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上,一股股无形的肃杀之风扫荡四方,卷起漫天草屑纷纷扬扬。
高大的斯科普里城堡就矗立在不远处,那沧桑而粗犷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半跪于地的战士,正垂首裹创,意欲起身再战。
猎猎鼓荡的旗帜沿着斯科普里绵延数十里,占据了东、南、西三个方向,那娇艳如火的旌旗下伫立的是一个个气度森严、散发着浓烈杀机的罗马军阵,一眼望去,那四方四正看上去令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规整感的队列竟不下数百,按照一个军改后每个罗马方阵500人粗略估算下來,集结于此的足有十几万人。
震撼的场面还不止于此,在西北角位置,一支两三万人规模的罗马骑兵军团赫然也在展示之列,对于始终以步兵为主的西罗马來说将骑兵剥离以往仅仅作为辅助的地位,正式成为一支独立作战并承担关键性的战略任务的军种,其意义不言而喻。
集中了十几万步兵精锐,甚至包括目前唯一成建制的骑兵,毫无疑问,斯科普里城堡的上空正缓缓酝酿着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可怕战争风暴,不过,这场风暴是否最终无可避免,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
至少就奥卡考虑,他并不希望用一场血流漂杵的互残來充作这场在此刻的交战双方來看,都已经失去继续下去价值的战争的谢幕。
作为罗马一方,在付出了巨大伤亡之后,他们已经成功地制止了敌人入侵的深入和扩大,并且给予了侵略者以重创,但转守为攻显然不切实际。
而匈奴人呢?他们怀着抢劫、征服的野心而來,然而在众志成城的罗马军团面前,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军队遭受的接连惨痛教训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
战争继续下去,已然成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掌握足够筹码在手的奥卡有信心也有资格,为这场战争划上休止符。
匈奴的南路大军的溃灭就是奥卡手中最大的筹码,在迈利基,奥卡利用诈降以及攻心之策相继歼灭了右贤王海赤都和留守大营的赤那所部,十几万匈奴军队溃散一空,而之后,利用俘获的大批草原马奥卡又想出了奇袭之计,将所有会骑马的士兵全部挑选出來,以骑代步让几万步兵一下子变成了骑兵。虽然无法马上作战,但是用來赶路却是绰绰有余。
于是,在色雷斯,奥卡的奇兵突然之间出现在阿波盖斯特与左谷蠡王图勒鏖战的战场上,直冲措手不及的匈奴人王旗所在,一举扭转乾坤,不仅解救了陷入绝境的东罗马军队,还反败为胜,再次击溃了图勒所部。
连战连捷的奥卡并沒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在解决了图勒所部后迅速与阿波盖斯特商议,合兵一处,故技重施,又一次利用缴获的大量匈奴马匹,倍道兼程、长驱上百里,神兵天降般地來到了潘诺尼亚战场上,将仍在轮番发起猛攻、试图突破防线的匈奴大单于所部堵了个正着。
当然,这个堵只能停留在字面上,不说这些步兵一路急行、虽然都是会些马术的汉子,但也个个都是两股之间磨得血淋淋,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是消耗了大半,眼下也就是还剩下勉强维持个样子的空架势而已,就算是真的有十几万生力军在手,面对兵力相当、但战斗力和那些普通部落骑兵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的大单于直属精锐,奥卡也丝毫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不过,在奥卡压根就沒想过要和鲁嘉单于死磕到底,之所以摆出这样一副四面埋伏的阵仗,只是想要起到威慑的作用,简单來说,就是以不惜开战的姿态逼迫匈奴人坐上谈判桌。
斯科普里城外,依旧是大军林立。
四面八方的罗马军团纷纷将长矛对准了中间,然而鲁嘉大单于显然不是一个屈服于威胁的敌人,而单于直属精锐也是非同一般,面对巨大的威势压迫镇定自作,毫不动摇,反而隐隐有一种被激起了凶性变得愈发恐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受到挑衅的野兽,龇牙低吼。
谁也不敢动,确切的说,是谁也不想动,因而,在奥卡派遣了一名和谈信使后,很快,鲁嘉就做出了答复,他表示愿意谈判。
号角呜咽,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一直静立不动的匈奴大军开始缓缓朝西北方向移动,那里是奥卡刻意留给他们的退路,逼急了一头猛兽的结果可不是奥卡想要的,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匈奴大军移驻到了西北角,成了围观者的一员,而空出來的中间地带则无疑正是谈判的最佳地**。
两面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王旗相对而行,奥卡和鲁嘉各自率领20名骑兵,徐徐朝众目睽睽的中央驰去。
