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谋

第六章 有,总比没有的好。

    
    檀桑见谢慈音迟迟未归,禀明了靠在亭子里歇息的王钰,到对面的斗姆殿来寻谢慈音。
    二人正在殿中说话,观南听见外头的脚步声,道了一声“谢娘子,有缘再见。”而后潇洒飘逸的走了。
    谢慈音还未等檀桑走近,自己就出了殿门。
    檀桑去扶她,问道:“姑娘怎么去这么久。”
    “拜神仙,总是要心诚些的。”谢慈音摸摸鬓角的头发,心虚道。
    还未到谢府,谢明韬便吵闹着要下车。
    “我约了钱公子他们吃酒,母亲先回去。”
    谢夫人懒得管他,总归是个公子哥,在外头也吃不着什么亏,只吩咐他将王衔带着去:
    “随你,将你表哥带着一同去,省的你又玩得几日不归家。”
    突然被点到的王衔笑得无奈,只恳求道:“姑姑知道的,我不擅吃酒,怕是不去了。”
    “谁叫你去吃酒了,是叫你去盯着他,叫他不要在外头发疯。”
    她这侄儿哪哪都好,年纪轻轻,性子便成熟稳重,容貌尚佳才华横溢,但就是不擅交际,不喜应酬。
    明明才十七八的年岁,倒是比谢鸿还活得清心寡欲,既然来了京城,那她便要帮着王衔改一改这性子,别只光顾着读书读成了书呆子。
    见推脱不掉,王衔只好跟着谢明韬去。
    二人走了,留王钰目光灼灼的瞧着马车外头的热闹,这眼巴巴模样,把坐在身边的谢慈音逗笑。
    “钰儿,你也想去吃盏酒?”谢夫人也瞧见她的目光殷切,出声问道。
    王钰摆手,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自是不想的,只是来了长安许久,还没得出门去逛逛呢。”
    谢慈音拉过她的手,笑道:“既如此,也是赶上了好时辰,这个时候东市正热闹着呢,我带你好好逛一逛。”
    长安乃是天子脚下,平和的不能再平和,谢夫人也不阻拦她二人,嘱咐道:“多带着两个女使婆子还有侍卫。”
    得了允许,王钰兴高采烈的道“姑姑放心!”
    谢夫人笑着摆摆手“去罢去罢,且记得早些回来。”
    王钰拉着谢慈音,一脸兴奋的下了马车,谢夫人挑了几个有些身手的女使婆子跟着二人,又吩咐了几个侍卫在暗处跟着才放心回府去。
    这长安最热闹之处,莫过于东市,有胡姬当街献舞,有外邦商人叫卖着千奇百怪的商品。
    王钰隔着斗笠,一会儿看卖艺的杂耍,一会儿买些无用的小东西,十分高兴。
    谢慈音素来有些体弱,被她拉着跑这么一会,已是气喘吁吁。
    好在前面不远处便是长安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楼轻音阁,谢慈音拉住王钰,说到里面歇息片刻。
    见她额间已有丝丝细汗,吐气也有些喘,王钰虽还想再逛却也忍了心思,乖乖随她去轻音阁歇息。
    这轻音阁建造的极其恢宏,上下足足有六余层,中间设了台子,时时有戏子唱戏,胡姬跳舞。
    里头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卖的一道点心茶水更是以黄金来结算,寻常的官宦人家,是来不起这的。
    楼内装修既是大俗,也是大雅。
    俗气是俗气在金砖玉栏开路,雅是雅在三步一盆竹,兰,四步一副名诗名画。
    字画都是真迹,一副千金难求,里头的姑娘个个颇有才情,还有个赫赫有名的才女薛韵坐镇,惹得天下文人墨客十分向往。
    琅琊是清白素雅之地,这样华丽恢宏的酒楼是没有的,反倒是书院一步一所。
    此刻站在堂内的王家嫡女,倒是如乡野女子那般感叹惊讶不止。
    有小厮迎上前来,恭敬问她二人是要前往雅间还是正堂之内瞧表演。
    女儿家不好抛头露面做正堂,谢慈音身后的松墨掏了两条金鱼递给小厮,大大方方要了雅间。
    见来人如此阔绰,小厮更加殷勤卖力,一路引着二人上楼,顺带推荐酒楼里的茶水糕点。
    入了雅间,小厮将菜品单子递给了谢慈音,谢慈音又将单子递给王钰。
    王钰头一次来,也不晓得楼里什么好什么不好,便笑嘻嘻朝谢慈音道:“阿姊点。”
    谢慈音点头,收回了单子,极为熟练的点了几道糕点,又要了一壶尚好的极品龙井后,道:“就这些吧。”然后示意身后的檀桑给小厮打赏。
    檀桑给了小厮两片金叶子,小厮笑得嘴都合不拢,恭着身子一路道谢的退了出去。
    这轻音阁什么都好,就是人烟繁杂,太过吵闹。
