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兄妹很快来到了青松书院。
水龙吟查看了青松居士的伤口及褚怜香的伤势后,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三人出了客房,在大厅中,裴旻问道:“水坊主,依你之见,情形如何?”
水龙吟长叹一声道:“青松居士和我相交多年,我视之如亲兄长一般,谁知前日一别,竟成永诀,真是世事无常,天意弄人。褚大侠虽与我相交不久,但其人豪侠正直,深得我心。从他们受伤的情形上看,我已猜知凶手是谁!”
公孙大娘道:“坊主既然已经看出端倪,何不直说,我们好商量救治褚大哥的办法。”
水龙吟道:“此人武功之诡异,为人之狡诈,实在是令人头疼。扬州四修,僧道书酒。这是扬州士人阶层对四个技艺出众之人的统称。酒,指的是城西南甘泉酒坊之主,便是区区在下,因在下酿酒之术尚可,很得当地酒国同道认同;书,指的是城东南青松书院之主,便是青松居士,青松居士开办书院,收留流浪儿童,他本人亦是学富五车,文武双全;僧,指的是城西北大明禅寺的住持,鉴真和尚,他佛法高深,济世度人;而那‘道’么,便是城东北上清道观之观主,秃鹰道长!”
至此,裴旻与公孙大娘二人方才明白了“扬州四修,僧道书酒”八字的真意。
水龙吟接着道:“我们僧道书酒四人分居扬州四地,各有各的艺业。平日里,我与青松、鉴真三人素有往来,只因我们志趣相投,有共同语言,但我三人与那秃鹰却从无瓜葛。只听闻此人道术高强,且与官场之人多有往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在人前露面。”
裴旻道:“我想起来了,那伤害青松居士和褚怜香的青袍人,头顶光秃,青袍上绣有苍鹰,那袍子展开如雄鹰之翼,一切与秃鹰形象相符。”
“褚大侠所中施毒术十分奇异,加上从断剑切口与青松额头之伤来看,这凶手当是秃鹰无疑。我方才说过,秃鹰道长道法高深,精通各种道门奇术,善施各种符毒,有些旁门左道。而他手中有一件极其厉害的兵刃,一般情况不见其使用,此物叫做‘幽冥飞扇’。据说此扇是长安子午谷的左神通用特殊青钢为秃鹰量身打造。左神通号称当世第一巧匠,制造的这柄幽冥飞扇不但扇沿锋利无匹,且扇骨中布有机关,内中大有乾坤,‘幽冥飞扇’实际如何厉害,却无人见过。”
裴旻道:“难怪我看到那道人手中青光一闪,青松居士手中的青钢剑便断为三截!”
水龙吟道:“如今青松居士遇害,前几日,我甘泉酒坊又连连遇袭,甚至险些被烧为平地。而我与青松俱不是来犯之敌的对手,如今细细想来,除了上清观秃鹰有此实力外,扬州城中还没有此等高明人物。”
公孙大娘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找上门去,到上清观索取解药。”她还是那爽直的性子,巴不得马上可以行动起来。
水龙吟道:“秃鹰对四修之书酒痛下杀手,这中间必然有重大的阴谋,只是鉴真和尚那里却没有任何动静,倒要警告他注意提防。”
水龙吟的担心不无道理,而褚怜香之伤亦不可耽搁。水龙吟有心与裴旻同去,但又苦于没有前往大明寺之人,因此踌躇。
裴旻也算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再加之与月娥眉结合后,他不再是一个懵懂少年,心性慢慢的变得比以前成熟了许多,遇到事情也不似原来的犹豫不决,而是多了几分当机立断,他平静地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动,我和徒儿先去上清观寻找解药,水坊主去通知鉴真和尚,然后再来接应我们。”
水龙吟沉吟片刻,道:“也只有这样了。”
月娥眉道:“裴阿哥,我也要跟你们同去!”
