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怀疑哀家所说的话吗?”墨浅裳有些意外,看着墨庭之。
墨庭之借着过年的机会,费了大劲儿才得到入宫探望女儿的机会,就用来说这些。
瞧瞧宋氏和墨卿之,进了宫可是一个个巴不得杀人放火烧杀掠夺啊,一年就一次的机会。
“娘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会做于自己无益的事情;您现在的身份,想要除掉宋氏或者墨卿之,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反倒是墨卿之,自从合离之事闹开之后,虽然求回了宋氏,不过内心早已经恨毒了这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女子,若是能杀了她,给娘娘添来麻烦,用舆论威逼到娘娘,他倒是乐见其成。他一直都想扮演一个救世主,让娘娘对他俯首帖耳,他习惯了做家主这样高高在上的地位。”墨庭之对别人了解的不多,可是对这位道貌岸然的哥哥,却是非常明白的。
别人的卑鄙,是在面上,他的这个哥哥的卑鄙,却是骨子里头,披了个儒生的皮儿而已。
墨浅裳并没有多言。
兔死狐悲,说道这里,墨庭之到底有些颤抖。
“如进老臣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思,只求着太后娘娘,能够照顾好宫中的苏小仪和您的堂妹墨婕妤。老臣知道该怎么做。”
相比较墨卿之的野心勃勃,墨庭之明显俯顺的多了。
而墨浅裳也寂寂无言。
怎么说,这两个人的死都与她有关系。
“哀家答应你。”墨浅裳道,“出去吧。”
墨庭之走了之后,暖阁内的气氛还一直不大好。
初桃彩鸳明显看出了墨浅裳的抑郁不乐,都静悄悄的不敢说话。
不过片刻功夫,墨婕妤便进宫来请安了。
她自然知道墨庭之进宫的消息,所以特意赶来,陪墨浅裳说说话。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墨浅裳才终于开口道,“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墨婕妤陪哀家出去走走吧。”
语毕也便直接站了起来,由着一旁的初桃为她披上了鹤氅,备好了手炉慢慢的朝外走去。
墨雪澜便也站起身随着一起走出了慈宁宫。
外头大雪窸窸窣窣地下着,一片琉璃世界,宫人们正张罗着,一起去敲屋檐下的冰柱子。
台阶溜滑,墨雪澜慌忙上前,扶着墨浅裳。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这场雪可真是浩大。”墨雪澜笑眯眯地说着,“若是要我说,就别让他们把这些大雪扫了,留着多漂亮啊。”
墨浅裳淡淡瞥了一眼墨雪澜,“是啊,会春暖花开的。”
“听闻越国四季如春,没有秋枫更没有落叶,也从来没有雪,一年到头都是繁花似锦的,其实我倒是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墨浅裳伸出手,看着雪花朵朵飘落在掌心,“是啊,哀家也不喜欢越国那样的地方。”
墨浅裳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径直带着墨雪澜往前奏折。
路越走越偏僻,安静得有些可怕。
没走多远,墨雪澜的脸色便有些变了,她记得宫人们说过,这一片是一片废宫,从来没有修缮,所以被封起来了。
可是墨浅裳却径直带她走了过来,难道是……
墨雪澜还没有回过神来,便看到了眼前是一个地牢的暗门。
几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既不是宫人,又不是侍卫的锦衣男子上前行了个礼,便恭恭敬敬地将门打开了。
黝黑的地洞散发着透人骨髓的阴寒之气,仿佛一张张开的怪物的嘴巴,随时要将人透进去。
“娘娘……这里……这里是……”墨雪澜六神无主。
如今墨家的事情差不多了了,她这么个曾经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和墨浅裳作对的女人,不会就这么要被墨浅裳处理掉吧。
墨浅裳这时候才回头看向一路跟着她过来的墨雪澜。
见她脸色有些难看,墨浅裳叹了口气,低声安抚道,“雪澜,哀家并没有旁的意思。不过,这是墨家最后一些事情了,所以让你随着来一起做个见证罢了。”
“但凭娘娘吩咐。”墨雪澜愣了愣,硬着头皮答应道。
不说害怕是假的。
但是这时候也只能跟着墨浅裳进去了。
墨浅裳倒也没有再和墨雪澜说什么,扶着墨雪澜的手,一同走下了地牢。
大概是早就知道墨浅裳要过来,这里打扫的很干净,一根根羊油蜡烛将阴暗的地牢映得亮如白昼。
淡淡的血腥味带着泥土的湿气萦绕在鼻尖,驱之不散。
初桃彩鸳小心地带着墨浅裳一路往下,没多久便来到了地牢的中心位置。
看着地上乌压压跪着一地的手下,墨浅裳直接开口道,“人呢,关在哪。”
“娘娘请稍后。”听了墨浅裳的吩咐,那为首的看守人点头退了下去。
没多时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苏予棠一身破旧中衣,钗环散乱蓬头垢面的女子被推搡着跪到了她们的面前。
这一看把毫无准备的墨雪澜给吓了一跳。
因为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被皇帝赐死的苏予棠啊。
“她还没死,留着她一条命,是想着,兴许还有点用处。”
墨浅裳看向了手下,“怎么样?”
