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宣城外。
余子清与李宗盛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座城池,这里是天都城去往北方的要道,来往的商客与落榜的秀才皆在此休憩。
“落云客栈里的烧鸭真好吃,比后厨小也子做的饭好吃多了,还有那饺子,皮薄馅儿多,一口咬下去啊,啧啧啧,汤汁四溢。哪像云长老那样抠搜搜的,和馅儿才打两个鸡蛋。”李宗盛一路走来尽在数落蜀山上的伙食师傅与天都城的大厨有天壤之别。
昨日在天都城的一夜于他来说可是神仙般的日子,他已经想好了,上山如何向他那些师弟大肆炫耀一般。一想到那些师弟们憧憬羡慕的目光,李宗盛就激动地不能自已。
只是余子清似乎吃惯了这些美食,丝毫没有为之动容。当李宗盛大惊小怪地喊着这也太好吃了吧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咀嚼,面色愁容,仿佛下一秒就会落泪。
李宗盛便以为他是好吃地感动到流泪。
“只是可惜啊,还没去的成这烟柳阁,听落云客栈的小伙计说,那可是天都城最大的妓院了。”纵使是吃了天都城的美食,李宗盛依旧没有满足,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息。
“你好歹也是个修道之人,你觉得你有一点修道之人的样子吗?”余子清听得厌烦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嘿,你这话说的。”李宗盛突然加快了步伐走到余子清的前面,转过身一边倒退着行走一边看着他。
“跟我那苍古师傅一模一样,他也总是喜欢对我说这话。只要我去厨房偷东西吃了被抓到,他就会逮住我,板着一副臭脸。”李宗盛绘声绘色地描绘着他在山上的场景。
“就跟你现在一样,说,你看看你还有一点修道之人的样子吗,你是大师兄,是要做榜样的,别以为清虚道长惯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李宗盛突然声音大起来,极力模着苍古长老的样子。
“我怎么就为所欲为了,修道之人就不该吃饭吗?我饿了就不能找东西吃吗?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苍古师傅那满嘴的大胡子刮个干净!”李宗盛气呼呼地插着手。
余子清突然笑了,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也曾进过厨房偷东西吃,但是他和李宗盛不一样。
天清宫里没有食物,因为慕云飞不需要吃东西。作为掌门的首徒,他自然要表现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于是也憋气不吃东西。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不多久就会饿了,所以他就只能去别的地方寻东西吃,又怕被师弟们看见,因为在他心里觉得,自己吃东西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有天晚上他偷偷跑到厨房去找吃的,发现只有蔬菜生肉和生粉,什么能吃的都没有。一天,两天,他竟然饿昏在厨房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厨房里围满了师兄师弟们,让他尴尬地恨不得藏进米缸里。
后来慕云飞知道这件事后只是淡淡地笑道,跟他说进食并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从那天之后慕云飞规定小童每日都要按时送餐到天清宫,他和余子清两个人就着那张玉石砌成的桌子吃饭。
可是那样的日子很短暂,长大后的余子清在天清宫吃饭的时间便少了,他更喜欢去下面的食堂和师兄弟们一起吃饭,慕云飞便也又不再进食了。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应该天天都会回家吃饭吧?
“嘿,你笑了。”李宗盛突然打断了余子清的回忆。
“没看出来你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嘛!平时一直僵着个脸看不出来,这天下第二美男子的称号我就勉强送给你了,脸班多了,会变老的,就跟那个苍古老东西一样。”
余子清淡淡地笑着,难得和李宗盛开了句玩笑。
“那天下第一美男子是谁啊?”
“当然是我了!”李宗盛拍了拍胸脯,义正言辞。
“自恋。”
“对了,你见完故人,有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两人就这样默
默向前行走了一里地,李宗盛重新又打破了宁静。
“去山上。”余子清轻声说。
“山上?蜀山还是什么山?”李宗盛死缠烂打。
“不,一座无名山。那里没有人,什么也没有,就我一个人。”余子清想了想,他终究还是没有把山的名字告诉李宗盛。
不是因为不信任他,而是因为知道,这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一个人啊?那可不得无聊死了,要不到时候你告诉我你住哪里,我好去山上找你玩?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场比试呢?”
“我不就和这剑一样吗?之所以被称为独孤剑,就是因为要承受这无尽的孤独。”余子清轻笑,僵硬而哀伤。
“哎,破剑,都是因为这破剑,真该把它给折了!”李宗盛气急败坏地瞪了一眼余子清背上的剑。
“这么来说,升仙大赛你也去不了了?今年大赛的第一名可是非你莫属的!”李宗盛惋惜道。
“我一个离经叛道之人,还有什么资格去参与这升仙大赛。我只希望能寻一处安息之地,平静地过完余生。”余子清摇摇头,他本就不在乎世间的浮华虚名。
“这样也好,你不去啊,这升仙大会的第一名就是我的了,到时候我一鸣惊人,叫他们看看我李宗盛也是个天才!”李宗盛得意极了。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得到第一名,因为那是属于我的。”余子清突然看着李宗盛,李宗盛本想摆着手说开玩笑的,但他发现余子清从未有过的认真。
“好,我答应你。”李宗盛居然也正色道,他补充了一句。“就当做是你送给我这把剑的感谢吧!”
