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之歌

    
    打扫牧园不是个简单的活儿，但安德尔出色地完成了。
    他回到三楼的房间，此时已经上午十一点了。
    阳光从木屋的窗户照进来，照亮了挂在墙头的骑士画像。
    那是微笑骑士的模样，安德尔凝望着画像中手持盾牌与长枪的骑士，心中十分羡慕。
    将来他也要成为那样的人，他暗自许诺。
    从书桌前拿出在集市上买的《镜子骑士战纪》，安德尔逐行逐行地阅读。
    第九卷的故事中，在战胜了海湾骑士奥兰多·欧文后，镜子骑士安哥拉·奥尔黛西亚身披纹有璀璨宝石的披风走向月亮骑士凯尔文·乔伊斯。
    大战一触即发。
    只见镜子骑士低下头向对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凯尔文骑士随即右手横在胸前还礼。
    月光躲进云层的刹那，两匹怒吼的战马同时发出震天动地的嘶吼。两柄长枪在黑夜碰撞，溅射的火光照亮了黑暗，那是比萤火虫更明亮的光。
    十招之后月亮骑士的月亮披风已被鲜血染红，而镜子骑士却毫发无损。安哥拉·奥尔黛西亚侧面环绕对手，隔着厚重的面具说道：“认输吧，你不是我的对手，再打下去，你会死的。”
    凯尔文·乔伊斯发出爽朗的笑声，似乎即将把自己击倒的男人开了个玩笑。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认输，不会轻易认输。”
    “为什么？”
    “因为我是月亮骑士——凯尔文·乔伊斯。”说完，月亮骑士开始了他毕生最后一次冲锋，当二人再次擦肩而过时，他那飘扬了一辈子的月亮披风终于落下了帷幕。
    他嘴角渗出鲜血，微笑支离破碎。“恭喜你，你赢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到这么强的对手......”
    “你是个合格的骑士，值得尊敬的对手。”安哥拉·奥尔黛西亚说：“我会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告知所有人，明天早上，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国王，还是酒馆里的服务生，他们都会知道你今晚的勇猛。你是真正的骑士！”
    “是吗——”凯尔文·乔伊斯闭上了眼睛，安详地睡去。
    像骑士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像骑士一样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骑士之道吧......
    安德尔合上书，将《镜子骑士战纪》放在桌上。
    中午到了，该吃饭了。绿豆炖排骨和凉拌茴香的味道已经传上了阁楼，那些都是他最喜欢的食物。
    他站在窗边向远处望去，他竟感到十分孤独。
    白云是如此遥远，即便成为飞鸟也无法触及。
    安德尔想成为风，自由的风。那样的话就能触碰云端的自由了吧。
    风没用重量，可以飘到任何地方，无论是北方的冰雪世界还是南方的浩瀚海洋，只要是风，去哪里都行。
    说不定那样还能找到父亲，然后把他带回来......
    仰望天空，或许正是作为人的残酷吧。
    安德尔拉上窗帘下楼，木质地板如同温柔的草甸。
    他路过二楼父亲曾经的书房，里面塞满了各种书籍。书还在那里，但是人却不在了。
    雕刻着花瓣的旋转楼梯，置身于如同梦境的家，他永远都属于这里。
    被藤蔓包裹的水晶灯挂在楼顶，阳光射入玻璃，安德尔走下楼梯，莉莉丝已经将饭菜摆上了餐桌。
    绿豆炖排骨弥漫着热气，凉拌茴香香气扑鼻。
    母子二人静静地享用午饭，与平时无异。
    吃完后安德尔帮母亲收拾餐桌，然后回到房间午睡。
    中午的阳光格外强烈，但环绕着屋顶的紫藤萝散去了炎热，阵阵幽香和凉爽席卷全身。
    当他从梦中醒来后，已经是下午光景了。母亲已经收拾好了房子，她正坐在屋前的秋千旁读着父亲留下的书，旁边摆着装满糕点和红茶的桌子。
    “是不是睡得太久了？”莉莉丝问。
    “最近有些困，总是做梦。”
    “又是所谓的骑士和魔法师的白日梦么？”
    安德尔走到母亲身边，喝完自己那份红茶，便转头离开了。“你什么也不懂。”
