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新宿站。
“你今天没事吗?”
见到深田恭子,林海感到有些意外。
“Hikki给我打电话,我正好没事……”
恭子局促不安的揪着衣摆。
“抱歉,我来晚了!”
宇多田光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我说,你带的都是什么?你是要去野炊?”
林海看着宇多田光鼓囊囊的特大双肩背包,奇怪的问道。
宇多田光没理他,把恭子拖到一边,回头瞄了一眼,确认林海没跟过来,这才小声问道:“他欺负你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一副委屈的样子?”
宇多田光问了一句,装作恍然大悟道:“哈,我知道了,是因为他没邀请你,所以不高兴?”
“不是,就是……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那就是怕他不高兴?我说,那家伙以为你要拍戏,怕你为难才没联系你,我估计他这会儿心里美着呢!”
“真的?”
“废话,美少女主动送上门,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深田恭子的脸红了。
宇多田光看着她羞涩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
公平竞争什么的……
我真是个傻瓜……
……
林海的母亲住在岩手县久慈市。
从东京出发去久慈市,人们一般会选择搭乘新干线或巴士。
当然,也可以走北三陆铁路。
如果走北三陆铁路的话,要在仙台换乘石卷线,在石卷换乘气仙沼线,在气仙沼换乘大船渡线,在盛换乘南三陆谷湾线,在釜石换乘山田线,在宫古换乘北三陆谷湾线,总之,非常的麻烦。
宇多田光强烈要求选这条最麻烦的路线。
“为什么?”恭子不解的问:“新干线不是更方便吗?”
“你知道美国的六十六号公路吗?”宇多田光反问道。
恭子茫然摇头。
“六十六号公路是美国公路文化的发源地。我一直想来一场公路旅行,不过本没那种条件,只能用铁路旅行代替了……”
宇多田光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在路上》,得意的说道:“喏,我连路上看的书都准备好了!”
宇多田光左右张望。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能见警部?”
林海无奈摊手:“我只知道她这会儿肯定正盯着我们,总之你把她当成幽灵什么的就好了。”
“……”
熊孩子打了个冷颤,再也不敢东张西望。
幽灵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
人们常说,旅行的意义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路上的风景。
不过,风景看多了也会恶心。
几经换乘,宇多田光的新鲜劲过了,开始懊悔为什么没选新干线。带的书也没翻开过,毕竟本地域
狭窄,车站间隔很短,根本没有静下心看书的时间。
还是林海有先见之明,没有带书,只带了一个随听。
……
几经辗转,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北三陆谷湾线的火车只有一节车厢,比旅行巴士长不了多少,就这,车上都空出大半。
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三人都摘掉了墨镜。
小火车沿着海岸线蜿蜒前行,透过车窗,景致如画。
“好漂亮!快看快看,大海!”
深田恭子倒是对车窗外的景致百看不厌,她双手按在车窗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的发出阵阵惊呼。
林海向窗外望去,一片绿意中,露出一角湛蓝的、仿佛洒满星钻般闪耀的海。
恭子回头对林海说道:“海,到了以后,我们去游泳好不好?”
“嗯……”
林海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距离终点越近,心中越是忐忑。
宇多田光凑过来,拽下林海的耳机,说道:“听了一路了,也该休息一下了吧!”
她说着,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听了听,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三人の漂流者》。”
林海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说道:“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三人……”
宇多田光和深田恭子对视一眼,脸红了。
……
小火车缓缓停靠在久慈站的站台旁。
“总算到了!”
从车上下来,宇多田光把背包丢给林海,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问林海:“知道具体地址吗?”
林海摇头。
林远航给他的纸条上,只写了岩手县久慈市和他母亲的名字。
“看来要找人打听一下啊。”
“你好,你是林海,林君吧?”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试探的问道。
“是我。”
“嗟嗟!果然是你啊!”
男人高兴的说道:“我叫吉野亮,是本站站长。”
“你好。”
“林君是来观光的吗?”
“不,我是……”
“那就是来采风?你可真有眼光,不是我夸口,宫泽贤治生前都来过这里采风呢!”
“那个……”
“麻烦跟我来,观光协会的大家看到你一定很高兴,说起来,很久没有艺人来这里了……”
吉野亮不由分说的夺过林海的包,大步向车站对面的一栋小楼走去。
“唉……”
林海无奈的叹了口气,对方自说自话的功夫简直称得上炉火纯青。
“这家伙未免太了吧?”宇多田光小声嘀咕道。
“就是说啊。”深田恭子附和道:“丢下工作真的没关系吗?还有那个‘嗟嗟’是怎么回事?”