正说着,李宗盛手中的冰凝剑突然闪过一道湛蓝色的光,似乎在呼应李宗盛的回答。
余子清不知道为何想让李宗盛替他取得这升仙第一的原因,或许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开了个玩笑吧,但是他不擅长开玩笑。所以李宗盛当了真,而且前所未有的认真。
“嗯,一定。”余子清低下头,看向前方的路沉默了。
正午刚过,竹林里的光线依旧清晰。接下来可能便是分别了,余子清不想再让李宗盛跟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李宗盛跟着他必定会受千夫所指。可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和当初刚下山的自己一样天真性情。
“什么人?敢偷听我们说话?”余子清突然被李宗盛的一声暴喝下了一跳,他抬起头,只看见李宗盛怒目看向远处茂密的林荫。
难道一直有人跟着他们吗?自己已经的身体已经衰弱到无法发现跟踪者了吗?
“我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你们身上的臭气,熏得老子想吐。”李宗盛换了一副面孔,原本的他一直是懒洋洋的,此刻看起来却格外紧张,可以判断来者必定不同寻常。
“我的鼻子老灵了,在山上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做了什么菜,所以膳食房的长老们都喜欢叫我狗鼻子。”李宗盛低声说。
“不过我无法看出他们的实力,想必在我俩之上,小心了。”
他们?也就是说,不止一人吗?而且实力还在他们之上。余子清心中一惊,他看向李宗盛目光眺望的方向,恰巧是森林里的阴翳之处。
“哈,你的鼻子果然可真灵。”树林里走出一个体态臃肿的男子,正是在秀水楼中试探余子清的费雨鸣。
“哟,在客栈里没能把你干掉,现在跑出来送死了?”李宗盛嗤之以鼻。
“非也非也,我的本意本就不是二位,先前之是为了和二位打个招呼而已。现在招呼已经打完了,在下还有一份薄礼献上。”费启鸣微微欠身笑着。
“哟,你可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宝贝出来。”李宗盛直翻着白眼。
“那二位可要瞧好了。”费雨鸣将手伸入怀
中。
余子清和李宗盛同时捏住了腰间的佩剑,要说李宗盛不紧张全是假的,他们生怕费雨鸣突然出手,要知道眼前的人实力要远高于他们。
可是费雨鸣并没有掏出什么奇怪的武器,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青色的香囊。
余子清和李宗盛二人同时愣住了,手中的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拔出。
“你一个大男人,还带着姑娘用的香囊,你羞不羞啊!”李宗盛见风使舵,嘲讽起来。费雨鸣并不恼怒,脸上依旧是和风细雨。
“这香囊自然不是我的,而是一个女子的,而这个女子,余公子想必也认识吧!”
余子清眯起眼,细细打量着那个青色的香囊。他并不记得自己遇见过什么女子,也从未见过这个香囊。
“哟,想不到你小子还有红颜知己呢!什么时候把她介绍给哥们儿看看?”李宗盛捅了捅他的腰,大敌当前,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没有!”余子清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嬉笑的李宗盛,这家伙果然只会正经两秒。
“你没见过也正常,因为啊!她是一位名叫常清瑶的女侠客,一百年前在桃花镇留下的,不知道余公子对常清瑶这个名字熟悉吗?”
余子清不认识常清瑶,但他却觉得这个名字无比的熟悉。慕云飞至死都没有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谁,但此刻的他却对这个名字格外地神往。
“常清瑶是谁啊?听都没听过,咋了她很厉害吗?”李宗盛替余子清回答了。
“你不认识也正常,或许你从未见过她,但此刻的她,说不定正在不归林里朝思暮想地念着你呢!”费雨鸣轻声说。
不归林!这三个字猛然在余子清的脑海里炸开。他知道母亲在不归林中,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所剩无几才对。
而费雨鸣不一样,一百年前在洞房之夜他见过常清瑶,新郎正是慕云飞。之后他又在不归林外看到他俩一起去了藏剑谷,之后余子清便出生了,所以他猜到了。
这余子清必定是慕云飞和常清瑶的孩子。
“常清瑶,她是我娘。”余子清终于忍不住了,他冰山般的脸上变得无比悲伤,像是和父母久别重逢的孩子。
他没有见过母亲,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或许他们二人永远都不可能相见,所以眼前的香囊让他倍感亲切。
“哦,原来你认识她啊!”费雨鸣原本只有八成把握,但在看到余子清的表情后更是深信不疑,得意地将手中的香囊高高举起。
“你想得到它吗?”
余子清恨恨地望着费雨鸣,他咬牙切齿着,似乎下了一个沉重的抉择。
“我绝对不会将独孤剑交给你的!”
“哦,那可就太遗憾了。”费雨鸣无奈地耸耸肩,话虽如此,他的脸上却未有半点遗憾的神色。
“那我们就后会有期了。”
还未等余子清再次开口,他的身影便朝着林荫的深处跃去。似乎他的出现就真的只是见他们二人一面。
“那个香囊,对你很重要吗?”李宗盛望着余子清。
沉默良久,他重重地点头。
“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只知道她一个人生活在不归林之中,和我一样孤独,和我一样执着。”余子清知道不该提起他的母亲,但他忍不住。
“那我们就去把它抢过来!”李宗盛居然没有追问下去。
“可是我们两人……”余子清语噎,如费雨鸣猜测的一样,他很想得到那个香囊,但是他害怕,害怕牵连到李宗盛。倘若只是他一人,就算知道前方有埋伏,他也会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前。
“怕什么,一个区区玄仙巅峰而已。别忘了,我们两人可都是天才,还怕揍不过他?”李宗盛冲着他眨眨眼。
“谢谢。”余子清轻咬嘴唇,他点了点头,二人朝着费雨鸣离开的方向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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