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已成定数,叶韶还是带着百里城娇进宫去见了百里惊鸿。
“嫂嫂和娇儿来了!”
叶韶母女到得正阳宫时,百里惊鸿正铺开一张地图在研究行军路线图。
叶韶上前来握住百里惊鸿的手,已经泣不成声。她虽不愿意百里城虹上战场,但更不愿意百里惊鸿上战场呀!
虽说十九年前的事,令她失去一个儿子,又伤了一个儿子,可,那都不是她们两个女人能够左右的局面。百里惊鸿这么多年来,为了百里家的忍辱负重,她通通都看在眼里,她的苦,这世上也只有她才最能明白。
许久,叶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责备地道:“陛下铁了心要城虹领兵,我应了便是,你何苦自己来扛这份重担?你这些年日夜操劳,也没好好养身子,一堆儿的毛病,你让我怎么放心你上战场!你这回,还真是任性了些!”
百里惊鸿拍了拍叶韶的手背,温声道:“天下人都道我入主后宫是无上的荣光,可,我百里惊鸿心里的荣光自始自终都是保家卫国。其他人不知,难道嫂嫂也不知吗?”
“可你如今已经不比当年,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何必犯险?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这百里家我一个人还怎么撑?”叶韶哽咽着道。
“嫂嫂,你且听我说,孩子们如今都长大了,百里家就算没有了我百里惊鸿,也还有城虹和娇儿,他们都是好孩子,定会成为栋梁之才,百里家的将来又何惧之有?”百里惊鸿拉着叶韶坐下道。
“姑姑,要不你把我也带上吧,我武艺虽不比哥哥,但多少能为您分担点。”百里城娇也嘁声道。
百里惊鸿嗔了她一眼道:“你哥跟我都上了战场,你也要去,那你娘可怎生是好?她这些年支撑百里家已是够辛苦了,你留下来帮衬着点。”
百里城娇噘了噘嘴不作声,她也不过逞一下口舌之快,自知是不可能上战场的。留她娘一个人在战场上如何能放心?
“我也知事已成定局,劝你是没用的。但你放得下太子吗?你在战场之上若有个三长两短,太子殿下将何去何从?”叶韶忧心如焚,看着百里惊鸿道。
百里惊鸿明白叶韶的顾虑,玉珏是他们百里家的骨血,一个外姓之人,皇帝和太后怎可能让他坐上龙椅。坐不上那把龙椅,那么,下场很可能就是死。百里惊鸿若不在,将来出事,还有谁能打捞玉珏?
百里惊鸿看着叶韶道:“此事我已征得陛下同意,将来若太子不能坐龙椅,便把他遣到偏远之地,做一个闲散的王。嫂嫂,日后我不在京中,遇事可千万不要慌。我相信,我百里家的儿郎,吉人自有天相!”
叶韶点了点头,稍微放宽了心道:“那好吧,战场凶险,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平安归来!”
百里惊鸿颔首:“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我自有分寸,你们且放宽心!”
叶韶无奈地嗔她一眼,当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太监总管裴公公进来禀报道是太子爷来了。
叶韶母女赶紧擦干眼泪,退到一旁。
玉珏被慕枫推着进来,看了一眼叶韶母女,向百里惊鸿恭敬地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叶韶母女也赶紧向玉珏行了礼,然后便退了出去。叶韶退出去前,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玉珏一眼,这孩子长得一副天人之资,和城虹几乎一模一样,可惜的是兄弟二人竟无法同时站在阳光之下,裸露真颜。想到这,叶韶的眼角不禁又涌起了泪意。她叶韶何错之有,上天要她的两个孩子如此遭罪?
玉珏察觉到叶韶的眼神,抬眼看了过来。叶韶赶紧敛下眼眸退出了正阳宫。
百里惊鸿也察觉到叶韶的异样,只得开口把玉珏的注意力拉过来道:“珏儿来了!正好母后也想召你入宫说说话。”
玉珏回过头来道:“母后,您三日后便要领兵出征,儿臣实在痛恨自己的无能,无法代您上战场!”