“还是疯傻了。让吃屎都干。”手下道。
墨浅裳看向苏予棠。
苏予棠在几个嬷嬷的挟制下,一脸憨憨的看着墨雪澜傻笑。
墨雪澜心里有点疼,虽然苏予棠害过她,但是毕竟从小一处看着长大的,在诗社里争风吃醋,哪里想到会有今天这般模样。
“苏……苏姐姐……”墨雪澜口中有些发涩。
墨浅裳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继续站看着的苏予棠。
苏予棠还在装疯卖傻,眼神飘着,似乎因为跪着膝盖不舒服,还在挪挪身子。
“娘娘打算以后如何处置她?”墨雪澜忍不住问道。
墨浅裳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苏予棠面前,伸手用帕子为她擦了下小脸上的灰尘,方才又继续说道,“她真的疯,还是假的疯,都没关系了。她的人已经死了。雪澜,如果让你带走她,送回墨府,你愿意吗?”
墨雪澜怔了怔。
“娘娘……”
墨雪澜浑身颤抖,跪了下来,眼泪滚了下来,“谢娘娘!”
什么都不必多说,墨雪澜便已经明白。
如同墨浅裳之前放了她一样,墨浅裳,同样放了苏予棠。
“雪澜,你先别忙着谢我。”看到墨雪澜这般高兴,墨浅裳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可知道,你此番点头答应带她走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墨雪澜看着墨浅裳笑了笑,“等于墨家永远落了个把柄在娘娘还有陛下的手里,一旦墨家有什么不妥,那么只要苏予棠还活着,墨家便是脱不开干洗的死罪。”
“妾身愿意把这个女人送回墨家,而墨家,如今除了收了这个女人,别无选择。”
墨家如果没有把柄落在墨浅裳手里,怕不是要寝食难安了。
墨雪澜稳稳的冲着墨浅裳福了福,“妾身谢娘娘留了雪澜一条命,留了予棠一条命。”
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苏予棠出宫。
所以墨浅裳只是带着墨雪澜在地牢里坐了一会儿,便出来了。
两人一路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慈宁宫,墨雪澜才停下脚步,轻声告辞离开。
墨浅裳倒也没有留她。看着墨雪澜走远,墨浅裳才扶着彩鸳的手,转身慢慢的往慈宁宫走。
眼看着已经到了正月初八,该请安的也差不多都进宫走过一趟了。
相比较刚刚过年那几日,墨浅裳算是又清闲了下来。
只是回到慈宁宫,就见里面的宫人迎上来说道,“娘娘,上次进过宫的那个老嬷嬷,叫什么紫薇的,来拜见您。您看要见一面吗?”
……紫薇。
墨浅裳扶着初桃的手微微的抖了抖,那不是薛宛吗?
不过,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和在审讯墨老夫人嘛,怎么会有空过来她这里呢?
