也不可能这么经常地喝呀。我们当时也私下悄悄议论过,说不定是监狱里或者中队里有了内线……”
“……内线”
“队长,我们这可都是暗里瞎猜的呀。比方说,像我们这些犯人,平时家属要来看望,那都是很严格的。时间,地点,都是有严格限制的。除了直系亲属,别的人是绝对不能随便来看望的。可人家王国炎,哥儿弟兄们的,就常常来看。有时候,连我们也吓一跳,人家的哥儿们,大摇大摆地就进到监房里来了。按说,这可都是绝对不允许的呀……”
罗维民不禁一震。“什么时候?”
“经常就这样呀,来的时候都大包小包的,我们看也不敢看。队长,我们对监狱里的领导们,队长科员们可是很信任,很拥护的呀!从来都没有二心的呀……”看到罗维民勃然变色的样子,李正太顿时又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这些情况你们就没有给监管干部反映过?”
“刚开始好些人都反映过,我们还在中队的犯人材料上记录过,可后来中队干部就批评我们,说有些犯人为争功邀功,没有根据地瞎反映,不负责任地乱说一气,影响很不好。”
第二个叫来的是一个名叫王典明的犯人。60多岁,身体气色看上去都挺不错,尤其是嗓音洪亮,底气十足。他十六年前因杀人判了死缓,而后改为无期,这以后便再也没有减过刑。他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没老婆没儿女,也没有什么家产,赤条条地了无牵挂,看他那样子,就是想给他减刑让他回去他也不一定愿意。只要瞧他那一副浑浑噩噩、自自在在的劲头,就会知道他已经是什么也不在乎了。几乎没怎么做工作,就哗哗的把有关王国炎的所见所闻全都倒了出来。
“……王国炎?嗨,像他那样的要是没后台,没硬根子,你就把咱的眼珠子抠下来当泡踩!说他狠,说他毒,说他杀的人多,屁!比他狠比他毒比他杀人多的人有的是!又有几个敢像他这么张狂?刀快还怕你脖子粗?共产党攥着刀把子,像你这样的有多少收拾不了?蒋 介石比你怎么样?800万呀!你王国炎那脑袋算个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再大的势力也怕窝里坏哇。就像你这么个人,不管你多有气力,多有本事,怕就怕你自个身上有了病。用不着别人再怎么你,你自个就垮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国炎刚来的那一天,我就看出来了,这人肯定不是个善茬。平时来个新犯人,随便派个人把他弄进来就算了,哪有那么多领导操心安排的?赶来的时候,中队里就有人做工作了,有个管教竟当着犯人的面说,马上要来个新犯人,跟咱们监狱里的某个领导有亲戚关系,你们小心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谁也别想有好结果。你看你看,还能这样说话么?新来的犯人都说了,如今外面的风气简直不能提了,只要你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可让我说,国家就是再有问题,还会让监狱劳教这样的地方出问题?为啥?要是连这地方也出了问题,那还有什么去处能让那些坏人恶人心惊肉跳,规规矩矩的?这地方也出了问题,那这个国家还不就彻底完了?你比如他们差不多都给领导说了假话,说这个王国炎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有功,我就从来也没说过。咱可不能昧了良心,让坏人横行霸道,让国家受害吃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国炎自己喝酒那算什么?我见过至少不下三次,他还跟监狱和中队的头头们在一起喝酒呢。你说这蹊跷不蹊跷,可怕不可怕?犯人跟管犯人的都成了一伙了,这还不等于是变了天了?后来我就说了,完了完了,这社会可真是没救了。监狱里都成这样了,监狱外面你就可想而知了。你知道王国炎在监狱里能张狂到什么样子?他竟敢在监舍里给他过生日!一下子能摆出十几个菜,好几瓶子酒!谁要是不吃不喝,揪住耳朵就往死里灌。只要他一喝了酒,逢人就说,老子顶多在这个鬼地方呆三四年,说不定两年后就能保外就医。妈的谁要是不信,敢不敢给老子打打赌?老子要是三四年后出不去,就把老子的眼珠子抠下来!果然后来没多少天王国炎就被减了刑,一下子还真的就减了那么多。犯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没一个人敢吱声,更没一个人敢反映。你说说,像王国炎这样的人,这样的表现,刚进来没几天就被减成了十五年有期徒刑,这在整个古城监狱里头,在我知道的减了刑的犯人里头,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呀!知根知底的人说,在整个中国的监狱里,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头一份。死缓减刑,一般都是先减成无期,减得最多的,也就是那些有重大立功表现的犯人,比如像舍己救人呀,检举出特大犯罪团伙呀,有了什么大的发明创造呀等等,减到二十年,十九年,撑死减到十八年也就到顶了,你说说这个王国炎究竟算个什么?咋就能一下子减了多么多?你想别的犯人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就算日后减刑出去了心里也不服呀……
“……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说话太随便了?那可不是,我这人有时候也说气话,但气也就是那么一阵子。前前后后想一想,慢慢也就不怎么气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什么样的坏人能逃过报应?贼不犯,遍数少,你看你看,调查他的这不就来了?我早就想到了,迟早有一天他的这些事情都得再翻出来……”