“是口头禅吧。”
林海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一时间想不起
来,只好作罢。
“不管怎样,过去看看吧。”
……
“各位!你们猜谁来了?”
吉野亮兴冲冲的走进观光协会的办公室,大声对屋里人说道。
一个男人脚搭在办公桌上,懒洋洋的说道:“不会又是渔协的人过来打秋风吧?”
“这次来的可是名人哦!”
吉野亮兴奋的让到一边,露出后的林海一行。
“嗟嗟嗟!你不是……不是电视上那个——”
原本懒洋洋坐着的男人一下子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林海的双手,用力摇着,满面风道:“初次见面,我是久慈观光协会的会长弥生大介!”
“啊啊,你好……”
“嗟?!你不是真生吗!”
弥生大介紧接着注意到林海后的深田恭子,笑容愈发灿烂。
他说的“真生”,是深田恭子在《神啊》一片中饰演的女高中生佳野真生。
弥生大介嚷了一嗓子,屋里哗啦一下涌进来好些人。
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如同在看稀有动物。
“会长!”一个女职员冲弥生大介使眼色。
“啊,对对对,快快快,快请坐!”
弥生大介的几乎是强按着林海坐在沙发上。
林海刚坐到沙发上,就有人递来水杯,还有人塞过来一把零食,搞得他手忙脚乱。
林海看看旁边,宇多田光和深田恭子受到的礼遇也差不多,两个丫头都吓傻了,估计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的本人。
果然乡下人就是啊……
一时间,林海有种古代帝王微服私访被识破的感受,怎么说呢,还真是爽的。
……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即盗。
不需要对方开口,林海就知道他们打得什么算盘。无非是希望借助林海等人之口,帮忙宣传本地旅游业罢了。
久慈市人口只有三万多,放到华夏,也就是乡级行政单位,唯一的支柱产业就是观光业,近年来经济不振,来旅游的人明显变少,可想而知本地人的子有多艰难。
你说林海怎么知道?
看看墙上贴的观光人数走势图吧,简直都快掉到地板上了!
……
“林君是来旅行的吗?”
弥生大介满面堆笑。
“呃,我只是过来找人的。”
林海好不容易找到说话机会,连忙表明来意。
见对方露出失望表,林海连忙说道:“这里的风光给我带来很多灵感,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帮忙宣传……”
如此这般,弥生大介的笑容重新变得真诚。
林海心里吐槽,这家伙也太现实了吧!
“林君想找谁?不是我夸口,整个久慈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弥生大介拍着
脯说道。
“我想找的人叫松川秋子,三十多岁……“
弥生大介皱眉道:“秋子?”
“是的,如果你认识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她住在哪里?”
“咳咳,”吉野亮咳嗽一声,主动对林海说道:“我带你去找她好了。”
说完,不由分说的拉着林海,离开了观光协会。
……
出了观光协会,吉野亮开过来一辆面包车,招呼几人上车。
宇多田光忍不住问道:“你这样擅离职守没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
吉野亮说道:“我们这种小地方,一天也来不了几个游客,有事的话,副站长会解决的。说起来,你怎么会认识秋子?”
林海反问道:“她很有名吗?”
“那当然!秋子当年可是被叫做久慈的松田圣子呢!”
“现在呢?”
“她现在是渔协会长。”
“那个,弥生会长刚才……”
“你别误会,两边没有矛盾的。只不过这两年经济不景气,渔协的经费有限,所以她们三天两头跑到观光协会打秋风,弥生会长实在有点招架不住,毕竟那可是袖滨的女人啊……”
“袖滨的女人怎么了?”
宇多田光好奇的问道。
“本地人都知道,袖滨的女人很可怕的!话说回来,你们找秋子有什么事?”
吉野亮的语气透着疑惑。
他虽然粗线条,这会儿也感觉到不对,林海等人明明一无所知,却点名道姓的要找松川秋子,这很不正常。
林海知道瞒不住,于是说道:“其实,她是我的母亲。”
嘎吱!
面包车猛然刹住,林海三人猝不及防,被惯带得东倒西歪。
“嗟嗟嗟?!”
“喂,大叔,你会不会开车啊!”
宇多田光抱怨着,说道:“还有,‘嗟嗟嗟’到底什么意思?”