    待小厮退出去,包厢里静下来后,隔壁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王钰好奇,靠到那墙上静静听了一会子,竟然叫她听出了谢明韬的声音。
    她立马就朝谢慈音道:“像是哥哥与明韬在隔壁。”声音里还透着几分意外。
    谢慈音倒是不意外,这长安公子哥儿们喝酒的地方就是这天下第一楼,且贵重的雅间就那么几间,若是遇不上,才是奇怪呢。
    “别管他们,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只管自己,待歇息一会,我再陪你下去逛逛。”
    王钰一直靠着那挨着的墙边上,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他们好像在行诗令。”听了一会,王珏朝谢慈音道。
    谢慈音好笑,瞧着她听墙根的模样,指着她道:“我瞧着妹妹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会去听别人的墙角根子。”
    王钰闻言,做回了原位,瘪嘴道:“不过是想听听他们在玩什么罢了。”
    谢慈音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过是一些文娱助兴的乐子,你若是觉得新鲜,明日我也带你去参加参加,叫她们瞧瞧王氏嫡女的学问。”
    王珏连忙摆手,道:“可别,若是丢了脸面,待回了琅琊去,爹爹非将我打死不可。”
    “不是我捧你,以你的本事,只要不是科举考场,便难不倒你。”谢慈音摸摸她的头,口中宽慰她道。
    “阿姊也知道,琅琊是书院多,书呆子也多。我除了整日里做学问,也没别的事情可忙活了。”王钰撑着头,一脸的感叹。
    外头有小厮敲门,檀桑打开门来。
    外头是方才的那个小厮,只是他手中多了个木盘子,上头摆放着几碟子糕点。
    待小厮问了安进来后,谢慈音才瞧见后头跟着的泡茶女。
    那泡茶女的技艺十分了得,小小一碟子茶,竟被她点出了许多花样,叫王钰看得目不转睛。
    她惊叹道:“我竟不知,这点茶技艺,竟有那么多有趣的花样。”
    那泡茶女说话也十分上道,听见王珏这样说,立刻便回捧道:“娘子是金枝玉叶的贵人,自是不用学这些花哨的东西,我等身份低贱,才得靠这些个小把戏混口饭吃。”
    谢慈音浅尝一口,那茶唇齿留香,几乎是将龙井的香气全部散了出来,她称赞道:“这样的技艺,应当称娘子一声大家了,又怎能说是小把戏呢。”
    谢慈音喊了一声檀桑,檀桑立马上前给她递了两片金叶子,泡茶女半跪着接过了金叶子,朝她二人谢恩后转身出去了。
    王钰捧着茶水,不禁感叹道“啧啧,这小小一顿,竟花了两根金鱼,四片金叶子,难怪人家说长安是销金窟。”
    谢慈音笑着,拿起筷子给她夹点心,口中道:“快尝尝这销金窟里的点心,是否比得上你们琅琊的。”
    二人小坐了片刻,王钰就有些坐不住了。
    虽茶点很好,舞姬很美,但这些东西,她只是吃个新鲜,看个新鲜。眼下吃也吃了,看也看了,便更想到外头去耍。
    谢慈音也休息够了,被王钰拉着,朝外面走。
    刚走到外面,便听见谢明韬他们那一阁间传来吵闹声。
    因着谢明韬与王衔在,谢慈音将脚步顿下来。
    “你不过是个商人之子,有什么好嘚瑟的,你这状元郎的位置,怕不是你爹一笔一笔银钱砸出来的吧哈哈哈哈哈。混了这么久,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我瞧着,倒是衙内的猫儿狗儿,都要比你体面些的。”
    里头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声音里带着戏谑,轻视,说出来的话也叫人觉得委实难听了些。
    她二人带着斗笠,且阁中有兄弟在,虽贸贸然冲进去有些失礼,但却传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热血上头,谢慈音一把推开了房门。
    里头围桌坐着七八个郎君,其中她的弟弟与王衔就坐在正八位,正好对着她二人。
    虽二人带着斗笠,但瞧着衣裳身段,谢明韬与王衔一眼就瞧出来,这是自家的妹妹。
    谢明韬惊恐的起身,还瞧了一眼她二人身后有没有跟着个谢夫人。
    瞧见只有她二人后,才松了口气,开口问二人道:“阿姊,你们来这做什么?”