最后一个叫来的是个非常胆小的,名叫赵东四的无期徒刑犯人。
赵东四一听说是要调查王国炎的问题,不知是因为得了感冒,还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顿时就变得面如土色,浑身发颤,支支吾吾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偏是这个浑身哆嗦的犯人,末了说出来的情景却让罗维民不寒而栗,心惊肉战,以致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就是宣布减刑的那天的情况?”赵东四一边擦着脸上怎么也擦不完的虚汗,一边好像是记不清了似的努力地回忆着。“我真的记不得了,真的记不得了,你让我再想一想让我再想一想……”
“这才有多长时间,你就能记不得了?”罗维民都有些不想再问他什么了,“到底是不想说,还是真记不得了?”
“想说想说,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今天叫来的这么多人就数你表现次了!那天你不是也在场吗?”
“在场在场。”
“你们不都是一个中队吗?”
“是,是,是一个中队。”
“你不也跟王国炎坐在一起吗?”
“是,是坐在一起。”
“当时他都说了些什么,你一下子都能忘了!”罗维民提高嗓门大声喝斥着,几乎差点喊出来让他马上出去反省。
“……没忘,没忘。”赵东四带着哭腔说,“……我怕呀,我真的怕呀……”
“怕什么!那么多人都说了,连王国炎自己都说了,你又有什么怕的!人家自己的事,人家都不怕,你又为什么怕!你怕这怕那,就不怕犯隐瞒罪,包庇罪?”罗维民终于不想再同他说下去了,挥了挥手对他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走吗,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再说。走,走!”
没想到这么一嚷,倒更把这个胆小的犯人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我没说我不说,没说我不说呀。我已经想起来了,我现在说还不行吗,我马上就说还不行吗……”
过了好一阵子,赵东四才算平静了下来,对事情的叙述也清楚了许多。
“……那个王国炎,那天好像是喝了酒。就在开会的当儿,……身上好像还带着酒来着。”赵东四字斟句酌地一边想,一边说。“他总那样,啥时候也喝得满身都是酒味儿……那天就那样,开会的时候,王国炎好像就已经喝得多了。也没人敢管管他,中队的领导们也好像不管他。不过王国炎向来就那样……他还说他这回减了刑,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出去了。到了那一天,凡是给过他好处的,他都不会忘记……凡是那些给他惹过麻烦的,日后他可绝不客气。当时他说这回他要给减到15年,我们听了都不相信,觉得那根本就不可能。可没想到等到开会宣布时,竟然同他说的一个样,一点儿也没差了……我们当时都听傻了,看看人家,在监狱里吃香喝辣,劳动时从来都是让人替他干,整天像个老爷似的,连裤衩袜子都让别人洗。本来是个死缓,像我们这样的,表现得再好,也不会一下子就能减到15年……”
“王国炎那天开会前就喝酒了?”罗维民有意让赵东四的话题再转回来。
“……好多人都看到了呀。”赵东四像是吓了一跳似的说道:“喝过酒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呀,眼睛红红的,走路摇摇晃晃,满身的酒气。当时他还撒酒疯,说这次要是不给老子减刑,老子就在这里放一把火,把这里烧成一片火海!然后就抢它一辆消防车,撞开监狱大门逃出去……”
“……那可是大伙都看到的呀。”赵东四再次声明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知道的事实。“……会刚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喝酒,大概他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给减了那么多年。……不管咋说,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踏实。等到后来宣布了,宣布他由死缓减为15年,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打开酒壶咕咚咕咚就喝了几大口。然后就把衣服敞开了,哈哈哈哈地一阵大笑。一边笑,一边就大骂大喊了起来。闹得周围的人也都跟着他一个劲儿地笑,一个劲儿地嚷,还有的人趁机瞎起哄,……喊王国炎万岁……”
“……喊什么?”罗维民突然觉得身上的血直往头上涌。
“……这都是真的呀!”赵东四好像被罗维民的表情吓了一跳,急急地申辩道:“不信你就去问他们,我要是说了一句假话,就再给我加几年刑……”
“王国炎都说了些什么,骂了些什么?”罗维民一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一边对赵东四安慰道:“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也很清楚。不错,不要有什么担心,只管往下说就是。”
……
此时的罗维民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的脑子里犹如五雷轰顶,直觉得眼珠子里往外冒血!