裴旻道:“上清观之行危险重重,月儿可在青松书院等候我们,褚大侠那里,还需要你从旁照顾。”
月娥眉对裴旻言听计从,当下不再言语。
尔后,在众人合力之下,青松居士被葬在了书院后山,也算早日入土为安。
水龙吟手擎酒杯,怆然道:“一壶浊酒聚知音,半生相识有几人。误坠红尘把酒饮,笑看生死若比邻。青松居士,请饮此杯,你我来生再聚!”
说罢,他将杯中酒慢慢倾倒在青松居士墓前。
褚怜香在水凝冰的搀扶下亦来到青松居士墓前,他将那葫芦中的酒倒了一半在青松墓前,又像陪着老朋友喝酒一样自己喝了几口,只是他一时哽咽,竟致无言。
书院中的十余名童儿跪拜青松墓前,痛哭流涕,裴旻等亦十分伤感。
午饭后,裴旻、公孙大娘、水龙吟三人分两路相继离开了青松书院。
书院里变得冷清下来,晚上,褚怜香的面部和眼睛忽然变得剧痛无比,由于太过疼痛,褚怜香在床上捂着面部不停挣扎,照顾她的水凝冰顿时没了主意,好在月娥眉取出了凤仪琴,弹奏起了心旷神怡曲,那曲子听来如沐春风,如浸清泉,如饮美酒,褚怜香总算慢慢安静了下来。
半夜里,水凝冰照看了褚怜香一天,十分疲倦,已自去另外的客房歇了。
褚怜香独自睡在床上,这些年,他时而狂饮烂醉,远离了少年时行侠仗义走天下的初衷,在无休止的辗转反侧中麻痹自己,不明白快乐在哪里,不清楚明日在何方,不懂得如何去争取,只是日复一日的在各色人物之间沉沦,无论是断壁残垣亦或是蓝天碧云,他都已无动于衷,如行尸走肉般苟活,只有酒能让他忘掉烦恼与忧愁,唯心灵深处仅存的那一丝冲破藩篱之心在挣扎……
突然,褚怜香浑身微颤,嘴里时而呓语:“冷艳如罗敷,聚散如浮萍。当年我一句戏言,没想到一语成谶。阿萍,你在哪里?你可知我日思夜想的便是你?我走遍天南海北寻找的也是你,几年来,你毫无音讯,我望眼欲穿……”
褚怜香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少年时代的习武之地:崆峒山。
陇右道原州平凉地界有一山,名曰崆峒。
远古时代,崆峒山脚下的原始社会氏族部落争战不断,战争中,崆峒氏族逐渐掌握了一些攻防格斗的技巧和方法。
后来,崆峒山出了一位先贤,名叫广成子。他住在崆峒山山洞之中,悟出了崆峒武术的源头之法,名叫阴阳诀。
阴阳诀言道: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我守其一,以处其和;形将自正,乃可长生;物将自半,以达至道。
这仅仅是阴阳诀中的要旨部分,其中包含的动静、虚实、开合、刚柔、进退等阴阳变化的互转互补的道理玄奥高深。其内涵强调的是生命的运动与延续,追求的是崆峒武术演练中人与自然的和谐,讲究的是身体与精神、精神与自然的协调。
据说五千年前,轩辕黄帝也亲自向广成子问道于崆峒。
广成子创立的武术体系包括了探索宇宙生成、预测阴阳变化、研究存亡之道、考察人与自然关系,将武术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而且他还是一位真正的技击家,他擅使雌雄剑、落魂钟等兵器和翻天印等奇门兵刃。
后来,崆峒山在广成子所创阴阳诀及技击法的引领下,逐渐形成武林一派,即崆峒派。
崆峒派武术最具特色的是奇门兵刃,其特点在于所用兵器短小精干,易于藏身和出其不意,其中有风火五行轮、风火扇、挎虎篮、飞爪、佛尘、九齿铁耙、连枷、铁琵琶、分水娥媚刺、翻天印、太统法铃等。
褚怜香十岁便入崆峒学艺,是崆峒派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他专攻飞抓,掌中一对儿铁抓远攻近取,十分厉害。
十八岁那年,他在山上认识了一位叫做罗浮萍的芳华二八的女弟子,她怀抱铁琵琶,冰霜冷艳,似不可亵渎。
