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完了魏忠贤,李春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眼神有些深邃。
魏忠贤前面那些话,虽是略有点耿直了,但李春来明白,这并不是魏忠贤要打压他李三爷什么,而是真正站在友军的立场上,提点、知会他李三爷的。
不过,李春来却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乃至,哪怕重来一次,李春来依然会选择仙儿,跟李家联姻!
里面原因有更多。
最关键的是两方面。
一是李家有李春来需要的资源。
仙儿有钱有颜、又可人懂事就不必多说了,李家那些已经为数不多、却依然保持着精锐的家丁们,俨然也是重头。
再者。
李春来也需要‘犯一些错误’。
否则,若是清清白白,圣贤一般,就算天启小皇帝信任他李三爷,朝中那些大臣,能信任吗?
怕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他李三爷致命一击的。
而此时通过魏忠贤的描述,显然,朝中依然是不想放过李如柏啊……
……
处理完了一些琐事及收尾工作,又陪好了魏忠贤,晚上的时候,李春来又乔装来到了李如柏这边。
“呵呵。”
“三儿,听说天使来了?”
李如柏心情似乎依然不错,并没有受到魏忠贤到来的影响一般,还是在做着小烧烤,烤了一只肥兔子,笑吟吟的看向李春来。
李春来一时也有些纠结,片晌,道“岳父,您怎想的?现在这事情,怕是真不好处置啊。朝中那些言官,除了人事不咋干,他们可是啥都干的……”
“呵。”
李如柏一笑“这不才是人之常情嘛?若是他们都干人事了,我大明,会到今天这一步吗?来来来,不说这些不妥帖的,咱爷们今天好好喝一杯。”
……
一直喝到快子时,李如柏都有些不成模样了,却还是不依不饶,李春来只能先打住,把他扶回房间休息。
但回到仙儿的院子,李春来忽然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
仙儿竟然不在这里,几个心腹侍女婆子也都离开了。
李春来忙是去询问外面值守的几个丫鬟婆子,却被告知,仙儿今早上的时候,便是已经被李如柏赶走了,似乎要先回船队那边。
“这他娘的……”
李春来忽然有了某种不妙的预感,忙是去找李如柏。
却发现……
这老爷子睡的猪一样,正香呢,明显不是想不开的模样。
李春来在李如柏的房间里呆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丝毫异样,这才是稍稍放下心来。
又连夜赶回客栈,看仙儿是不是回去了。
可惜,让李春来失望的是,仙儿并不再这边……
李春来想了一下,也没有再多想,躺在床上,缓缓睡了过去。
……
次日一早,与魏忠贤边吃早点边聊了一会儿,李春来也直接对魏忠贤表明了态度。
青州左营此时已经是疲惫不堪,恐无力参加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战事,必须回山东调整休养。
魏忠贤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并没有任何阻挠,很痛快的便是答应下来。
俨然,在来时,他应该便得到了天启小皇帝在这方面的授意。
吃过早饭,魏忠贤又陪着李春来去巡抚衙门那边,处理了一些尾声的工作。
比如粮草方面。
若李春来自己去办,倒不是说办不下来,但肯定是要多消耗不少时间的。有魏忠贤在,这个效率显然就高了许多。
可正当李春来把一切都处理周正,明后天就能返程的时候,刚出巡抚衙门,陈六子便心急火燎的冲上前来,几如是带着哭腔急急道“将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李帅爷他老人家,他,他,他自缢了……”
“什么?”
此言一出,不只是李春来,便是魏忠贤也惊着了,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饶是李春来,一时周身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但还是强撑住了,冷冽的瞪着陈六子。
“就,就在刚刚不久,还没跟巡抚衙门禀报呢……”
陈六子也吓坏了,哪敢怠慢,赶忙急急道。
“走!”
“去看看!”
“走,快走!”
看李春来已经急急翻身上马,魏忠贤也急了,急忙招呼人赶路。
……
待李春来一行人赶到了地方,看清了堂内的景象……
那个高大却早已经瘦弱不堪、被盖上了一层白布的熟悉老者,就这样孤孤零零的躺在堂内的地毯上……
饶是李春来早已经见惯了大场面,一时却直有些恍惚,有些站不住的感觉……
昨天晚上,他还在和李如柏把酒言欢啊……
可,不过一天,都不到几个时辰,竟然……
“三,三爷,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忠贤此时也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想干点什么,却根本就无从下手。
饶是李如柏被攻伐的厉害,俨然已经是大明的罪人,但,作为辽东李家的代表,他就像是一面旗帜!
此时,这旗帜莫名其妙的就倒了,谁,谁又能轻易承担那等责任?
“公公,先别慌!我马上便去查探!”