    轻轻地叹气，莉莉丝说：“我的确什么也不懂，但你下午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我现在就去砍柴。”
    “等等。”莉莉丝叫住了儿子。
    “还有什么事吗？”安德尔不耐烦地问。
    “今天好好休息下吧，刚才坎佩尔·莱斯特、加西亚·罗尼、瓦格纳·雪莱他们来找你了。他们现在应该在小溪下游的某个地方等你......”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在睡觉呀。”
    “我今天不用砍柴了？”安德尔半信半疑。
    莉莉丝点了点头，优雅地捻起糕点的尾巴轻轻咬下，宛若宫廷的贵妇。“当然不用。”母亲的笑容还是那么美丽，融化在阳光中，消散于微风里。
    “谢谢妈妈！！”
    安德尔发疯似地冲出去，如同射出去的弓箭。
    他从未感到过如此自由，好似化身为风的精灵，飞入蓝天，伸手便可触摸白云。
    “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吃饭——”
    “好！”
    少年的笑声回荡在枫叶林中，那是莉莉丝听过最美好的旋律。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十年前那消失在大雪中的男人似乎又出现在眼前。
    杰尼西斯·冯·塞恩迪亚手持镶嵌着三个宝石的圣剑站在她面前，印着三叶花纹的绿色披风破败不堪，他的嘴角挂着微笑，手里拿着由冬雪玫瑰编制而成的花环。
    一切就像回到从前，回到曾经那个难忘的春天。少年为少女戴上爱与美的花环，在场所有人都惊讶地停止了呼吸。
    莉莉丝眼角流下了泪水。
    因为微风拂过，杰尼西斯·冯·塞恩迪亚的身影就消失了。
    少年低声呼喊，沉重的号角声在耳边响起，小曲调儿成了交响乐，将是伟大的军团在冲锋时演奏出的乐章。
    微笑骑士艾尔温·梅隆迎面走来，他身后是海湾骑士奥兰多·欧文和月亮骑士凯尔文·乔伊斯。
    夕阳在乐曲中逐渐扭曲，长矛蔚然成林，那是鲜血铺成的荣誉之路。
    “祖国，正召唤我赶赴，”
    “母亲，请收回您的愁，”
    “胜利的星星照亮前路，”
    “我们将迈开前进脚步，”
    “听箭雨穿过战场迷雾，”
    “彩旗飘扬着抗争之路，”
    “胜利女神为我们祝福，”
    “直至将敌人彻底驱逐，”
    ......
    山脉变了颜色，小溪倒影着阳光。
    灌木的虫鸣低吟浅唱，枝头的小鸟叽叽喳喳。安德尔越过石碑，穿过树木丛生的密林。他来到另一边的山坡上眺望远方，看见了在吃草的牛羊和鸡群。
    三条狗埃尔多、埃尔德和埃尔萨跟随其后，他们是守护牛羊的骑士。
    小伙伴们在小溪的下游等着他。
    当安德尔抵达时，在小溪里玩水的孩子除了坎佩尔·莱斯特、加西亚·罗尼和瓦格纳·雪莱外，还有辛克莱·瓦伦、杰斐逊·戴维斯和雷诺兹·奥利弗。除了六位男孩外还有三位女孩，她们是瓦格纳的姐姐玛蒂娜·雪莱和瓦格纳的妹妹艾娃·雪莱以及塞拉·格里芬。
    他们都是在同村长大的孩子，是要好的朋友。
    男生穿着短短的内裤，外衣脱到一旁。女孩儿们穿着单薄的衣服，被水打湿后身体被看得清清楚楚。
    坎佩尔和加西亚蹲在水里教年纪最小的艾娃如何抓螃蟹，这是个技巧活儿，稍不注意不仅连螃蟹没抓到，手心的手还会被螃蟹撕掉一大片。
    艾娃看得专心致志，眼里充满了对坎佩尔和加西亚的羡慕。
    辛克莱·瓦伦、杰斐逊·戴维斯和雷诺兹·奥利弗在比赛潜水，结果总是胖胖的雷诺兹·奥利弗获胜。
    其中年纪最大的姐姐玛蒂娜·雪莱正照顾着年纪最小的塞拉·格里芬，远远望去，玛蒂娜的笑容如同绽放的玫瑰。
    她将是个好母亲，也会是个好妻子。安德尔心想。能娶她为妻的男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瓦格纳·雪莱见安德尔到来，赶忙迎接，他还不忘带着自己害羞的姐姐玛蒂娜，因为他知道姐姐只爱安德尔一人。
    玛蒂娜有些害羞，已经成年的她本不该和孩子们一同玩耍。如果不是弟弟瓦格纳一再恳请，她是绝不会把繁重的工作交给母亲的。
    但是家长们不放心他们的孩子到小溪的下游玩耍，所以她是以成年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直到瓦格纳带着她朝安德尔打招呼时，她才明白自己被弟弟耍了。