两人本是朋友之交,谁知罗浮萍冷艳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她喜欢上了风流倜傥又洒脱不羁的褚怜香。
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重纱。从此以后,背着师傅和师弟师妹们,褚怜香和罗浮萍二人常常在崆峒山山后偷偷幽会。
崆峒派的后山之中人迹罕至,褚怜香在后山隐秘处的森林中找到了一棵大树,这大树主干有水桶般粗壮,离地两三丈之处,粗如儿臂的六七根桠枝向四面伸展。褚怜香穷三月之工,在这树上建造了一间隐蔽的树屋,屋中干净整洁,桌凳床铺一应俱全,别有一番风情。
褚怜香与罗浮萍私定终身,一有闲暇便到树屋中相聚,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好景不长,三年前,崆峒派举行比武大会,拔得头筹者可执掌崆峒信物乾坤铁旗,成为崆峒掌门接班人。
崆峒派原本并无派系之争,唐朝第一代掌门飞虹子将崆峒派治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飞虹子去世后,由于没有事先安排接任者,又或许是没有精通崆峒绝技八种以上的武学奇才来胜任掌门,所以导致崆峒内部开始分裂,慢慢的分为男弟子与女弟子两派,男女弟子由不同的师傅教授武功,
男弟子这边,也就是褚怜香的师傅,道号元真子,精通五行轮与翻天印。
女弟子这边,也就是罗浮萍的师傅,道号玉贞道姑,精通拂尘与挎虎篮。
元真子与玉真道姑都希望自己的弟子取胜,以夺得乾坤铁旗,当上崆峒掌门,从此地位便在崆峒为尊。
比武进行了两天,一轮轮的淘汰下来,年轻一代的弟子中仅剩下了两人:褚怜香与罗浮萍。
他们必须在第三天一决胜负,以此选出最终的胜利者。
这一晚,褚罗两人又在树屋下碰头了,褚怜香左手揽着罗浮萍细腰,右手铁抓飞出,抓住头顶的树枝一拉,两人便进入了树屋之内。
褚怜香温香软玉在怀,他刚要吻向罗浮萍的面颊,罗浮萍却轻轻的推开了她,褚怜香微感诧异:以前的罗师妹对自己百依百顺,温柔得像只小猫,今天这是怎么了?
罗浮萍忧心忡忡地道:“褚师哥,你就没有半分担心么?明天你我同场较技,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褚怜香大大咧咧惯了,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面露难色道:“师傅对我十年栽培,我亦下了十年苦功,师傅等的就是我夺得乾坤铁旗的那天,我……我……我安忍违背师傅之意!”
罗浮萍俏脸一寒,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崆峒女弟子在崆峒山一直受到男弟子们的欺压和嘲笑,我肩负师傅及一众师姊妹重托,一定要为女弟子们争一口气,我也不能输呀!”她几乎是着急得带着哭腔了。
“阿萍,我……”褚怜香刚想说让自己的爱侣赢,但想到师傅那严厉的目光,想到师兄弟们一个个失望和嘲笑的神情,他又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唉,褚师兄,乾坤铁旗事关重大,看来我们两人都志在必得,你不必说了,明日我们各自凭各自的本事罢!”说完,罗浮萍便跃下树屋,匆匆而去。
褚怜香伸出手来,想要出口挽留,但还是任浮萍飘去了,他患得患失,一只手伸在空中,半天才颓然放下,他脑袋中嗡嗡作响,全没了主意。
真是:
落魄江湖带酒行,醉剑飞舞掌中轻。
十年一觉怜香梦,赢得江湖狂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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