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祛魔录

第六章 奇花

    
    方雪瑛正哭时,忽听远远传来一声叹息。方雪瑛连忙止住啼哭,仔细倾听,原来那叹息之声是从石壁中发出,划空而至。连忙膝行至石壁前跪下叩首道:“崆峒山十大真人天游道长在谷口被困,祈望恩师法力大发,救他一命,也了了弟子受他救命之恩,弟子叩首叩首再叩首!”话音刚落,石壁中又是一声叹息,道:“再有半个时辰,他便可脱难了。他对你关心过切,忘却仙、人之分,是合该与你有系足之缘、渡劫之份,不用我教你法术,他的劫难自去。但你们两个,还有一大劫数未完,须得兵解,再世重生,才算完了劫数,回归仙班。你可想清楚了,这个劫数可免亦可度。若要免时,你好好送他出谷,从此天各一方,你仍做你的地仙,在我门下修炼万年,或能得一正果;若你要跟他去时,十年之中,必有大劫临身,到时候你们两个双双兵解,转世投胎,不过百年,再可相逢,成就仙缘,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你要怎样,靠你自己拿主意了。”
    方雪瑛听了,一惊一喜又一羞,叩头道:“恩师,弟子还有不解,请恩师明示。”
    壁中人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们两个的前身是上天绛珠仙府的两个仙童,第二次天劫时,你偷了仙府灵果服食,得罪绛珠仙子,她将你贬下凡尘,命你在人间受劫;他被你连累,托生降世,元神落在崆峒山中,自此你们两个一别就是八百多年。绛珠仙子明知度过天劫事关重大,天劫一发,神魔反噬,三界恐有灾乱,身为仙人,因此要尽心竭力,将天劫控制在人界以内,不使扰乱仙界天界,所以特意要你们下凡尘来渡这个大劫。第四次天劫应在十年之后,你若坚心从他,十年之后,你们可趁天劫发生,双双渡劫,成就一段仙缘,但其中的灾苦,常人难以想象。你想明白了就去见他救他,不用我亲自出手了。”方雪瑛闻言,略略放心,再问道:“恩师,弟子法力浅薄,如何能救得了他?”
    壁中人道:“他目下有个劫数,难期将满,快要脱身。你乃黄花处女,只用你少女的元阴,替他修补损坏的元阳,再从山中找来血玉莲花来给他配药,吃了血玉莲花他的毒伤也就大好了,那锁心钉属阳,血玉莲花极阴,加上你少女的元阴相配,阴阳调和,他就可无恙。我在石壁中还有十年,十年之后,你们渡劫,为师破壁,因天劫应在十年之内,千万记得防护本身要紧。天劫未发以前,你们不暇他顾,精心修炼,以候天劫来临。如心魔反噬,可传我内功心法,稳固心神。我去十年之中,你勿用前来拜我,你我师徒缘分只在这十年,十年之后天劫一发,我修法修道之人便无论法力高强与否,都要从地藏入劫,到时未免师不师,徒不徒,父不父,子不子,谁也不会记得前生之事。我教导你一番,只是前生的缘分在此,我也别无他求。你好自为之吧。至于天玄宝盒的下落,乃在玄化泉中有六丁六甲日夜防护,你们夫妻同心,有缘见天玄宝盒一面,却无能拥有,要去要留,你们自己拿主意好了。真正和天玄宝盒有缘分的人尚未面世,他若面世,天玄宝盒自然会飞去见他,从此在他身边,就不是你们夫妻能操心的事了。”话音一落,五色华光一闪,便即无声。方雪瑛知是师父去了,当即含泪再拜叩首,奔出谷口来。
    但见谷口果然寂静无声,轩辕剑派那一帮人早已离去,只剩天游道长一人卧在树荫之下。元元大师差来山神一尊在云头保护,见方雪瑛匆匆回来,即便化阵清风,元元大师处复旨去了。方雪瑛道行未够,看不见神祗,自将天游道长搬到自己当年学艺时的山洞中,摸了天游道长心口,只觉触手尚温,可见元神无恙,芳心窃喜,忙使法闭了山洞,遵照恩师叮嘱,前往山中寻找血玉莲花。
