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注视着藏尸的更衣柜,眼神中透着困惑。
大田正男注意到他神情有异,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林海没有回答,而是压下心头困惑,问了负责勘察现场的警员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死因。
答曰:腹部中刀,失血过多而死。
第二个问题:死亡时间。
答曰:根据体温判断,尸体被发现时,应该刚刚死去不久。
第三个问题:尸体被发现时的状态。
“如果你指第一现场的话,恐怕要等问询结束才知道。”警员犹豫了一下,又说:“我这里有之前拍的照片……”
他说着看向大田正男。
大田正男手一挥:“给他。”
长官发话了,警员不再犹豫,取出几张照片递给林海。
……
林海翻看着照片。
看清死者的脸,林海发出“咦”的一声。
“怎么了?”大田正男问道。
“这个人。”林海指着照片上的男人说道:“准确的说是他的脸,和我之前见过的一个男人长得很像。”
“那个人是谁?”大田正男激动起来,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是一个卖炭烤青鱼的烧烤摊主,他的摊位距离这边不远……”
大田正男问清楚地点,当即派人前往,不多时,对讲机里传来“人抓住了”的好消息。
与其说抓住,倒不如说是找到,或者更准确点,摊主压根没换地方。
大田正男举着对讲机,询问的看向林海。
林海知道他的意思,摇头道:“没必要把人带来这里。”
大田正男点头,让人直接将摊主带去酒店进行审问。
“真有你的,这么简单就把案子破了!”大田正男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你想什么呢?”林海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个人不可能是凶手的,如果他要杀人,怎么可能出摊?”
大田正男一拍脑袋,尴尬中透着懊恼,暗暗骂道:大田啊大田,你再破案心切,也不该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忘了!
如果摊主真是杀人犯,意味着他离开过摊位,然而街上人来人往,左右也有店家,他无缘无故离开摊位,不可能没人注意到,这岂不是摆明了给警方提供定罪证据?
……
林海继续看照片。
男人身着浅灰色带花纹的打褂和袴,胸腹间彻底被血染红,其他地方也沾满斑驳血迹。
林海翻看着全身、半身和面部特写,只有一点令人在意——
男人的左手是攥起的,右手则是张开的。
仔细看过各个角度的照片,林海将照片还给警员,重新看向更衣柜。
更衣柜里的血迹很多,且有明显的涂抹过的痕迹,似乎在掩饰什么。
林海凑近看了看,没有发现有用的信息。
他回头问道:“你们说这里有没有可能就是案发现场?”
“很难说。”
有个警员摇头,指着浴室方向说道:“我们在浴室里也发现了血迹,从浴室到更衣柜的地板上也有鲁米诺反应。”
“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浴室将人杀死,而后拖到这里藏起来的?”
林海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说不上来。
他想了想,决定到浴室里看看。
浴室面积不算小,有淋浴,还有个三米见方的浴池。
浴池里的水已经放空。
“里面有发现吗?”
“没有。浴池边有血液反应,但是浴池里没有找到凶器。”
“嗯。”
尽管警方肯定浴池中没留下线索,林海还是下到浴池里,沿着边边角角检查起来。
大田正男有样学样的跟着下了浴池,结果走了没两步,突然哧溜一下仰面摔倒在地。
林海被身后嘭的一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大田正男四脚朝天的样子,不觉想起一种名叫滚滚的生物。
其他人可不觉得好笑,全都吓坏了。
“警视正,你没事吧!”上杉隆志和另一个警员连忙跳进浴池,伸手去扶。
“慢,慢,哎呦……让我先缓缓!真是的,哪个混蛋在浴池里乱丢东西!”
大田正男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揉着腰。
林海听了眼前一亮,连忙问道:“什么东西?”
“不知道,踩着挺硌脚的,你们找找看。”
大田正男说着,也弓着腰慢慢站起来,在屁股后面摸了一把,忍不住又骂了声晦气。
……
很快,差点让大田正男因公殉职的东西被找到了。
“这是什么?酒杯?”
