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门外道童来报:“禀告观主,方才有皇帝陛下密使莅临,我等已将之请到正殿歇息,特来通传!”
老道闻言大喜,忙整顿青衣,扶正金箍,朝道童喝道:“速速随我前往参见!”
上清观正殿中央正站着一人,此人中等年纪,方口大耳,凤眼斜飞,面容微胖,且头戴一顶翘脚幞头帽,衣衫华贵,气派威严中又透着些许温文儒雅之气,此时他正背负双手望着大殿上的老君像怔怔出神,一双凤眼里深邃的眼神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老道来到殿上,慌忙跪拜道:“上清观秃鹰道人恭迎圣使驾临!”
来人转过身来,盯着青衣道人:“你就是秃鹰?”
“正是贫道。”
“我乃皇帝特使,鸿胪寺卿安庆绪,今有皇帝陛下密旨一道,还请遣退闲人,再来领旨谢恩!”
待老道喝退大殿道众,安特使方从怀中取出一副黄缎锦书来。
老道接过,展开读来,只见上面写道:“朕膺昊天之春命,天下之一统,四方臣服,八方进贡,太平盛世,千秋万载。今闻扬州异象四起,民心不安,朕早已知悉,只是此等异象过于诡谲,故不便派遣官府出面,张扬损名。幸有贤人举荐,使朕知扬州上清观秃鹰道人身具奇术,道行高深,今特赐封秃鹰道人为镇南大法师,着即彻查金鲤黑猪、童谣木偶诸事,万望不负朕命,功成之日,另有封赏。”
秃鹰道长大喜,跪谢天恩之后,他起身向安庆绪深深行礼,十分识趣地道:“敢问上差,此次是何人向圣上举荐贫道?贫道必定重礼相谢!”
安庆绪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皇帝陛下信奉玄学,推崇道家,对道修高人一向较为敬重。而此时赐封你为镇南大法师之事,正是本官所荐!”
秃鹰道长慌忙再次俯首道:“不知上差何以知道贫道之微名?”
安庆绪双眼斜睨,缓缓道:“我掌管大唐鸿胪寺,但凡四夷朝贡、宴请赏赐、来往送迎之事,及所有天国礼仪、祭祀庆典都由我布置,所历之事,所见之人,不知凡几,试问普天之下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秃鹰老道其实早已听说安庆绪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只是他故意询问,好显出安庆绪高高在上的地位。但安庆绪说出自己所为之事时,语气之平和,看不出有丝毫得意之处,不由让秃鹰略感失望。
秃鹰拍马道:“全靠安大人提携,安大人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贫道十分佩服。”
安庆绪道:“论起道家道修方术,你秃鹰也算个中高手,故而获得皇帝陛下青睐,不过,听闻扬州有许多高人小隐于市,你办事可要小心一些!”
秃鹰老道早已不满足于栖身扬州这小小的上清观,他希望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享受荣华,不负自己一身修行的本领,故而他不时用金银笼络扬州当地豪强,甚至暗地派出门下之人前往长安贿赂京城官员,以博取一些名声。
今送上门的大好良机,他当然不愿放过,他的脑袋里早已冒出无数美女和美食环绕安庆绪的场景,以及安庆绪对他点头赞赏的画面,他躬身道:“谨遵大人吩咐。安大人,一路辛苦,请到后堂歇息,贫道已安排宴席为您接风洗尘!”
“不必了,我还有要事要办,你尽管为皇帝陛下办事,一有机会,我自还会抬举你!你可要好自为之!”说罢,安庆绪昂首阔步走了出去,留下了秃鹰道人满脸的错愕。
因为秃鹰道人向用美女美食招待安庆绪,以此接近这位朝廷大官的想法落空了,安庆绪并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被牵着鼻子走。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秃鹰道人刚从丹房中站起身来,门却突然开了一丝缝,一条黑影闪了进来。
借着房中微弱的炉火与烛光,秃鹰看见了,有一个紫袍人站在丹房中央,他头戴一顶紫金冠,脸上蒙着一条紫色轻纱,微闭着双眸,看也不看秃鹰一眼。
但秃鹰道人心里却突地一跳,他赶紧从丹房上方小跑下来,向来人跪拜道:“属下不知尊主驾到,有失远迎,请尊主恕罪!”
“罢了,起来说话!”紫袍人声音略微嘶哑难听,却从中透出一股威严,让人难以抗拒。
“是,是……”秃鹰道人唯唯诺诺地站起来,但似乎心有不甘,他心想:哼,目前我暂且韬光养晦,无论花什么代价,等我再想尽办法得到了安大人的信任,再有机会利用自己的道术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之后,瞅准时机弄一个护国大法师当当,到时候我躲在皇宫内院,享受荣华富贵,不再仰人鼻息,总比在你的阴影下生活来得自在。
紫袍人睁开眼睛,只见他的双目在昏暗的丹房中仿佛射出幽幽电光,他背过身,沉声道:“你前面的事情做得很成功,为我暗地行事帮了不少的忙。我听闻裴旻那小子已来扬州,关于他身上的残图秘密,你必须想法予以夺取,另外,我得到可靠消息,扬州城另有人身怀残图,你务必仔细查访,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秃鹰躬身垂首道:“是,属下明日立即去办。”
紫袍人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想攀附上白天里来的那个安大人是不是?你向笼络他,让他为你搭桥铺路,对不对?”