    再说那天台山方广三千多里,乃是南方灵秀第一山,山中奇花异草俯拾皆是。方雪瑛往来黑白盟总坛和天台山之间看望师父,因此对天台山十分熟悉。正好这日天气分外晴朗,方雪瑛自己又素喜花木,当下驾遁飞往天台后山来。沿路发现高山深谷之中有好些奇花异卉和参天嘉木,却未见着血玉莲花的踪迹。方雪瑛心中着急,一面运神光穷搜涧谷,寻求灵药。一面放低遁光,尽选那浓荫之下飞行,以免自己口渴被晒。原来血玉莲花乃是仙法奇种、上古万花之首,长在悬崖峭壁的阴森之处,且身有变化,需小心查看方能找到。方雪瑛知道此花不比寻常,一路小心查探。
    江南盛产丹桂,此时夏末秋凉,山中生长得好的丹桂已然缀满金粟,异香纷郁,笼罩全山。但见香光如海,比起往日,景致更奇。除灿如金霞的桂花之外,大批花树竞相吐芬。天台山中水流充裕,气候温润,从半空中望下去,但见山谷之中一片繁霞,仙云杏霭之中飞瀑流泉,掩映其中。香光花气,笼罩全山,百里之外,异香扑鼻。端的丽景无边,盛极一时。
    方雪瑛正在半空飞行,忽然一个霹雷,将她震下遁光,紧接着雷电轰鸣,大雨骤至,半空中电火狰狞,宛若无名利爪,四处探发。方雪瑛急忙躲到一处凸出的山崖之下避雨。但见雨越下越大,附近山洪暴发,洪流宛如万马奔腾,到处水气莹然,天低得快要压到头上。一时迅雷交作,霹雳连声,山摇地动。金蛇电闪,隐现密云浓雾之中。雷雨之大,为方雪瑛到天台山来头一次见到。猝不及防,淋得全身精湿。方雪瑛心中想道:“他为了救我,不惜以一斗七,力抗强敌,才致遭人暗算,中了锁心钉的剧毒。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好心救我,我反倒不闻不问,岂不与禽兽一般?”缩在那山嘴下,簌簌发抖,也丝毫未肯回转:“师父说我和他有些因缘,这辈子姻缘之分是不会有错的了。但不知他怎样看我?须知一开始我的是打算骗他、骗他的口诀的。”转念一想:“临难危急,他想到的不是自己先行逃命,而是先顾着我。就凭这一点,这人品万万不会有错,师父的话岂会是虚言呢?”脸儿不禁红了起来。
    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方雪瑛缩在山嘴下时,不到片刻,雨住云收,太阳高升,照得山谷各处,景色更加葱郁。但见山中景物灵秀,花树繁多,山嘴附近,中间隔着两处断崖,对面参天峭壁,两边都是参差秃石,寸草不生。峭壁附近有几处瀑布,雨后向外狂喷,环山而流,可惜山不算高,瀑布也就并无太大气势。转过这处,又见眼前霞蔚云蒸,景物始见奇丽。这时雨势已收,瀑布飞泉从山顶千丈倒泻下来,宛若一条玉龙从天而降,声如巨雷,震耳欲聋,惊霆怒飞,霹雳连珠,雷电交织。四外群山所有森林草木,摇撼飞舞于雨后的凉风之中。无数山洪夹着断树泥沙,由高就低奔涌而下,仿佛整座山都要被山洪裹挟卷去。这一阵雨虽然短暂,但雨量奇大,转眼成河,随着山势高低,四处飞流。山谷之间,宛若有千百银蛇,满山乱窜,蜿蜒飞舞,往绝壑中流去。这时谷中飞起一片霞光,半山一片光明,方雪瑛到底时女子,爱山爱水,因此不由多看了两眼。
