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御统的罪行被昭示天下这个好消息,倪唤天便知道萧唯尊要忙着接见一些人了。因为以御统的野心来看,下诏罪己是不可能的,他肯定要安排各方的行动,准备与武林各派开战,因此就率先向萧唯尊提出先回南海整顿南土军的请求。凭着倪唤天此前的慷慨陈词,倪唤天的请求又顺势应时,御统不做多想,答应得很是利落。
得了批准,他便着手准备离开天华城,临行时还请了邢环宇去城外看梅花。两人淋着小雪出了南门,河水沿岸结了冰,倪唤天一边走着上一边说:“人总是会铲除让人严寒的冰霜,只吟咏暗香浮动的梅花,即便这个凛冬冻死了一群人,那后世出生的人也只会更加憎恨今年的冰霜。”
“如果倪将军想玩咏物比兴的话,在下可不擅长。”
倪唤天轻轻一笑:“邢御守就真的甘愿为天做冰霜吗?”
“这话竟然是你问出来的,还真让我有些诧异,将军既然知道我们头顶是‘天’,那你觉得我们还有得选吗?倘若真能冻死一群人,倒也能免了被铲除的下场。”
倪唤天伸出手,一片片雪花堆叠在掌心,然后渐渐消失。他停下脚步说“这雪,又称旋花,可见在没有成为冰霜之前,还是可以被人欣赏的。眼下如果还有得选,邢御守愿意当旋花,甚至是梅花吗?”
“你我都已经冻死了人,愿不愿意还由得了我们吗,从杀岳钟鼎开始,你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确实,但我们一定要回头吗?即便往前走,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就看我们能不能找到了。”倪唤天又接着分析道:“不说各地军武势力,光是四大军域就有近八十万的兵力,就算他们众志成城,武林各派全加起来又能有多少人呢?况且从武功最顶尖的人数来看,攘定诸侠死的死伤的伤,他们哪里还有一丝胜利的可能?”
“照将军这么说,似乎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继续杀下去才是稳操胜券的选择。”
“话虽如此,但攘定十二侠至今颇具声望,北疆一事他们好几个都在场,即便御统反驳,恐怕还是有些人会禁不住怀疑,比如说荆家父子。再加上武林诸派有玺印做铁证,大义之下,各地方军武是不是都能维护御统,还不一定,如果西域军真的动摇的话,那御统可以调动的军域兵力,就只有两个了。”
邢环宇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问到:“四大军域除去西域军还剩两个?倪将军的算术,差得未免也太离谱了。”
“共事多年,邢御守应该知道我倪唤天还算看得清时势,不会一拍脑门就做蠢事。武林正用《诛侠录》震动着皇纲,群雄将要并起,倘若世人不知道魔鬼的本来面目的话,那他突然藏起杀人刀出来替天行道,别人又怎么会不当他是菩萨呢?”,他语气渐渐激烈,说完竟突然抱起邢环宇的双臂,涌出了满腔热血,凝视着他:“你是个英雄,英雄就应该得到属于英雄的功名,不应该只是别人手中的刀而已!”邢环宇看着他那双充满雄心的眼睛、极具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倾泄出来的感情远比他讲的话更能触动人心,自己突然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
倪唤天见他一时被震撼得没了言语,心里有了底,于是缓缓放下双手,转身继续往南走,还一边说道:“人要在英雄面前憋住豪言壮语总是很难受的。南土军盼望着更多的强者,我永远期待着你来南海境,与我推心置腹!”
望着他雪幕中的渐渐离去的背影,邢环宇的灵魂,仿佛已经迈着步子追随上去了。等回过神来,他才看着城外一树树梅花说:“如果能自主,谁不愿意风情暄妍,在万象更新之后仍然被人惦念呢?”
御统从最初阴谋败露的惶恐中,渐渐恢复了冷静。面对四大门派向天下人言之凿凿的揭示自己的罪行,拥有绝对军武势力的萧唯尊,开始思索着,怎样用刀剑还击。
此刻的金麟殿里,镇东大将军——吴王萧武临、东属左将军张晟、决武殿判官权是非三人皆在,他们也自然都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召来。
御统一出来,张晟便跪道:“臣张晟请命,率领东属左军讨伐武林!”
“张将军请起,你应该多向你的上司学学,遇事要冷静。”
张晟起身道:“可这如今……”
“如今什么?打当然要打,但他们所指的罪行,朕对他们可以私下承认,但对天下人不能认!地方武官虽然不敢忤逆我,但也不能明摆着让他们做屠夫,得让他们好好为我大晋战斗,省得浪费时间去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来呀!笔墨桌椅伺候!”