    “瓦格纳，你没说过安德尔会来呀！”她害羞地转过身，不想让喜欢的男生看到自己衣不蔽体的样子。
    瓦格纳扶住她的肩膀，拉下她的手臂，在她耳边低声道：“老姐，转过来，瞧，安德尔正朝你而来呢。你知道我和他是好朋友，他总给我说，你是他最喜欢的女孩子。所以别浪费老弟给你创造的机会了，快上吧！”
    “你这是要我去死吗？”
    “噗，去死？除非让我看着你变成老处女，但你想都别想，你是我姐姐，我不会给你破o处的。你喜欢安德尔，那就向他表达心意呀。如果老姐太害羞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就该帮帮忙。”
    “我不需要你帮忙，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儿。”
    “这些话就当面给他说吧，塞拉我们走，让玛蒂娜姐姐和安德尔哥哥好好玩耍。”瓦格纳牵着塞拉的小手向岸边走去。他朝安德尔招了招手，喊道：“兄弟，我去照顾下塞拉，姐姐就交给你了。”
    安德尔站在岸边，看着朋友离去，无可奈何。
    塞拉牵着瓦格纳的手不停地回头，然后天真地说道：“玛蒂娜姐姐的脸好红。”
    瓦格纳蹲下身，悄悄地说：“嘘嘘嘘嘘——大人的事别管——”
    “什么嘛，塞拉也是大人了，都怪路易斯下午把牛奶打倒了，不然我才不会和你玩呢！”塞拉朝瓦格纳做了个鬼脸，然后独自蹲在大树下堆城堡。
    瓦格纳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跟在她身后。
    安德尔看着湿透的玛蒂娜，心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不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像样的话来。“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心爱的男孩站在面前，玛蒂娜有些不知所措。她有好多话想说，却都因害羞憋在肚子里。
    “我也没想到你会......”
    自己在说什么呀，少女暗自批评自己。
    “自从玛蒂娜姐姐成年后，我们好久没像这样玩过了，”安德尔脱去裤子和衣服进入水中，水花打湿了他柔软的短发，他喜欢水的清澈，“还记得从前玛蒂娜姐姐、狄龙·霍尔、库克·伦德娜和丹尼尔·沃克总是带我和瓦格纳到这里来，没想到现在大家都走了，只剩下瓦格纳和我了。”
    安德尔把身子埋在小溪里，头探出水面，任由微风拂过。
    玛蒂娜·雪莱静静坐在他身旁，棕色长发散落在水中。她的笑依旧那么美丽，与童话书中的王后无异。
    “我们都长大了。丹尼尔加入了他父亲的商队，一年才回来一次。库克·伦德娜嫁给了海格尔村的米尔·阿诺德。狄龙·霍尔自从父母死后，便离开了德诺村，他去了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
    就像我父亲一样。安德尔内心想着，他把自己包裹在石头投射在水面的阴影中。
    玛蒂娜继续说道：“我看着你和瓦格纳一天天长大，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成年，在那之后便是坎佩尔和加西亚，接着是辛克莱、杰斐逊和雷诺兹。塞拉和艾娃是你们中最小的，但总有一天两位女孩也会长大，她们会嫁给心爱之人......”
    是啊，就像你一样。安德尔静悄悄地看着玛蒂娜姐姐，成年后的她有了女人的味道。他想捧起她的秀发，上面还沾着水花，他依稀能闻到青草的味道。
    玛蒂娜热烈的目光注视着他，安德尔也看着这位美丽的少女。万千般的美好宛若画卷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他触碰到了少女柔嫩的肌肤，那是比微风更加柔软的触感。
    就在这时，辛克莱、杰斐逊和雷诺兹突然从水中冒出，吓了玛蒂娜和安德尔一跳。
    “两位小大人究竟在干什么呢？”辛克莱长满麻子的脸坏笑着，他比安德尔小了两岁，但看上去却十分狡猾。他是新的孩子王，肚子里全是调皮捣蛋的点子。
    “他们在接吻。”宽脸杰斐逊说。
    “你们都不对，安德尔骑士和玛蒂娜公主在生孩子！”雷诺兹跳出水面猛然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