片刻之后,奥卡终于亲眼见到了罗马命中注定的宿敌,,匈奴人的现任大单于鲁嘉,尽管面前的人不是那个在欧洲历史上留下永久凶名的“上帝之鞭”阿提拉,不过奥卡还是恍惚间有种乱入历史原本走向的碰撞感,既有一丝迷茫,又有一丝使命临近的肃穆。
鲁嘉的相貌明显带有东方人的特征,颧骨很高,披散着头发,脸部看起來比典型的华夏子民要宽一些,眉粗眼小,正额相对窄,鼻梁比西方人要短不少,瞳孔是灰色的,给人一种偏于阴翳的错觉。
不过,鲁嘉的身材倒是给了奥卡一**小小的惊讶,和之前奥卡见到过的左贤王休屠截然不同,鲁嘉身材不仅不矮小反而很高大,竟与奥卡这一世的体格不相上下,胸膛宽厚,四肢肌肉健硕,仿佛一头人立而起的魁梧巨狼。
就在奥卡细致打量着鲁嘉的时候,后者的目光也同样在奥卡的身上逡巡着,只是相对于奥卡那种较为温和的注视,后者的目光显得侵略性十足,正如匈奴人的天性,张扬而豪放,从不拐弯抹角。
“真是沒想到,罗马人的皇帝竟然是像你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忽然,鲁嘉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再次令奥卡感到意外的是鲁嘉说话时的语气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充满征服者的狠戾,反而如同一个长辈那样平和。
奥卡微微一怔,继而想起战前收集情报中曾提到鲁嘉单于现年已经近六十岁了,不由心中恍然,这样的年岁也许在安逸的罗马帝国境内不算什么?但在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匈奴人中间却绝对算是高寿了。
更何况,他还是一位大单于,掌握着匈奴人的最高权力,他的位置想必早已被无数人觊觎已久,对于匈奴人來说,篡权夺位实在是习空见惯,子弑父、弟弑兄,都只是稀松平常而已,因为匈奴人相信只有强者才有资格领导他们,而失败者,无论之前如何,失败就意味着他丧失了继续生存下去的资格。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境遇中,鲁嘉却能继承兄长乌尔丁的单于之位安稳一坐就是数十年,显而易见,他绝不可能是一个仅仅知道征战的莽夫,他的心机城府决不再任何人之下。
面对这样一个宿敌,奥卡收敛心神,全神以对。
“如果大单于的话不是暗含讥讽的话,那么我为得到大单于的夸奖而感到荣幸!”奥卡朝着鲁嘉微微颔首致意,随即道。
话音落下,奥卡果然见到鲁嘉的闪烁了一下,然而随即后者的脸上露出了缓和气氛的笑容,说道:“皇帝果然不凡,连言语相争都不肯失却半分,可想而知,我大匈奴想要征服你的国家会有多么艰难!”
铿铿铿。
鲁嘉的话如同一根锋芒毕露的尖刺,将匈奴人的野心和猖狂彰显得淋漓尽致,一瞬间即使以奥卡的心气也不禁脸色微变,至于护卫在奥卡身侧的侍卫们几乎是立刻抽出了佩剑,怒目迈步,另一边匈奴人也是不甘示弱地举起弯刀,挡在了鲁嘉的身前。
一句话,就让谈判剑拔弩张,一言开战就在顷刻。
然而,对峙了几秒钟后,鲁嘉和奥卡不约而同地举起手,示意卫兵们退下,而他们之间在虚空中交汇的目光已经清楚地表明了各自的立场和底线。
“沒有战争赔款、沒有疆界纠纷,也不会有俘虏,这场死人已经够多的战争就到此结束,鲁嘉大单于,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沒有必要再进行多余的试探或是无聊的寒暄,奥卡目光坚定、语气淡然地提出了和谈的条款。
鲁嘉深深地看着奥卡,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良久,他忽然从自己的腰侧解下了自己的佩刀,单手握住递到了奥卡面前,沉声道:“罗马的皇帝,大匈奴从來不怯于承认失败,因为我们总会从失败中走向胜利,不过今天,希望你接受我的佩刀,让我铭记这次的耻辱,罗马与匈奴之间必然还会有一战,希望到那时我们再决出最后的胜负!”
奥卡伸出手,接过了佩刀,继而心照不宣地郑重道:“强者之间终有一战,罗马会严正以待!”
“希望下一次我还有机会再和你较量,年轻的罗马皇帝!”鲁嘉翻身上马,临走前最后丢下一句令奥卡感到有些疑惑的话,遂即策马扬鞭,带着其余匈奴人远远地朝西北方向而去。
望着远去的烟尘,再低头看向手中的单于佩刀,奥卡蓦地举起佩刀仰天高呼:“罗马,万岁!”
“罗马,万岁,,!”这是十几万罗马大军在目送匈奴人悄然遁去后发出的响亮欢呼。
儒略历429年(公元383年)秋,为时两个多月的罗匈之战终于随着一纸合约落幕,此战,匈奴方共投入兵力40余万,伤亡十五万人,罗马投入兵力约30万人,伤亡10余万,从伤亡上看双方不相上下,然而纵观细节,此战中,罗马以守势不仅粉碎了匈奴人大举入侵的野心,而且在局部战场大胆启用新的兵种和战术,取得了局部的反攻胜利,堪称亮**,而最终更是逼迫匈奴大单于撤军,毫无疑问是真正的胜利者。
就在罗匈之战结束后不久,当年冬天,东罗马与萨珊波斯的战争也伴随着狄奥多西率军击溃波斯北路军并顺利帮助亚美尼亚复国而结束,至此,陆陆续续持续有半年之久的金鼓之声终于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彻底平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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