李春来深吸了一口气,强自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好,好……”
魏忠贤此时都有些无头苍蝇一般了,除了点头,根本就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
随着李春来亲自去查探此事,巡抚衙门、广宁知府,包括军中各部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将,都是撒开了丫子往这边赶。
很快,巡抚王化贞,按察使司,广宁知府高知府,等等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到齐了。
李春来这时也弄清楚了李如柏自缢的来龙去脉。
他今天早上,心情明显是很不错的来到了这边的老宅,美滋滋的亲自做了顿早饭,又喝了些小酒之后,这才是把人支开,自己关在了堂内……
没错。
这里并不是李春来前面经常去的那别院,而是李家在广宁的老宅。
而且,李如柏还留了两封遗书,一封是写给天启小皇帝的告罪书,李春来只偷偷瞄了一眼,也不敢多看。
另一封,则是留给仆从的。
只有一句话,不要厚葬他,死了就烧掉,洒入辽河……
看似是没有给李春来留下任何东西,但李春来却是已经明白,他必定是给自己留下了不少的东西!
只要见到了仙儿,怕就能水落石出了。
……
事情已经这般,并没有什么太大玄机,也只能是按流程铺展开来了。
饶是李如柏并不想大操办他的后事,但他的身份地位究竟摆在这里,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少的。
李春来处在这个关节中,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不论是魏忠贤还是王化贞等人,都是明白,这等时候,决不能刺激李春来。
都主动让李春来先去休息,他们来处理这一切。
李如柏还是有几个儿子的,也不用李春来亲力亲为的去守孝,他们都不怎么中用,意思一下就得了。
包括李如梅等李家人,一时半会也凑不齐,怕还要墨迹几天。
一时间,本来稍稍有了些生气的广宁城,因为李如柏的死,陡然被蒙上了一层不好言说的阴云……
……
饶是官方已经在尽可能的加速处理这件事了,可真正处理完,也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时,李春来和青州左营部的粮草也已经就位了,也不再在广宁这边墨迹,直接前往海边船队,准备返程。
毕竟,现在事情差不多都已经进入了轨道,李春来也要去京师述职。
或许不一定要向以前那般,等到封赏完再离京,但这个流程还是不可少的。
在广宁城外送别了先行一步的魏忠贤,回到船队这边,一身雪白素衣,早已经憔悴的不成模样的仙儿,一看到李春来,不由‘哇’的痛哭出声,死死的扑到了李春来怀里……
“莫哭了,莫哭了,岳父大人他,他是个真正的豪杰啊……”
李春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仙儿,只能是用力的抱着她,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好不容易,把仙儿哄住,来到了船上,仙儿也拿出了李如柏写给李春来的绝笔信。
“嘿嘿,贤婿,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肯定想骂死老夫吧?怪老夫又摆了你一道?行了,老夫老了,一把老骨头了,连女儿都送给你了,你就原谅老夫这一回吧?中不?”
“三儿,你是聪明人,也是老夫都看不通透的为数不多之人,很多东西,老夫不说,想来你也会明白的。世人只知老夫手握雄兵,可又有谁知,老夫多少年了,早已经跟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那些人,都是老夫的兄弟手足,你说,老夫能怎么办呢?”
“嘿嘿,老夫这一遭也不后悔了!最起码,老夫最疼爱的女儿,总算是找到归宿了!不过,三儿,老夫在此也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老夫知道,因为此事,你有可能会许仙儿为正妻!但老夫却不想你这么做!原因老夫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的!”
“对了,老夫知道,你在前屯那边有些人脉,老夫还有三四千人的家奴,已经提前赶去那边了。你放心,这帮人,都是干净的。你可放心使用。但是看在老夫的薄面上,还是尽量善待他们吧……”
“至于财物方面,老夫已经提前给了仙儿,她会一一告知你的。嘿嘿,总之,你个小崽子是不会吃亏的……”
“还有,好好对仙儿,她肚子里,可是已经有了你的种啊……”
“好了,贤婿,老夫累了,你若能有时间,能陪老夫多喝几顿酒,老夫这一辈子,便也无憾了!来年今日,别忘了给老夫多倒几杯酒……”
“老东西,你他娘的忒不地道啊……”
等看完了李如柏看似戏谑的绝笔,李春来的眼泪也有些控制不住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老家伙,太执拗啊。
若是再稍微缓缓,未必没有解决的办法。
纵然可能不够体面,但至少,保全性命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却不曾想……
他竟然选择了这种最简单、却也最直接的方式……
不过,深思之后,李春来忽然也释然开来……
李如柏这等人物,体面了一辈子,难道,不体面的苟延残喘,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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