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白听到顾宁提起老头子和吴昊,不免一阵伤身,吴昊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作为一直以来并肩而战的伙伴,怎能不感痛心?其实自己和吴昊之间,大有同病相怜之感,都是家门不幸,孤苦伶仃活在世上。只不过自己显然要比吴昊幸运的多,遇见了师父、道长、晴儿和顾宁。这些人无一不是在自己最为困顿时拉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对活下去有了动力,而吴昊一直活在仇恨和欲望之中,终是心性大变,如今夺走了极乐图,和老头子一起远遁,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更不知再见面时会不会拼个你死我活。
顾宁见裴书白愣神,赶忙说道:“算了,还是不说吴昊了吧,他能在这一战活下来,也是藏歌门先祖显灵,只求他能浪子回头,不再跟着老头子一错再错。”
裴书白看了一眼顾宁,忽然发现面前这个人,每一次都能想到自己心中所想,这种奇妙的契合,让裴书白心情轻松了许多:“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莫不是你用元神出窍也住进了我的身子?”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顾宁脸上通红,不过还是轻声问道:“仅仅是身子吗?我以为已经住进心里了呢?”
此言一出,倒让裴书白也害羞起来,只好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宁儿,我只是开了个玩笑。”
顾宁眼中神色稍稍黯淡,毕竟裴书白心里肯定住着的是公孙晴,自己顶多算是亲密之人,之后便正了神色:“裴书白,我问你,”
裴书白见顾宁变了表情,知道顾宁接下来要说的一定很重要,当即也坐直了身子,等顾宁开口。
“你祖父祖母和我师祖之间,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这些做后辈的没法知道,不过我敢肯定,在师祖心中,她对你爷爷的感情终成一生的遗憾,不过我也知道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就像我知道你和晴儿之间的关系,可我却压制不住心中对你的挂念,我离开幻沙之海时,曾经下定决心,此生不再见你,可是当我听到你的消息,还是乱了心绪,那时我便知道,不管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再无旁人。如果说当年你爷爷没有选择我师祖,成为了陆阁主心中的遗憾,成了雪仙阁的痛楚,咱们现如今也要面临这样的选择,是让这种痛楚和遗憾继续下去?还是圆了裴家和雪仙阁的因缘,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顾宁越说声音越响,显然是激动起来。
裴书白心头叫苦,一直都没有想过感情的事,即便是偶有念及,也都在公孙晴和顾宁之间纠结,有时候自己甚至希望这两个姑娘都能在自己身旁,三人和睦相处,面对着顾宁炽热的眼神,裴书白知道显然是自己想的太多,更是心中暗道:当年爷爷是不是也面临着这般两难的选择?毕竟不管选了谁,都会给另外一个人带了巨大的痛苦。想着想着,裴书白竟是分了神,若是自己和钟不悔钟不怨前辈那样就好了,倘若有个孪生的兄弟在,不顾是裴书白、裴书黑,一个照顾顾宁,一个照顾公孙晴,如此一来,问题就都解决了。
顾宁自然不知道裴书白心里已经开始胡乱想了,眼见裴书白没有开口,顾宁心里也焦急起来,当即便后悔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只不过,此时的顾宁也是一言不发,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说话,接下来一定会岔开话头,让裴书白不用立时做出选择。毕竟见到裴书白如此纠结,顾宁已经心疼了,她不想看到裴书白难受,可是她也知道一旦自己先泄了气,可能此生都不会再问裴书白同样的问题。
片刻之后,裴书白终是开了口:“咱们今后一起照顾晴儿,行吗?”
顾宁一愣,眼神中一丝失落一闪而过,她根本没有想到裴书白竟会说出这样的答案,不过顾宁也知道了裴书白的心思,旋即笑了笑:“书白,还是不说这些了。还是说他们吧,我还有许多地方没有想通。”
裴书白如释重负,生怕顾宁再追问下去,自己乱答一通,惹得顾宁又不开心,赶忙道:“哪里想不明白?我把我知道的、猜到的都告诉你。”
顾宁问道:“既然四刹门在他的控制之中,我师祖、你爷爷、公孙烈前辈和钟前辈相继身故,可以说彼时的武林是四刹门一家独大,控制息松道长的神秘人大可以在那时就找到神天八物,弄那个神神秘秘的仪式,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裴书白点了点头,其实顾宁问的这些,自己先前一直没有想通,直到灭轮回说的一句话,才算是提醒了自己,于是便道:“那神秘人错练借寿还阳功,终是害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先前灭轮回提到此节,还说这个神秘人一定是藏在某处苟延残喘,没想到竟依附在息松道长身上。之所以在四绝相继身故的时候没有动手,其实是他还没有找到制衡四刹门的手段,毕竟息松道人本尊已经毒发身故,他再以息松道长的身份现世,势必引起诸多怀疑,即便是我爷爷、你师祖他们没了,但还有叶悬护法、顾念婆婆、钟不怨前辈、还有我师父、吴拙这些正道后人,一旦息松道人再度现身,相信这些正道后人一定会发现端倪,从而找到神秘人存在的蛛丝马迹。他不会冒这个风险,只能躲在暗处操控四刹门,那四刹门本就在暗中找寻破解极乐图的法子,自然不会将息松道人还活着的消息散播出去,如此一来也算是称了神秘人的心意,等到他一步步将一阁二门三大家的武林格局彻底摧毁,便只需掌控四刹门就行了。”
顾宁点了点头:“怪不得他要把《鲁盘图绘》的拓本给病公子,其实就是想让老头子、病公子掌控武林,到那时只要控制住这两个人,就能彻底将整个江湖握在手心里了。”
裴书白道:“不错,早在老头子还在吴根村时,控制息松道长的人就和他打过交道,认出了老头子也是龙湫出逃之人,故而在血洗吴根村时,饶了老头子一命,也因为这件事,老头子十分忌惮此人,对于后面控制四刹门十分有利,所以他才会让老头子加入四刹门,在他一步步的帮助下,老头子终是在盛一刀死后,成了四刹门的掌权人,也开始了他扫平正道的野心之路。把《鲁盘图绘》的拓本给病公子,其实目的也是一样,都是为了让四刹门更快的将雪仙阁和三大家的后人斩尽杀绝。”
顾宁摇了摇头,仍是不解:“不说老头子,说实话,病公子根本就不是屈居人下的性格,以他阴鸷狡诈的本性,又岂能让息松道长摆布而发现不了他的阴谋?”