百里惊鸿抿唇笑了:“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母后本就是战场上来的人,何惧战场上去?如今国难当头,百里家自也是不能袖手旁观。若让城虹自己领兵,母后终究是不放心的。过了二十年的太平日子,玉国已是多年不磨刀了,朝中也没有堪用的大将,这是母后不可推卸的责任。至于你,你眼下的责任是当好你的储君,再一个便是早日把腿疾治好,莫让母后牵挂。”
玉珏沉吟片刻,牵过百里惊鸿的手道:“母后放心,儿臣会照顾好自己。倒是您,这些年身体也不好,总有些小毛病。边关条件恶劣,怕是有您受的,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如事不可为,便捎个信告诉儿臣,儿臣自有办法灭了那纳兰召!”
百里惊鸿看着玉珏,仔细地打量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玉珏说这么硬气的话。
“珏儿真是长大了!”百里惊鸿半是欣慰半是担忧地道,“这么多年来,珏儿可知为何母后从未对珏儿有所要求?”
玉珏抬起眼道:“儿臣知道,儿臣双腿残废,本应与太子之位无缘,父皇不过是因当年万国寺大师的一句预言,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才立儿臣为储君。然,母后深知皇位到头来未必会落到儿臣头上,因此对儿臣便也无过多要求。”
百里惊鸿叹声道:“珏儿自幼聪敏,你果真什么都看得透。但你只说对了一半。没错,大位最终可能的确与你无缘,因此母后也从未以储君的要求来要求过你,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地长大,母后便心安了。母后此番出征,吉凶难卜,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自幼蒙难,母后怜惜你,也不愿你去坐那把辛苦而孤独的交椅,母后只希望你能过平常人的日子,娶妻生子,安享太平。”
玉珏想到云昭,不由得莞尔:“母后觉得,父皇给儿臣娶了这样一位太子妃,还有可能做平常人吗?”
百里惊鸿一愣,是了,从出生开始,他们就已经卷入了这场阴谋漩涡里,那些在暗地里的手,都想把他们当成提线木偶一样操控,左右他们的命运。他们如何还能过平常人的人生?
“珏儿,云昭的确不同于寻常女子,她的身份也很特殊,她来玉京也许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但我观她,对你并无恶意。他日,如陛下有更好的大位人选,你便请命让陛下封你一个闲散王爷,搬离玉京是非之地,到边远的地方做个自由的王爷便极好,切勿对大位有过多的期望!”百里惊鸿拉着玉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
玉珏心下微惊,反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儿臣对储君之位向来看得不重,且父皇正值壮年,来日方长,您去西部收拾一下大荒联军也是要回来的,将来这些都可以等母后给儿臣安排。儿臣任凭母后做主便是了!”
百里惊鸿自知说的有些多了,只得抿唇微笑道:“夺嫡之路,凶险异常,母后只是希望你明哲保身。另外,母后不在这段日子,百里家就有劳你多加照拂,不让人欺负了去便可。”
“是,母后,您放心吧!儿臣定不会让旁人欺负百里家!”玉珏笃定地道。
母子二人正说话间,云昭也进来了。原来云昭本是和玉珏一并入宫的,为了让母子两人说说私房话,便先去了御书房见皇帝了,这会才过来。
“昭儿来得正好!三日后母后便要领兵出征了,以后母后不在身边,母后希望你二人夫妻同心,互相照应,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伤害对方。可以答应母后吗?”百里惊鸿看着云昭道。
云昭心下微惊,百里惊鸿的话中似有深意,当下也不愿多想,便安慰道:“母后请放心,昭儿会保护好太子爷的!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他被人欺负了去。”
玉珏侧过头来看着云昭,心底下开了一朵小花,眼角也晕开一抹笑意。她说要保护他?
“嗯。珏儿?”百里惊鸿听了云昭的话,点了点头,却没见玉珏有所表示便喊了一声玉珏。
玉珏回过头来看着百里惊鸿道:“母后请放心,儿臣听母后的!”