    “方才在隔间吃茶,听见你的声音,以为只有你与表哥二人,就过来瞧瞧。”谢慈音温声回答他,又隔着斗笠轻轻扫了众人一眼。
    果然,卫璟也在。
    那商贾出身的状元郎,可不就卫璟一个,只见他仍旧温润如玉,眉目间无半点恼怒“是个人物。”谢慈音心中感叹道。
    “原是谢家的妹妹,有礼了有礼了。”一个墨竹色交领衣袍的公子哥站起来,朝她见礼。
    听这声音,谢慈音听出来他就是方才出言羞辱卫璟的男子。
    她冷笑,微微福了福礼,开口就朝那男子犀利道:“方才在外头听见郎君说起了买官卖官的盈头,小女子觉得稀奇,便想着来向郎君打听一二。这长安就在天子脚下,那殿试也是陛下亲自阅卷,是谁家如此威风,敢做陛下的生意?还是说郎君觉得,这状元郎的位置,是一笔一笔银钱就能咂出来的?若是这样,可要郎君为我引荐一下,家中还有个不成器的兄弟,若是有这样的好事,那便是千金万金也要将他捧成状元郎的。”
    那郎君被她三言两语说得脸颊绯红,额头冒汗。
    谢明韬也被自家平日里温柔和蔼的姐姐吓到了。
    他心中感叹道:“如此犀利,怕是比得上言官的嘴了。”
    卫璟的表情倒是很疑惑,居然,有人来为他说话,这人,还是个女子。
    那郎君朝她作辑,低眉顺眼道:“不过是,不过是吃了酒胡说几句昏话,不得当真不得当真的。”
    “既是醉酒昏话,那么还请郎君道歉。”她轻声道,言语里透着坚定。
    那郎君觉得被她落了面子,又不敢得罪谢家,只好咬牙切齿的朝一旁的卫璟道歉“我吃醉酒胡言乱语,望卫兄不要放在心上。”
    卫璟素来就是和事佬的做派,见他道歉,立即就起身去扶他,口中和煦道:“苏兄严重了。”
    事情解决了,谢慈音就带着王钰走了,留下一室的男子纷纷追着谢明韬询问谢慈音。
    卫璟捧着酒盏,回想着谢慈音方才闯进来帮他说话的那一幕,心底发暖;虽没人帮衬他倒是也无妨,左右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但这有,总比没有的好。
    二人出去后,王衔奇怪起来,往日里谢慈音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儿,怎么今日这般不顾规矩体统闯进来为卫璟说话。
    他瞧了一眼卫璟,白衣红领的轻纱袍子,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这相貌模样,倒是一等一的。难不成,自家的妹子,是叫这容貌给迷住了?”他瞧着卫璟,心底揣测着谢慈音方才的举动。
    “阿姊方才好威风,将那郎君训得一愣一愣的。”街上,王钰夸赞着谢慈音。
    “不过是见不得那郎君如此嚣张罢了。”她嘴上虽这样回,心头却想着上一世曾出手帮过她几回的卫璟。
    上一世她没什么本事去回报他,这一世若是能还上那恩情,也算是回报他了。
    该买的买了,该瞧得也瞧了,再多玩一会儿,王钰就该腻了,索性谢夫人也派了人来催,谢慈音就抓着王钰回去了。
    第二日用早膳时,宫里的来人递信,说是长平公主明悦办了诗社,邀了谢慈音与王钰去。
    这长平公主是当朝天子宠妃许贵妃之女,平日里嚣张跋扈,娇纵成性,最是难相处。
    皇后因着许贵妃不待见她,她也从不到皇后跟前请安问好,怎么今天,会想起来邀她这个皇后的亲侄女去结诗社了,真真是奇怪。
    怪是怪,只是这帖子不好推,谢慈音和王钰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长平公主还未及笄,没有自己的府邸,好在长安城中皇家园林无数,随便挑一处也比得上一品官家的府邸了。
    诗社办在了离皇城最近的尚晨苑,这地方离谢府也近,二人就打算着踩着点儿出门,反正去到那也是无趣。
    她们到尚晨苑时,一众贵女们已经坐的整整齐齐了。
    今日的长平打扮的十分贵气,头戴花丝缠金珐琅莲花冠,身着祥凤赤金对襟长衫,身下是同色的描金妆花襕裙。
    只是长平的年岁,只比谢慈音大了一两月,这样的打扮未免有些过于显老。
    瞧她本是圆脸杏眼的可爱模样,却硬要将自己打扮的雍容华贵,白瞎了自己的好年岁。
    “谢娘子还真是准时准点,让你几点来,你就几点来。”她瞧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银花丝镶嵌手环,漫不经心的朝着二人道。
    二人朝她福礼,谢慈音含笑回道:“路上有些耽搁了,公主恕罪。”
    长平摆手,讥笑道:“你们谢家王家的姑娘,谁又敢罚呢。”
    王钰忍不住,要与她回嘴,却被谢慈音止住,谢慈音望着她,悄声道:“你在这恼羞成怒的生气,她就越是得意。”
    瞧着长平那一脸挑衅的模样,王钰别过头去。
    由着天热,长平公主索性叫宫人引了条溪流过来,做成了曲水宴。
    那曲水宴自上而下,自然位置也是按着身份自上而下的。
    谢鸿官居一品,又是江宁谢家的,自然是做到了长平右下首的第一位;
    王钰出身于琅琊王氏,虽家中无人在朝担任官职,但朝中一半文臣皆是王氏门生,这地位,无需多言,二人坐到了一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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