吉野亮不理她,目不转睛的瞪着林海,一脸见鬼的表。
……
接下来,任凭林海怎么问,吉野亮就是一言不发。
“到了。”
面包车在距离市区几公里远的一个小渔村的村口停了下来。
渔村依山面海,从路边看过去,高低错落的民居一览无余。
吉野亮指着山坡上的一栋老旧的二层建筑说道:“那栋房子就是袖滨的渔协,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跳上车,掉转车头匆匆而去。
……
袖滨的渔协,和普通民居没什么两样。非要说的话,就是外面挂着牌子,里面破旧了些,生活气息浓了些。
或者换个恰当的说法——如果华夏的农村有老年活动中心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样子。
“打扰了……”
林海走进渔协,七八双眼睛瞬间看了过来,令人有种落荒而逃
的冲动。
接下来,林海亲体会了袖滨女人的可怕之处。
嘛,被七八个亲切而又八卦的大妈包围的感觉,确实“可怕”的。
不出所料,林海等人在这里同样被认了出来,待遇比在观光协会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尝尝我们袖滨的特产!”
一个大妈端来一口大锅,掀开锅盖,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好香呀,这是什么?”
深田恭子好奇的问。
“是豆团哦。”
大妈笑眯眯的说道:“把加入黑砂糖和核桃的丸子,和胡萝卜、豆腐、牛蒡、玉蕈一起煮,加酱油调味后就做好了。”
另一个大妈拿着大勺子往碗里盛,嘴里说道:“这边的人不吃豆团就没法过年呢。”
难怪觉得似曾相识……
林海不自的回忆起初中时去同学家里拜年时的场景。
在几个大妈期待的注视下,林海吃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奇妙呢。
“好吃!”
深田恭子倒是吃得很开心,看得旁边的大妈眉开眼笑。
林海捧着搪瓷缸,打量着屋里环境。
是的,大妈给他盛豆团,用的就是个大号搪瓷缸,这玩意别说东京,在国内大一点的地方都不太见得到了。除此之外,嗡嗡转的老式电扇,沙沙响的收音机,煤炉上呜呜叫的铝制水壶……好吧,这群大妈还真把这里当成老年活动中心了。
“那个……”
林海放下搪瓷缸,说道:“请问松川秋子在吗?”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她是我的妈妈。”
“嗟嗟嗟?!”
几个大妈全都张大了嘴巴。
“那个……‘嗟嗟嗟’到底是什么?”
宇多田光对这个问题始终念念不忘。
“‘嗟’的话,是袖滨这里的方言,惊讶的时候,大家就会说——‘嗟’。”
一个“年轻”的大妈解释道。
“那要是很惊讶呢?”
恭子歪头道。
“很惊讶的话,就是‘嗟嗟’。要是非常惊讶的话——”
“嗟嗟嗟!”
大妈们再次其声叫道,接着一致看向林海。
“你是秋子的儿子?”
“和秋子年轻时候长得好像啊!”
“难怪看到他就喜欢呢!”
大妈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你父亲来了吗?”
一个大妈问道。
她说完,其他大妈全都闭上了嘴,虎视眈眈的盯着林海。
“不,他没来。”
“没来最好!”
发问的大妈气哼哼的说道:“那个负心汉要是敢来,一定要让他见识一下袖滨女人的厉害!”
“没错,秋子这么多年一直单,显然是忘不了那个混蛋,那个混蛋居然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另一个大
妈说到这里,脸色不善的盯着林海:“你也一样,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你妈妈,你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赶紧出去!”
“对,这里不欢迎你!”
“快走快走!”
大妈们同仇敌忾道。
“那个……”恭子小声帮林海解围,“林君一直以为妈妈去世了,昨天才知道的……”
“是这样吗?”
几个大妈都是一愣。
林海点头。
“那个混蛋,实在太可恶了!”一个大妈骂道。
“那家伙真没来?”
另一个大妈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在找林远航,还是准备抄家伙。
屋里一时间如同炸营一般。
“都别吵了!”
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大妈嚷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有空在这骂街,不如赶紧去把人喊来!”
她接着转向林海,和善的说道:“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妈妈了。说起来,真是可怜的孩子……”
少顷,一个大妈从外面小跑回来,说道:“秋子不在家,这会儿估计在海里。我去喊她,你要来吗?”
林海本来也没耐心等下去,起说好。
……
一人动,全员动。
一群大妈簇拥着林海等人往村外走。
出了村,来到海边,蔚蓝的大海令人心旷神怡。
海边有一条向着海里延伸的防波堤,尽头是一个小灯塔。
一路走到灯塔下,大妈们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秋子!秋子!”
喊声很彪悍,惊起一群海鸥。
“秋子阿姨在海里吗?”
恭子四下张望,没看到海里有人。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突然从水里探出了头,她摘掉潜水镜,抹了把脸,冲着防波堤上的众人喊道:“出什么事了?”
“好漂亮!”恭子看着水里的秋子,不自的说道:“好像美人鱼啊……”
“秋子可是海的女儿。”
一个大妈笑着说道。
“秋子阿姨是潜水员吗?”
“不,她是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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