“请吧。”墨浅裳道。
这紫薇能进宫里头伺候,那是皇上的恩准,如今来拜见她,也是情理之中。
薛宛才走了进来,便卸掉了一身的妆容,从一个老妪变回了一个光华灿灿的风流公子。
只是他的模样愤愤,没了之前那桀骜气儿,让墨浅裳看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薛宛恭恭敬敬地行礼,“化名成了紫薇进来,还请娘娘勿怪。”
墨浅裳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薛公子怎么今儿想着过来了?您和明王过的还好吗?”
“微臣,是过来想请娘娘您帮忙的。”听到墨浅裳的文化,薛宛憋了半天才道,“还请娘娘能够帮一帮微臣。”
还真是来求援的。
“什么?”墨浅裳抬眸,唇角噙笑。
薛宛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不得已开口道,“微臣已经用尽了办法,可是那头还是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墨浅裳看着薛宛,有些无语。
“娘娘有所不知,那墨老太君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半句话都不肯多言。”薛宛有些挫败的垂下头,恨恨的开口道,“还说,她当时是一时糊涂被吓住了才被我套出来话的。还说我们必不能将她一直困在宫里,等到她有机会出去,定然不会轻易的将此事作罢。”
“她说,墨府一定有办法就她出去的。只要墨太后在一日,她就一日不会出事,墨太后不会让自己的脸上无光的。”薛宛的眉头蹙得很紧。
这句墨太后在一日,就一日不会出事,还真难住了薛宛。
毕竟,墨太后,是注定不会出事的。
墨浅裳捧着手炉,盯着薛宛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你没有找陛下,直接找的哀家。”
“是。”薛宛直接将头低下去了。
这是生怕了陛下替她挡着灾吗?
墨浅裳勾唇笑了笑。
“你想要哀家如何处理?”
“娘娘,墨家所有有关于您的流言蜚语,其实都是老夫人亲口放出去的。”
她看了一眼薛宛,方才点了点头,“原来你指的是这个。不过方才你也说了,既然是传言,那充其量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哀家倒还不至于为了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去在意。”
墨浅裳看着薛宛,微微的皱了皱眉,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不远的初桃,“这件事情,陛下应该也知道一二了,陛下那边是怎么说的?”
“这个奴婢并不知道。”初桃摇了摇头,道,“不然,奴婢这就跑一趟乾清宫?”
“去吧。”墨浅裳点了点头。
事关墨府,薛宛愿意不愿意善罢甘休,这事儿要怎么最后处置,都要看君临渊的意思。
等到初桃出门,墨浅裳才让彩鸳给薛宛看了座。
薛宛一笑,落了座。
墨浅裳不信墨老夫人当真这么说,不过,薛宛既然来讨个说法, 墨卿之又倒台了,她就无比要把事情解决了。
“喝点龙井吧,哀家这里的雨前龙井,可是来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的。”
薛宛一笑,“谢娘娘赏赐。方才娘娘问薛宛明王爷的事情……臣……并不和明王爷住在一处,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墨浅裳来了兴致,有心想要听薛宛说说他和明王的事儿,却听薛宛话头一转,又聊到了别的地方上去。
初桃的动作很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已回来了,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墨浅裳。
墨浅裳神色微微一顿。
薛宛一愣,随即便笑着一脸期待的看向墨浅裳,“可是有结果了。太后娘娘,可是愿意帮微臣了?”
“哀家也不能担保一定能成,不过是去试试罢了。”墨浅裳抬手扶着彩鸳缓缓的站起身,对着薛宛笑了笑,“走吧。”
薛宛听到墨浅裳这么说,当真跟了进来。
墨老夫人并不在地牢中,而是在一个偏僻的宫室中收押着。
毕竟位份还在,不能做的太难看。
里头的看守见到薛宛倒是没有太过吃惊,毕竟这事儿一直是薛宛负责办的,只不过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墨浅裳时,都真真的吓了一跳,慌忙都跪了下来。
墨浅裳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初桃彩鸳忙把绣袱放在了椅子上,墨浅裳这才坐了下来。
很快,墨老夫人便被带了出来。
墨老夫人还是进宫的那身衣裳,可惜已经肮脏褶皱不堪,满脸的肮脏泥泞,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像这么几天一直没有打理过一样。
墨浅裳抬了抬手,示意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先让她坐下。
“这是我大周的一品诰命夫人啊,该有的礼遇还是要有的,赐座吧。”
对于墨老夫人眼中的冰冷恨意,墨浅裳倒是并没有什么感觉。
她能来和她说话留着她一条命已经是不错了。
死人再恨人有什么用?