大田正男看着林海手里托着的小物件,因为光线关系看的不真切。
“不是酒杯,是一小段竹子。”
大约三公分长的一小段竹子,乍一看确实有点像小酒盅。
林海给大田正男看了一眼,而后向上杉隆志要塑料证物袋,郑重的将其装了进去。
“这东西很重要?”大田正男问道,接着狠狠瞪了眼之间负责检查浴室的警员。
警员低下了头。
不管这玩意和凶杀案有没有关联,害上司当众摔个四仰八叉,这可是最严重的工作失误。
林海看着这群人,无奈的摇头。大概是门槛太低,日本警察的工作能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见大田正男要骂街,林海连忙说道:“我大体有眉目了。”
大田正男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呛了一下,转过来问林海:“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怎么可能。”
林海耸肩道:“只是有所猜测罢了,至于是否如我所想,最终还要看过问询结果才知道。”
……
大田正男开着车,心急火燎的带着林海赶到酒店。
一路上,他不断打探,但是林海始终以证据不足为由,不愿说出心里的推测。
酒店给警方提供的问询场地位于十八楼,外面是宴会厅,里面是会议室,倒是方便警方分别对众人进行问询。
乘坐电梯上了十八楼,走进宴会厅,宇多田光抢先迎了上来,迫不及待想从他嘴里打探消息。
林海闭口不谈案情,问宇多田光:“恭子呢?”
“那边趴着呢。”
宇多田光指了指,林海这才看到趴在餐桌上半死不活的恭子。
林海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了?”
“啊,海桑……咳咳……”
恭子刚一开口,就咳嗽起来。
宇多田光解释道:“恭子当时吓了一跳,因为……所以……”
宇多田光在林海耳畔小声解释了一番,林海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原来恭子当时准备换衣服,打开柜门猛然看见尸体,结果吓得背过了气。
你问这有什么好笑的?
好笑的地方是,恭子之所以会背过气去,是因为之前为了穿和服,把胸部缠的太紧了……
“噗!哈哈哈哈……”
林海到底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恭子抬起头,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把头埋进胳膊里——
天啊,海桑知道了这种糗事,该不会把我当成笨蛋吧?
……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知礼数吗?”
松本幸四郎夹枪带棒的呵斥道。
林海连忙致歉。在这种场合发出笑声确实很失礼。
松本幸四郎冷哼了一声,脸色不见缓和。
林海感到奇怪,之前见面的时候,他的态度还很友好,这会儿怎么跟自己抢了他家闺女似的?
……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
矢泽爱从里面走了出来,冲大家勉强笑了笑。
能见里香紧跟在矢泽爱身后,扫视了一下众人,而后径直走到大田警视正面前,说道:“警视正,所有人都问过了,这是问询记录。”
能见里香将一沓纸递给大田正男。
“关于凶手,有结论吗?”
“暂时还没有。”
“嗯。”
大田正男点点头,招手让林海过去,而后把问询记录塞给林海。
“你看一下,看看能发现什么?”
“警视正!”
“等一下!”
能见里香和松本幸四郎不分先后的喊道。
能见里香看了眼松本幸四郎,点头示意对方先说。
松本幸四郎直接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大田正男面前,不客气的说道:“阁下这样做,恐怕不合规矩吧?”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
大田正男眼角一抽,嘴上客气的说道:“林君此前和警视厅有过合作,他的能力,相信各位多少也有耳闻。我个人认为,为了早日破案,也为了尽量不浪费各位的宝贵时间,请他帮忙分析一下案情是很有必要的。”
“你这么说,是认定他没有嫌疑了?”松本幸四郎咄咄逼人道。
“呃……”
大田正男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早知道会引起这位歌舞伎名家的强烈不满,还不如把林海叫到会议室里私底下沟通。
松本幸四郎多年舞台经历磨练出的气场非常强,大田正男不得不承认,面对他的逼视,压力比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时还要大。
尽管如此,大田正男也不愿公开承认自己错了,咬着牙说道:“是的,虽然没有经过正式问询,但是我可以确定林君没有嫌疑。”
“那要问过才知道。”
松本幸四郎说着转向林海:“不介意我当着大家的面,问你几个问题吧?”
“当然可以。”
林海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他嘴里应着,帮松本幸四郎搬了把椅子,自己做到对面,坦荡的说道:“您请问。”
松本幸四郎横刀跨马的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注意到你是最后从茶舍里出来的,你之前在做什么?”
还真是够直接的。
林海说道:“是这样的,我当时……”
如此这般。
林海将自己遇袭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出来,除了宇多田光早有耳闻,其他人大多还不知道,闻言发出阵阵惊呼。
林海说完,松本幸四郎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松本板着脸说道:“也就是说,你一直单独一人待在房间里,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你怀疑人是我杀的?”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显然误会了。”
林海把神田来未子叫过来,说道:“神田同学可以证明,我一开始是和她在一起的。”
神田来未子说道:“是的,我可以证明,林君当时找我说……一些事情。”
她没提具体什么事,而后快速说道:“后来我临时有事,让他在房间里等我,所以……”
松本幸四郎打断她,对林海说道:“所以你依然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据。”
林海笑道:“我叫她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说着问神田来未子:“你出去后有见到其他人吗?”