这样的情景如果是真的,这样的话如果真的是出自这样的一个罪犯之口,那可就太令人恐怖,太令人愤恨,太令人发指,太令人惊心动魄了……
他无法相信,不能相信,也绝不敢相信!…
罗维民原以为单昆会非常重视这个情况,没想到话题却越扯越远了起来。
见科长这么一副样子,罗维民也不吭声。狱侦科科长单昆一边听着罗维民的汇报,一边强忍着哈欠的冲动,使劲用手捂着嘴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里流了出来,妻子单位刚分了一套单元房,他晚上加班整修,熬到差不多凌晨4时才睡下,闹得一直到现在还是缓不过劲来,单昆好像对王国炎的情况也一样非常熟悉,罗维民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以一副见怪不怪,从容不迫的口吻说道:
“这个王国炎,纯粹一个王八蛋,我早就说过了,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单昆的措辞严厉而又愤慨,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赵中和给我说过多少次了,根本就不该给这个家伙减刑!像他这种不知悔改的惯犯,毙他十次也够了,至少也应该让他在监狱里坐一辈子!其实五中队的人对这个东西也极其不满。上一次五中队的指导员一连关了他五天五夜的禁闭,那家伙还是不肯认错。要不是狱政科冯科长和五中队队长给这个王八蛋说情,半个月他也别想出来。”“单科长,这回同那一回不同。”罗维民原以为单昆会非常重视这个情况,没想到话题却越扯越远了起来。“我觉得王国炎谈出的情况,很可能是一些重大案件的重大线索。另外他的装疯卖傻,我觉得也值得怀疑。”
“哦,你是说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如何如何杀人呀,如何如何抢劫呀,如何如何搞枪呀,如何如何砸银行呀,是不是?那我知道,这个情况我早就知道,根本就是瞎放屁!你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家伙,等赵中和回来你一问就清楚了,这个王八蛋从来就这样,吹牛皮不怕犯死罪,嘴里根本就没有一句实话,纯粹是招摇撞骗,自吹自擂。像他这种犯人,大都这样,胡说八道,自欺欺人。”单昆依旧振振有词地说着,脸上也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过单科长,我个人觉得这一回事态真的非常严重。”罗维民更加郑重其事地说道,“第一,他在服刑劳改之际,以器械把一个犯人重伤致残,不论真疯假疯,无论如何不能等闲视之。第二,他与同一监舍的犯人称兄道弟,拉帮结派,而且对其他犯人任意侮辱要挟,打骂报复,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起码也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信号。第三,王国炎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至少从现象上看,并没有悔过自新的表现,尤其是他的态度,可以说是恶劣到极点。在监管干部面前,他还骂骂咧咧,满嘴脏话,甚至于肆意诋毁谩骂更不用说是在犯人们面前了。对这样的在押犯人我们如果掉以轻心,或者听之任之,那由此而产生的后果和影响将会不堪设想。第四,特别是从他的嘴里,说出了许多大……”
“好了好了,”单昆显出一副很疲累的样子,向他挥了挥手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就照直。又不是做报告,用不着一二三四搬出那么多条条道道来。”
“第一,立刻对王国炎实施严管,最好今天就送交严管队。第二,对王国炎伤人致残和其他一系列问题,立刻立案侦查。第三,咱们侦查科马上同五中队联手对王国炎进行一次突击性审讯。第四,立刻给监狱领导汇报……”
“领导们够忙的了,就别再给他们添乱啦。”单昆闭着眼又一次挥了挥手说,“立案的事,也等等再说。你知道不知道,监狱里的事都快成一锅粥了,又有谁顾得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五个车间有四个都快停工停产了,犯人们都闲在车间里没事干,你想想那还不生出事端来?现在几点啦?”说到这儿,单昆仍然合着眼问道。
见科长这么一副样子,罗维民也不吭声,有些气恼地摁了一个手腕上能发音的电子表,一个女声的标准普通话报出来:
“下午14时28分16秒。”
科长并不注意,沉思片刻,依旧合着眼说:
“这样,你先到五中队我找他们的队长指导员,如果他们同意,那咱们就在4点钟左右在五中队谈话室聚集,把王国炎叫出来看看。如果他们不同意或者觉得没那必要,那你就告诉我一声,我手机一直开着,呼到我bp机上也行。”
对王国炎的问题,早就该管一管了。不是立案严管的问题,而是从重严判的问题!