秃鹰吓了一跳,他心里想什么居然全被紫袍人说中了,他不禁心惊肉跳,连忙道:“属下怎敢有非分之想,属下只知道为尊主效命,如有违拗,愿受会规处置。”
紫袍人道:“你知道会规就好,可别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否则,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实话告诉你吧,那位你寄予厚望的安大人,他也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好自为之!”
“是,是,属下知道。”
等秃鹰抬起头时,紫袍人已消失在眼前。
秃鹰道长十来岁进入上清观,自信修习了四十余年道家秘术,无论是拳脚兵器还是奇门遁甲之术在当世已鲜逢敌手,不料他的功夫在紫袍人面前似乎仍不值一哂,他虽野心不小,但在紫袍人麾下也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儿了。
那醉鬼从名扬酒楼里出来以后,一路喝着走着,走着喝着,直到将葫芦里的酒喝了一半,想着留着一些酒后面慢慢再喝,他就这样一路溜达,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城西南的一片竹林外。
此时凉风习习,竹涛阵阵,满眼的绿色让人为之一爽,一条浅浅的水渠从林内蜿蜒而出,水渠的两边野花丛生,蝴蝶流连,渠中水流清澈透亮,叮咚远流……此地偏处一隅,却有如世外桃源一般。
玉冰露虽说是纯度优良的美酒,但越是好喝的酒,入口甜美醇厚,更容易使人贪杯,后劲往往越大。
这时候,那醉鬼的酒劲却上来了,他再勉强沿着沟渠边的小路走了几步,不觉两眼昏花,脚步虚浮,他伸出手来抓向眼前的一株翠竹,不料却抓了个空,他一连在空中捞了两三次,才勉强把那株竹子抓在手中,他心里一松,右肩紧紧地靠在竹子上,整个人顺着竹子滑了下去,他抱着那根竹子,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少时,在这片竹林外,有一群人提刀拿棍,气势汹汹的往竹林里面走来,其中一人哈腰道:“少爷,甘泉酒坊就在前面。”
那被唤作少爷的粉面油头小子昂着头,道:“尔等给我冲进去,砸了他的酒坊,本少爷重重有赏!敢与我清扬酒庄做对,我饶不了他!”
“是,是,少爷,那姓水的不识好歹,咱们早晚将他的甘泉酒坊一起兼并了事。”
“混账!”那少爷怒喝道,“要是他想卖,少爷我有的是金子,可恨的是水龙吟那厮不但不出售他的酒坊,他做出的酒味道既美,又故意压低价格,搞得我们清扬酒庄在扬州地面快混不下去了!这次我非找他的麻烦不可!”
“是,是,少爷说得对,咱们早就该把那甘泉酒坊给砸了,那咱们的酒庄不就一家独大了么。”几个地痞不停的奉承着。
几人骂骂咧咧的往林中走去,一个地痞突然“哎哟”一声,跌了个狗吃屎,他慌慌张张的爬起来一看,自己正是在一个熟睡的醉鬼的腿上绊了一跤。
那地痞怒骂一声:“哪里来的醉鬼,让你爷爷平白无故地摔倒在地,简直找死!”说罢,他提起手中木棍没头没脑的向那醉鬼身上打去。
眼看那醉鬼即将血溅五步,不料此时醉鬼看似有意无意的一倒,顺势躺在了竹子边的草丛里,那地痞的木棍扑通一声打在竹竿上,竹子强韧,反将他的手震得生疼。
那地痞作势再打,粉面少爷喝道:“算了,别节外生枝,找那水龙吟的晦气是正经。”
那地痞不敢违了主子之意,只得作罢。
几个地痞拥着那粉面少爷往竹林深处走了二三里地,只见前面当道之处立有一块牌坊,上书“甘泉酒坊”几字,只见坊内是一座又一座低矮的竹房,还未进入坊中,便已是一阵阵的酒香随风飘来。
那粉面少爷咕哝了一句:“还真挺香!”不过这念头没持续多久,他便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道:他妈的,我怎么夸赞起对手来了。于是乎,他便带头闯了进去。
酒坊的门被暴力踢开了,闯进去的人呆了一呆,只见有两人正在院中对饮:一人作儒者装扮,头戴一顶古朴灰白的雁翅书生帽,穿一袭宽大的青布迎松袍,虽年过五旬,但仍是模样俊雅,风流倜傥;另一人中等年纪,穿的却是一身流云青罗衫,他长发披散,脸型微胖,面色沉静如水。
可这两人却只顾饮酒,对闯入者均视而不见。
正是:
扬州有四修,僧道与书酒。
一笑傲王侯,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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