“嗯。”
“那么我想请问,我能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偷偷溜进女更衣室吗?”
神田来未子想了一下,答道:“不能。”
她对松本幸四郎解释道:“从林君的茶室到女更衣室,需要经过茶舍门口,当时大家所在门口,他如果经过的话,不可能不被发现……”
神田来未子解释的时候,林海也没闲着。
他要来张纸,在上面画了个九宫格,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顺序标注上从1到9几个阿拉伯数字。接着,林海在“2”和“3”的上方分别写下“女更衣间”、“男更衣间”几个字,在“8”的下方写下“正门”。
“虽然每个茶室的面积不同,但是茶舍内部大体是这样一个结构。”
林海用笔在“1”号格子的左侧画了个圈,说道:“这是我当时所在的房间。”
用笔将“1”和“2”之间的竖线描粗:“这里是封死的。也就是说,我如果想去女更衣间,需要沿着走廊,按照‘14789632’的顺序逆时针绕一整圈。就像神田同学刚刚说的,大家当时都在这里——”
林海在“8”上画了个圈,接着说道:“所以,我根本不可能不被注意的溜进女更衣间。”
说到这里,林海在“6”号格子的右侧画了个圈,对松本幸四郎说道:“倒是您,之前是在这间茶室吧?”
“你怀疑我是凶手?”松本幸四郎露出怒容。
林海针锋相对道:“怎么,不可以吗?”
原本是松本质疑林海,结果变成了质疑对象反了过来,就连两人说的话,都和刚才差不多。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那么,请您拿出证据来。”
林海步步紧逼道:“我很好奇,在我和恭子告辞之后,您为什么没有离开?”
“难得来一次茶舍,自然要喝完茶再走。”
“貌似没有看见市川染五郎先生?”
“犬子先走了。”
“哦……”林海意味深长的笑道:“也就是说,你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你!”
松本幸四郎气结,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怒气,面无表情道:“小松先生可以为我作证。”
林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茶舍老板娘。
是的,小松“先生”是位女性。
听两人提到自己,小松先生款步走了过来,她身着和服,脚下踩着高木屐,步子走的不快。
林海趁机扫了眼手里的问询材料。
小松京子,京都本地人,33岁,松竹庵(茶舍名称)的经营者,知名艺伎。
小松京子脸上依然画着惨白的浓妆,头发凌乱,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她款款走来,向两人行礼。
等到松本幸四郎再次向其求证,她这才开口:“是的,我可以证明松本老师一直在房间里。”
“真是这样吗?”
林海翻看着手里的问询材料,说道:“我注意到你在介绍店里情况时说,当时因为店里客人很少,所以女招待都去吃饭了?”
“是的。”
“你呢?”
“我一直在松本老师的房间里……”
“做伪证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林海打断她,说道:“我记得我们回到店里的时候,是你亲自迎接的,另外,后来给我上茶的女招待,我之前在松本老师的房间里也见过,也就是说,当时负责在旁侍候的另有其人,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不等她开口,林海继续道:“你说不上来也没关系,把所有女招待找来问一下就知道了,你说是吧?”
小松京子抿了抿嘴,突然歉意的对松本幸四郎说道:“松本老师,真是非常抱歉……”
林海看着脸色难看的松本幸四郎,问道:“松本老师有什么想说的吗?难不成,死者当时就在你的房间?”
“胡言乱语!”
松本幸四郎拂袖道:“是我让小松先生不必在意我!”
“那倒是奇怪了。”林海不解的问道:“像您这样的贵客,身边怎能没人侍候?再说了,您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难不成是打坐参禅?”
松本幸四郎听出林海语气中的挖苦,哼了一声,脸更黑了。
尽管如此,他似乎没有回答的打算。
小松京子似乎知道点什么,但是看她的样子,也是宁死不肯多说半句。
宴会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注视着这边,不约而同的想——难道松本幸四郎真是杀人凶手?
这……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咳咳!”
大田正男咳嗽一声,打破了僵局,他板着脸对松本幸四郎说道:“松本先生,你或许有难言之隐,但是如果你坚持不肯说明原因的话,我们只好将你列入嫌疑人的名单,带回警察局了……”
“不行!”
宴会厅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昭晓、昭晓没有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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