五中队指导员吴安新40多岁,半年前刚从部队转业回来,中等身材,说话简明干脆。还没等罗维民把话说完,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的,像王国炎这样的罪犯,根本就不该减刑!这里边有问题!肯定不是一般的问题!哪有这样灭绝人性、穷凶极恶的罪犯,不但给减刑,而且还一下子减了那么多!这里边要是没问题,那才是活见鬼!我一说这些他们就说我是刚来的,说我不懂犯人,不懂监狱的管理和改造罪犯的规律。就算我刚来什么也不懂,我至少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老实安分,什么是蛮横凶残;什么是认真改造,什么是死不悔改!对王国炎的问题,早就该管一管了。不是立案严管的问题,而是从重严判的问题!”吴安新疾言厉色,怒不可遏,义愤之情溢于言表,几乎就没有罗维民插话的机会。“上一次我就看出问题来了,监狱里怎么可以容忍这样的犯人!是服刑改造来了,还是做官当老爷来了?连监管干部也敢污辱,对别的犯人更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要是处理他,他竟然能发动犯人告发和诬陷你!那一次我关了他5天5夜禁闭,他居然没出禁闭室就鼓动了30多个犯人联名告发我的问题,说我态度恶劣,对犯人任意打骂。还说我对犯人敲诈勒索,强拿恶要,把犯人们逼得无路可走!30多个犯人呀,几乎是整个中队在押犯人的三分之一!如果没有人在幕后支持,犯人们怎么会对他言听计从,让干啥就干啥?而这个王国炎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和号召力?如果让这样的罪犯为所欲为,我们这些管理人员以后又怎么工作?我顶了整整5天5夜,硬是没能顶住,最后竟然是各打40大板、王国炎的思想意识有问题,你的工作方法也有问题。我当时并没有退缩,只要这个王国炎不承认错误,不交待他的问题,我就一直关他的禁闭,半个月认错半个月放他,一个月认错一个月再放他,我就看他到底有多硬!没想到5天的禁闭还没有到头,就有那么多的人跑来给他说情,程队长、冯科长,还有你们的单科长,后来连监狱里的领导也打来了电话!有些人一见到我就说,你怎么能弄出那么大的乱子来?咋的就有那么多的犯人闹事?尤其是监狱里的领导,竟然打电话对我说,如果把事情闹大了,出点什么意外,万一要是再有什么人把这些事捅到外面去,让司法厅或者劳改局的领导知道了,那可就麻烦了,不只我们监狱的形象要受影响,我们监狱下一年的模范评奖也要泡汤。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整个监狱的大问题!有个领导居然说,现在的事情你可要头脑清醒,如今的犯人可不比过去的犯人,有的犯人能耐大着哪!上能通天,下有关系,什么事情办不到,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其实监狱里的这些犯人还不都是些小犯人,正儿八经的大犯要犯又怎么能到了这里来?差不多点就是了,干嘛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说说,这都叫干什么!如果连监狱的犯人都学会了外面的那一套,一个个都成了这样了,那还不让人痛心疾首……”
吴安新看上去虽然深恶痛绝,义愤填膺,但在这些话语中间,罗维民也渐渐地感觉到,指导员吴安新似乎已经是一种屈服了的心态。哀莫大于心死,对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他似乎都有些绝望了。说了半天,几乎等于什么也没说,尤其是对犯人王国炎所提供出来的那些线索,本来应该是这一次发现的最最重要的东西,他实际上并没有放在心里,更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他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似乎是另外一种东西。
末了,罗维民给吴安新又特意讲了他对王国炎的看法和怀疑,特别是有关1・13特大抢劫杀人案的案情和细节。吴安新听了后,几乎没怎么想就对罗维民说道:
“我这儿绝对没问题,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该立案就立案,该严管就严管,我一律都同意。正好下午我有事脱不开身,你去跟程贵华队长谈谈,看他下午有时间没时间。如果他有时间,那下午4点你们几个去提审王国炎。你一定把我的态度告诉程队长和单科长,对王国炎这种东西,就是不能手软,早就该治一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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