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满

第39章 贪恋

    
    柳嫂又道:“说实话,我是一点不信你的。你嫂嫂确实出众,但女子的好也就是这几年,往下便一年不如一年,你这浑小子才多少岁数……”
    小满忍不住开口,才说一个“我”字,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你不用跟我立什么誓,我只希望,不管到多远的将来,你都能记得现在自己的这份心。”
    话音落下,她似是终于发泄完毕,再看着小满,轻叹一口气,语气总算略微缓和下来:“我是童养媳出身,最知道你嫂嫂的苦,所以见不得她受苦。说实话,这地方不仅是现在容不下你们,以后也还是容不下,哪一天,你若是有了本事,最好是能带着她出去……”
    她的最后几个字被淹没在屋外陡然响起的猛烈暴雨声里,这场积压了太久的雨终于在此刻倾盆而下。
    该说的都说了,柳嫂随手掀开木桌上的藤编罩子,就去替他盛饭,“被那些人一闹,还没顾上吃饭吧,我这有几个冷菜,雨这么大,你坐下吃点再走,正好替你嫂嫂也带点回去。”
    小满知道柳嫂为人,便不和她推辞,道了声谢依言坐下,端碗吃饭。
    他一碗饭吃完,雨势恰也转小,柳嫂把饭菜盛进瓷碗倒扣住,装入一只布袋,仔细打了结,又寻出一把伞,都交到小满手上。
    他接过,心里又暖又涩,仍只能够道谢。
    柳嫂没应,看着他的神情复又严肃起来,略微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对了,这药虽能够避免怀胎,药性也温和,但终归是药,不可以多服,否则伤身。你若是真心在意她,那种事就节制些。”
    小满一怔,红着脸,点头郑重地应下,方才道别离开。
    他进家门时,红杏背对着他,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坐着。
    他搁下饭菜,来到她身前,俯身去握她的手,被那冰冷的温度激得一怔。
    小满心里疼极了,有许多话想要说,偏都梗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有交握着替她暖手,也没暖多少时候,她忽而挣开了,毫无预兆地伸出双臂紧抱住他。
    红杏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身子微微颤抖,两条胳膊却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紧紧搂着他的背。
    自他有记忆以来,她的动作一直是轻的柔的,从没像这么用力地抱过他,有那么几秒钟,他被抱得几乎没办法呼吸和思考。
    突然感到肩膀湿漉漉的,意识到她是在哭时,他的心好似被锥子刺着,方才醒过神来,以相同的力度反抱住她,哑着嗓子说:“你不要怕,我们都好好的……”
    经过这场变故,都更加贪恋彼此体温,这样抱在一起,谁也不舍得先放开来。
    红杏依旧止不住发抖,小满分出一只手替她擦去眼泪,而后下了决心,轻而坚定地说:“找到机会,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红杏靠在他的肩膀上,泪眼朦胧地点点头,有些急迫地又去寻他的唇。
    小满先亲了上去,极轻极柔,每亲一下,他便说一句:“我在的,你放心。”
    红杏沉浸在这种缱绻里,一点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小满想起她还没吃饭,柔声道:“柳婶婶特意让我为你带回来的饭,你吃一点,好不好?”
    红杏仍抱着他,反过来像个孩子似的摇摇头。
    小满任着她又抱了会儿,才又开口,语气小心翼翼的,也好像哄孩子一般,“还有我买的青梅饼和桂花糕,你也吃一点,好不好?”
    红杏还是摇头。
    小满没辙,拉着她的手轻晃,“那我喂你,好不好?”
    红杏不再摇头,却长久未动,竟就这么靠着他睡了过去。
    小满任她靠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确定她睡熟了,才轻轻把她扶到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
    那场大雨之后,暑热似乎到了末尾,再猖狂不起来,迎面来的风不再燥热,甚至夹着淡淡凉意。
    天气凉爽,红杏卸下了压力,恢复得也快,小满不间断地替她熬着调理脾胃不合的药,一天两顿地看她喝下去,没几天,她的胃口慢慢开了,面色也跟着好起来。
    日子似乎又恢复如常,然而夜里两个人躺在一起时,小满却始终记着柳嫂的话。
    经过那次的教训,他再不敢任性妄为,虽是有柳嫂给的方子,但知道了会伤身,他只是好好收着,从没真的存过要去熬给她喝的心。
    那件事,原本是每晚上都要做的,自那天后却搁置下来,到了晚上他甚至是不敢挨到她。
    这个晚上,照例是这样,他悄悄往外挪的时候,衣角却被轻扯了一下,他一转头,红杏红着脸,眼神不解地望着他,她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含羞比划了两下。
    两人睡在一起,她自然都能感觉得到,初时她只以为小满是顾念自己身子不好,所以隐忍回避,心里只觉得暖,但现在她大致都已恢复,他还每一晚都刻意地忍着,她便有些困惑了。
    小满的脸也烧起来,困窘地伸手挡住自己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来,无奈一笑。
    他过去抱住她,埋在她的颈窝深吸一口气,还是难为情,难以启齿,磕磕绊绊地说:“那天,其实,柳嫂给过我一个方子,但她说,喝了对身子不好……我不能……”
    红杏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起笑意。
    小满被她笑得越加羞窘难当,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
    红杏心里懊恼自己的哑,不然,她就能够告诉他:就算真有了也不要紧,她不在意的,不怕的。
    两个人比起从前来几乎是更好成了一个人,但经过那次的事,却又都心有余悸,再一道走在外面,都比从前更注意,手是绝对不敢牵了,连距离也要特意拉开一些。
    小满晓得是不得不这样子,心里却是憋屈难受,觉得总像这么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实在是不甘。
    这时候,他便又想起柳嫂的话来:只有一条路,就是带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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