墨老夫人稳稳当当的坐下,看了一眼墨浅裳,嗓音沙哑地开口,“墨浅裳,你装神弄鬼的法子都能使出来,当真令人不齿!”
墨老夫人笑了笑,自顾自的又继续说道,“不过,只要老身只当没有这条舌头,您就拿我,一点法子都没有啊。”
墨浅裳捧着手炉,不急不缓的开口,“夫人真是硬气,莫不是觉得你只要挺过了这几日,进了大理寺,就没事了?”
墨老夫人老神在在的道,“你们若真有证据,又有证人,会不当时就要了我的命?”
“老夫人这时候还能够想通这些,还真是让人佩服。”墨浅裳丝毫不意外墨老夫人会有如此的回答。
墨老夫人当时可能会怕会乱,但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这时候也该想通了。
“不过,墨老夫人,您不会真当要你的命很难吧?”墨浅裳笑了笑,“您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好,死了,就死了,墨家墨卿之已经倒了,墨庭之也对我俯首称臣,您若是死了,那就真死了。哀家一点事儿都不会有,甚至还能在您的葬礼上给您多烧两把纸钱。”
墨老夫人愣住了。
墨浅裳轻轻的抬手,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袖。
“这还算是好的,若是不好的,哀家直接让人仿造一封您的遗书,承认了您的过错,再要了您的命,用您的指头画押,对外就说您羞愤自杀而死,又能怎么样?”
墨老妇人眼底的挣扎和恐惧并没有逃过墨浅裳的视线。
墨浅裳仍然是一副不焦不躁心平气和的模样,甚至还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打量着眼前的墨老妇人,“您是不是觉得自己活的岁数够大了,不在乎这些了?”
“墨府不会不管老身的。”墨老夫人道,“还有卿之……卿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早就对此事有所耳闻。
毕竟要审讯她的人为了攻心,将这件事情已经告诉她了。
墨浅裳却也不着急,继续说道,“其实打从你被扣在宫中再不能出去的那天起,你就已经被墨府舍弃了。他们考虑的,从来都是你背叛了他们怎么办,而不是救你。”
“这不可能,”墨老夫人想都没想便站起身冲着墨浅裳吼道,“他们不会放弃我了。”
“哀家说的都是真的。”墨浅裳微微侧身,避开了墨老夫人的疯狂,“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也就在官宦人家里供着了,在村子里,那可都是,要送到山上的自生自灭的。”
墨浅裳看了一眼初桃,“去,把老夫人进宫后,墨家做了什么赶紧的告诉老夫人。”
初桃笑了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等到这些话落地,墨老夫人早就已经失去了先初的冷静和镇定。
她颓然跌坐在地,眉眼间尽是绝望之下的疲态,一看上去竟像是老了十数岁一般。
其实墨浅裳所说的一切,墨老夫人之前并不是没想过。
可……那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墨庭之如何她不管,卿之,卿之他……
如今连墨卿之都没了,墨庭之那个庶处儿子,更不会管他了。
“说起来,如今墨府里,管事儿的,是我的父亲,可不是您亲生的。”墨浅裳慢悠悠的开口,不着痕迹的踩碎了墨老夫人心里的最后一线希望。
是呢,墨庭之并不是老夫人的亲子,墨卿之才是。
墨卿之在的时候,还没有人在意她,更何况……如今管事的,是墨庭之了。
“若是你该说的都说了,我就放了你。”墨浅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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