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怕生辰过得太冷清,疏影叫每个人都表演一段拿手才艺当酒令,无论说书、乐舞、唱曲还是旁的都行,只图一乐。
疏影做东,便等到最后一个,先退到席中看别人的。大家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该按照齿序轮流上台,头一个就是安月。
安月走到方桌前,面色有些赧然,轻轻叹气道:“这可是难为我了,我笨手笨脚的,除了会梳个头,还能做什么呢?”
“你这丫头可别扯谎,先前跟着我在女学里学了那么些诗文,总能吟上一两句吧?难不成都还给先生了?”疏影给大家分着瓜果点心,听了安月的话不禁失笑,也是暗中给她提醒。
春桃抢白道:“就是!月姐姐好一张巧嘴,平时训起我们来,那是引经据典,勤快得很呢,今儿个怎么反而没得话说了?”
疏影倍感惊喜,“安月!你什么时候会引经据典啦?快说出来让我听听,看你是不是真的懂了。”
推让一番之后,安月清了清嗓子,闭上眼睛背书似的大声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做烤鱼,不知其能喂饱几万人也!”
真真是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席上四个人愣着愣着,突然都大笑起来。
疏影强压下笑意,抚着心口说:“不错,这一句有杜少陵‘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阔大胸怀!继续吧。”
“哎呀……这篇《庄子》太难背了,容我再想一篇来……”安月瞬时涨红了脸,摸着后脑勺苦思冥想,“有了!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所用……遂于山下烤之,有异香,虎见之则大吃一斤!”说罢还学着老虎将双手作虎爪状,“嗷呜”长啸一声。
下面四个又都笑得前仰后合,梨落指着按月嗔道:“你一心就想着烤肉吃,可见是个上辈子馋死的小馋鬼!”
“阿弥陀佛!要是再让你念下去,但凡文章里有的生灵,都得被你烤了吃了!这几句文章才艺不成才艺,却逗得大家好笑,便勉强算你过了,但我还得罚你今天少吃一碗长寿面。”疏影觉得安月说得又是坍台又是有趣,忙把她拉回座位上。
接下来是梨落。梨落娇娇俏俏站着,低头沉思,看着是在搜肠刮肚地想什么故事。
安月果真害怕等下吃不着面,猛往嘴里塞糕点果子,半晌听不见梨落的声音方抬头看她,又带头起哄道:“你倒是快说呀!有你想的工夫,我能把你的果子都吃了!”言语含混不清的,倒可爱得紧。
“我要讲的故事,你们可得认认真真听。”梨落正色道。
大家都笑她,不过是说来玩笑的故事,何必拘谨。
“这故事有些吓人呢!”
安月对此嗤之以鼻,却也十分好奇:“姑娘常说我是‘痴胆大’,这世上还没有什么鬼神能吓得住我!你且讲来,我倒要听听你能讲出什么花!”
“好赖话不分,明明我是说你痴呢,并非夸你胆大。”疏影辩驳道。
安月气得一撇嘴,把头也扭向梨落,静静等着她说故事。剩下三个立刻也都不再议论。
“话说大周开国的时候,有位妇人带着一双儿女住在一座山上。那座山大概和旸山一样大,不同的是人迹罕至,只有猎户住在半山腰的一个小屋子里。这妇人便是猎户的妻子,猎户征战沙场数载未归,她们娘儿仨只能依靠采食野果、树皮,挣扎度日。
“有一天,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山上走迷了路,正好看到了这个小屋子,便进屋去向妇人讨口水喝。那两个与妇人攀谈起来,原来他们也是猎户,打猎功夫了得,因为替一位大官寻一头鹿而来到此山,没想到鹿跑了,人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妇人说,这座山地势复杂,充满危险,却是打猎的好地方,两人不如留下来住一段日子,再慢慢寻那鹿,也好和她们一家三口做个伴,教孩子学打猎。那两人兴然应允,当即到林子里射了两只野兔回来,给母子三个开了一顿荤腥,好不畅快!渐渐地,小屋也有了久违的烟火气。
“由于害怕山里的狼虫虎豹,妇人每晚都会将屋门锁起来再歇息。可奇怪的是,每天早晨醒来,屋门都是大大敞开着的!后来,她每晚睡觉时都能听见打闹哭喊之声,以为是两个孩子在嬉戏,可每当她去看两个孩子时,他们却都睡得酣甜。
“她开始怀疑这都是那两个猎人捣鬼,于是在每天吃饭时,都悄悄观察他们。果然,那对男女默不作声,只是用眼神交流,还喜欢打奇怪的手势……”
讲到这里,梨落顿了顿,想是口渴了,便端起茶喝了两口。大家都和故事里的妇人一样,紧紧盯着梨落的一举一动,被梨落扣住了心弦。
疏影情不自禁地用力握拳,指甲掐着手掌,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又过了几天,妇人实在是忍不住了,质问那一对男女为何作出这些怪异举动。他们对视一眼,那女人便说:‘对不住姐姐了,其实我和他都是鬼。’妇人问他们为何偏要住在自己家,那男鬼便说:‘姐姐,其实你也是鬼呀!你的两个孩子,他们也是鬼!你们都死了!’
“妇人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直到那对男女向她解释了她曾经遇到的种种怪异,她才记起来:丈夫上战场数载,却杳无音讯,她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便先用毒蘑菇毒死了两个孩子,然后放火烧了屋子,自焚而死。这一片山林其实都已经被大火烧光,只剩下残骸焦土……”
疏影听罢有些胆寒,又隐隐觉得不祥,却怎么也说不出是哪里不祥。
任是安月胆大,也好久没能回过神来,小梅碰她一下,她便吓得一激灵。看看主座上的疏影,又看看对面的春桃,俱是满脸的凝重。
梨落自知这故事讲得太细、太可怕了,只得双手合十忏悔道:“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信女不是故意在我家姑娘的生辰宴上讲成这般的!罪过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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