裴书白笑了笑:“宁儿,病公子固然聪明,但是他野心比老头子还要重,其实病公子早就和老头子离心,想取代他的位置,只不过极乐图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在没有得到六道之力,找到借寿还阳功的功法秘籍之前,病公子一直隐藏自己的目的。而那个神秘人正是瞧准了这一点,以息松道人的身份见了他们,把《鲁盘图绘》赠予病公子,再把六道七星的事和极乐图埋藏借寿还阳功的假消息告诉四刹门,有百战狂和盛一刀的遗愿在前,饶是病公子足智,也不会怀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神秘人编造的谎言,根本看不透息松道人的真实想法。可能在病公子心里,是他一直在利用息松道人和老头子罢了,殊不知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不然也不会在我师父告诉他秘密的时候,会如此动怒!”
顾宁听完此言,登时道:“所以四刹门为了凑齐极乐图,分化雪仙阁和五仙教,扶植惊雷帮和两界城,之后去了你家,找到了倒瓶山、再挑动两界城和忘川禁地钟家弟子大战,这些事都是那个神秘人一手操控的?”
裴书白看着一脸惊诧的顾宁,接着又道:“可能远不止此,那个神秘人错练邪功只能依附着息松道长的肉身,四绝相继殒命之后,还有后人在世,恰好极乐图残片又在这些人的手上,他自然可以顺水推舟,借四刹门的刀来杀这些正道后人,一来给自己找寻神天八物留足了时间,二来也可以避免正道后人结成同盟。但仅仅是挑唆四刹门,可能真的把他想简单了,见四刹门日渐壮大,其实他心里肯定也有些忌惮,毕竟生老病死四刹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与四绝不同,生老病死四个人性邪嗜杀,行事无所不用其极,根本不讲江湖道义,若是反手倒戈,可能那个神秘人更难应对,只能再找制衡四刹门的人出现,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要等到现在才动手的原因。”
顾宁转头看向地上那一团烂肉,不禁一阵神伤:“布这么一个大的迷局,把武林三代所有人都圈了进去?雪仙阁三脉弟子如今只剩寥寥数人,裴家、钟家、公孙家到了这步田地,他到底要做什么!”
裴书白伸手拍了拍顾宁的肩膀:“陆阁主出走雪仙阁,顾念护法此生都在寻找,烈火一脉和惊雷一脉因为落花孤叶搅得同室操戈,终是让烈火一脉走向灭亡,这些都要算在那个神秘人的头上,不过可能连四刹门也没有想到,其实惊雷帮看似是四刹门的附属帮派,但实际上也是息松道人为了对付四刹门留的后手,汪奇练的阴雷玄功,可能就是息松道人传授也未可知。毕竟叶悬护法在赶往裴家的路上,遇见惊雷帮弟子设的局受了刺激半生疯癫,而设下此局的,恰恰就是那个神秘人。”
顾宁听到裴书白提起叶悬,心中更是一痛:“怪不得惊雷帮的弟子布局如此精准,原来是这么回事。”
裴书白点头:“陆阁主选择在幻沙之海无名洞坐化,让叶悬护法到我家驰援,其行踪一定是被天机先生掌握,那个神秘人自然也就知晓了,三代武林皆在此人掌控之中。可以说他想让哪个门派死,则必死无疑。只不过他机关尽还是没有料到一点,正道沧桑邪不胜正,可能咱们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我师父、赤云道长、你、我、吴昊等等等等,这些人的命运他都掌握着,七星聚义之说便是为了对付四刹门的,或者是为了他最终的目的做准备的,只不过师父他发现了不对劲,四刹门也发现了不对劲,终是让那个神秘人的奸计落空,苦心经营了百年的一个局,就这么没了。”
顾宁不禁后怕,赶忙问道:“可是,咱们还是不知道神天八物聚齐可以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神秘人和公输派的关系,这都是后患。”
裴书白当然知道顾宁言语中的深意,毕竟还有龙湫,对这个神秘的所在一无所知,便意味着危险随时会再来。可惜的是,灭轮回死了、那个神秘人也化成了一滩烂肉,想要知道他的身份,看来只有找到同为龙湫出身的老头子,才有可能知道一些关于龙湫的消息。只是,先不说到哪里去寻找老头子,即便是找到了,他又怎么可能告诉自己龙湫的事?
二人就这么说着说着,天黑了下来,此时的十方山陷入了一片死寂,顾宁不想让裴书白再耗费心神,便打断了裴书白的思绪,让他不要再去多想。不多时,裴书白便睡了过去,顾宁在周围立了几根冰火炬,随即便在裴书白身旁躺下,还不忘侧着身子给裴书白遮挡山里的夜风。
夜风拂过山岗,冰火炬上的火焰舞动摇曳,顾宁借着这晃动的光亮,静静地盯着睡熟的裴书白,指尖冰晶化作湿润,一点点擦拭着裴书白脸上的血污,不多时,裴书白脸上的血污被擦拭干净,俊逸的面庞在冰火炬的暖意下也红润了起来。顾宁口中轻声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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