随即便见几名侍卫,将椅子摆在几个重臣后面,桌子摆在大殿中央,并附上笔墨。
“权爱卿,我来说,你代朕执笔。”
“臣,遵旨。”
御统背着手,边走边说:
“昔任魍遭劫,龙捕奔走南海,以致朝廷失援于关外;后群侠约战,朕举决武西援,犹使王师延误于北疆。朕欲下诏罪己,天下布武,尽诛凡冥。岂料武林怀恨,以私怨伪九五之罪,煽公愤壮谋逆之心,欺天下造倒皇之势。借武纲而倾天道,仗《圣约》而乱神州,贼心匪胆,史所不闻。
今诸派失德,举世无侠。不格故旧无以鼎新,不平武林无以肃纲。朕宁毁誉于青史,背三圣之《圣约》,为天正道,为地拂尘。拜请我晋廷军武,诛灭其匪类武林,以为后世新派之鉴!”
接着说道:“这便是朕的回应,派人速速抄写,然后遣风信子传至所有州境、郡府、城、里,让天下人知道,朝廷的军武是正义之师!也好安了那些武官和武将的心。”
权是非写完起身,由衷的奉承道:“好啊!皇上这封诏令,反而让剪除武林变得名正言顺了。只是……”
“你说。”
“只是皇上不是要灭除武林吗?为何还说‘以为后世新派之鉴’?难道今后还是允许武林存在吗?”
“今后的事今后再说,眼下这样写不是更能稳定人心吗?”
“臣明白了。”说完便拿着文书退了下去。
御统又接着命道:“张晟将军,你就先回吴越,朕一会儿拟一道圣旨,你将它交给章洪武。你们东属左右两军,一支迁往荆湘的东北,一支调往荆湘正东边。荆湘一带有武宗、落凤、武当,荆蜀交界还有万兽山庄,再加上诸如淘沙、望月、湘神等大小门派,你们要给朕盯紧了。至于往西与北以及南边一点的方向,朕的圣旨刚出,不久便会进入西域、漠北与南海。”
萧武临见御统没有安排到自己,于是问:“值此非常之时,皇上难道还是猜忌臣吗?”
“皇叔不必心急,除夕将至,虽然今年这个年过不安宁,但正月十五便是‘十堂问将’了,不妨晚点离京吧。”
“不是有裕绝术在吗?”
“他在他的,碍不着你。朕要临时组建一支‘镇武军’,若是十大精武堂能再出荆狄那样的能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若是没能出现这样的人,那还得委皇叔以重任了。”
萧武临低头道:“但凭皇上驱驰。”
“朕不心急,免得落人口实,但只要武林各派敢先动手,可就不能怪朕以暴制暴了!”
御统运筹帷幄的谋划着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排布与无比强大的势力,不禁得意的大笑起来:“不说各境的地方军武,光这四大军域的雄兵,集天下武林之力也只是以卵击石。在朕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什么武纲,什么《圣约》,都统统淹没进历史的长河中吧!还嚷嚷着要取我性命,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稳住那些小帮小派战栗的心吧!”
御统的这封《讨武诏》同他的皇命一起,从天华城风风火火的传向四方。此时近水楼台的北疆军率先收到皇命南调。卓世铭辞了官,许待袍便御统被拜了大将军,由乙级甲等武衔升成了甲级丁等武衔。他领着北疆军,尽数迁往漠北最南边,替御统皇帝虎视武林诸派。
正当御统着手准备这场胜券在握的战争之时,天华城南门外十余里,在暮色下有两个身影正奔走向南。
“我相信你的眼光,他会是雄主吧!”
“雄主吗?这我倒没想过,但萧唯尊绝不会是。诛灭群雄,猜忌吴王与我们,这种没有器量的人,装不下这万里河山。”
“可御统不也猜忌他了吗?事实证明萧唯尊的猜忌并非没有道理。”
“是吗?那你说等他灭了武林,手握重兵的边疆四将还会存在几个呢?作为人证活在世上的我们,又会存在几个呢?”
“那你觉得知道倪唤天秘密的我们,会有好下场吗?”
“如果你那天看见了他的眼神,你就不会这么问我了。或许几百年前,轩辕鼎看叶点睛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天华城辉煌的灯火越来越远,他们像是两把利刃突然有了灵识,悄悄脱离了用刀者双手的掌控。
邢环宇为了那句“你是个英雄”,把倪唤天的皇图霸业与慧眼识英,告诉了单邢,拉着他这个在权谋交错的皇宫之中、喜怒无常的天子身旁,割头换命的好兄弟,一同往南海疾行而去。
三方竞帝座,弱主隐强佐。如果夏侯靖故弄玄虚的“天机”,真的一语成谶的话,那倪唤天是不是弱主,他们两个又算不算强佐呢?
无论是与不是,除了要捍卫皇位的萧唯尊和意图变天的倪唤天以外,武林各派却旨在问罪萧唯尊,未曾想过染指御座。在这场逐渐逼近的各怀心事的纷争里,也不知道还有谁想入主金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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