百里惊鸿欣慰地颔首:“那你们先回去吧,母后也要清点一下出征要带的东西了。”
云昭接过话道:“母后,你且带上随身之物即可,其他东西我都命人备好了。您此番出征,我从云卫里挑了几个武艺高强的暗中保护您,需要带的药品等物,他们也会随身带好。您不必操心。”
“云卫?”百里惊鸿惊讶道,“可是你爹娘给你的随身暗卫?京中势力波谲云诡,你如今是风口浪尖之人,容易招惹小人,还是留在你身边为好。我带着大军,不需要暗卫。”
云昭安慰道:“母后放心,我只拨了一半云卫给你,京中的局势我能应付得了。您出征大荒,肩负重担,您的安危不可大意。”
百里惊鸿知道推辞不过,便应道:“那好吧,昭儿有心了!”
三日后,皇帝一改往常的朝服,换上了一身铠甲,从正阳宫护送着皇后百里惊鸿出宫一路向西门而出,与百里城虹率领的西郊军营的大军会合。
文武百官已经在西门外候着,要为皇后百里惊鸿和大军送行。
皇帝站在城楼之上,迎着猎猎西风,看着城楼下一身银色铠甲红色披风腰板笔直飒爽英姿的百里惊鸿,心底涌起无限的回忆,百感交集。
当年,他为太子,她是女将军。
第一次见面之时,她便是这样的一副打扮,鲜衣怒马从西部战场疾驰回京,惊吓了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南宫璃。他急怒之下,当即就要治她的冲撞之罪。
她道了个谦,借着有急事要面圣便留下他和南宫璃扬长而去。
当他回到皇宫要向父皇告状的时候,父皇竟告诉他:这是他要娶的太子妃!
娶她做太子妃?一个粗鲁无礼的女人如何能入得他玉逍的眼?况且,他当时和南宫璃两情相悦,南宫璃才是他瞩意的太子妃人选。
可,一番力争不果后终究他还是不敢抗命,委委屈屈地娶了百里惊鸿做太子妃。
从那时候开始,他便一直冷落着百里惊鸿,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他登基后,也给了她皇后之尊,却没给她丈夫之爱。此刻看着一身戎装的百里惊鸿,只觉得心底丝丝生疼,他终究还是错了!这样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女子,竟被他辜负了半生!
一晃二十年,离别和初见竟似梦境一般重叠。彼时,她万里奔骑归来要嫁给他,他却厌恶她;如今,他方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她却要千里奔赴战场,离他而去。
命运有时捉弄起人来好不手软。
城门口送行的大臣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臣等恭送皇后,愿皇后早日平定西部,凯旋归来!”
百里惊鸿伸手虚扶了一下道:“诸位大人请起,往后有劳诸位大人多为陛下分担了!”
“臣等定不负皇后所托!”众臣又齐刷刷地道。
百里惊鸿颔了颔首,抬眼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天启帝,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调转马头策马西去。
百里城虹和安王向天启帝辞别后,也跟上百里惊鸿的坐骑,向西疾行而去。
西征的一众将领跟在他们身后,再然后是骑兵队伍,大军浩浩荡荡地西行而去。
玉珏和云昭也在城楼上,目送着大军远去,直到看不见百里惊鸿的身影,才转身下了城楼。
“慕枫,你送太子爷回府吧!”云昭朝慕枫吩咐道。
玉珏抬头看着云昭问道:“昭儿可是要去督造司?”
云昭点了点头:“正是。”
“既然出来了,昭儿不如带孤去督造司转转吧,孤还未去过督造司呢!”玉珏语气里有一丝期待。
云昭默了默,道:“好吧!”
云昭和玉珏一同上了马车,慕枫赶着马车向督造司而去。
从西城门到督造司的路程不近,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到。云昭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思考玉国的水路通道方案。
玉珏发现云昭又恢复那个神情清冷的模样,便也识趣地不打扰她,随手从车壁上抽出一本书翻看着。
马车刚从西大街转向南大街的时候,巷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驼背柱拐的老叟,慕枫赶紧勒住马缰:“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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