    方雪瑛看罢山景,正往前进,暗忖:“不知师父说的血玉莲花长成什么样?我也没见过血玉莲花,却怎么去找它?真个愁煞人也。”忽然想道:“对了,师父以前让我好生攻读医书,是我贪玩,没肯用心。但似乎记得血玉莲花不是花,而是长在树根上的?对了,这点断断没错。”心念动处,飞起遁光,来到绝壑边上向下一望,但见眼前倏地一亮,目光到处,忽然发现一件奇事。原来壑底积水四泄,壑底对面一个崖洞,竟点水也无。方雪瑛心中奇怪:“这么大的雨,我躲在山嘴下尚且淋得全身精透,无一缕干丝。这山谷壑底,因何反倒一点雨丝也未曾飞到?是何原故?”也是她的仙缘遇合,福至心灵,想起师父的指点:“血玉莲花乃是天台特产,性喜变化,要么生在悬崖峭壁,要么生在深沟高谷,树荫之下,皆乃阴煞之气极重的所在。”心中一动,徐徐按落遁光,来到壑底,心想:“难道血玉莲花竟生在这不起眼的山洞中?”凝定心神,玉手轻轻探空一握,抓了一把雨后神雷在手以为防备,轻手轻脚地走进洞中。
    她自从拜在五色神鸟门下练成道法剑术,胆子又大,念着咒语,手中雨后神雷发出淡淡蓝光,照着山洞去路,一手按着宝剑,向前走去。但觉洞中一片灰蒙蒙的,更无其他迹象。再看眼前,似是一条甬道,光烟变灭,隐现无常。所过之处,消失无踪,依旧一片淡灰色的光影。隐隐风涛起自壁间,不禁大为惊讶。暗忖:“天台山无谓不灵异,但一个普通的山洞,居然有此幻象,委实令人意想不到。”甬道越走越深,猛地又闻水雷之声,眼前一片无垠的水域,竟时无边无际,心道:“难道这是地下水宫吗?有此水地,为何不见师父说起过?”念头一转,将一口清森森的越女剑拔在手中。
    再走几步,眼前忽然一片银霞闪过,银光影里,又有万把金刀银箭,暴雨一般打到。方雪瑛心中吃惊,忙运护身宝光,万千金刀箭雨打到身前,叮当作响,冲击之力越来越猛,不加全力防御,只怕撑持不了多久。
    方雪瑛正在发慌,忽听有人喝道:“哪里来的女子,竟敢私闯我的癸水神宫?”声音尖锐,宛若金属摩擦,难听之极。声才入耳,面前一片火云闪过,对面三丈站着一个身材矮小枯瘦的青衣老者,秃顶黑须,深目高鼻,相貌狰狞。方雪瑛正要答话,只听那老者嘿嘿狞笑:“老夫在此坐了七千年的枯禅,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可人儿来到此处。也罢,既然来了,那就别走啦,留下来做我的侍妾,服侍得我舒服了,收你为徒。还不放下手中宝剑,乖乖跪下磕头行礼?”
    方雪瑛乃是黄 花 处 子,生平几曾被人轻薄过?冷冷地道:“癸水神宫?癸水神宫是什么所在?”那老者尖笑道:“癸水神宫乃是万水根本,水中第一。你这丫头道行短浅,焉能识得我癸水神宫的好处?难怪胆大无礼,无知冒犯!”方雪瑛冷笑说:“我来找我的血玉莲花,你的狗屁神宫我可没兴趣,你给我让开!”那老者尖叫一声道:“好个无知的丫头!我癸水神宫之水能于片刻之间混沌宇宙,使方圆数千里内陆沉,化为汪洋!既然你不知死活,那就乖乖地给我倒下吧!” 手起一掌,发出一个明晃晃的水柱,激射而至。方雪瑛捏个避水诀,手中越女剑飞出,向那水柱劈去。但见剑光过处,水柱一分为二,那水柱一分,化作两大股,其力至猛,轰隆一声,一块石壁被水柱一击粉碎。威力之大,不可思议,虽是水体,坚逾百丈精钢。休说人力,便是多大威力的法宝、飞剑,也难抵抗。
    方雪瑛见对方如此威势,心中大惊,忙把手一招,把越女 宝剑召回手中,把手一指,一道剑光长约三丈,其形如梭,一点银光,带着风雷之声,向那老者冲来。那老者早有戒备,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瘦如鸟爪的手指指得一指,一团黑烟飞过,竟将越女剑的剑光遮掩大半,方雪瑛更是吃惊,想收回宝剑,已是无及,忙将随身法宝“断魂铃”取在手中,候那老者扑来,手中断魂铃只摇一摇,那老者听得铃声,立时头昏眼花,再摇一摇,额头上如中铁箍,铃声越响,头疼欲裂。那断魂铃乃是五色神鸟下界时脖颈中系着的一个铃铛,养就天地灵气,以其名论,闻之断魂。那老者听得四五次铃声,脑袋几乎炸裂,怪叫一声,化道黑烟,向洞中遁去。方雪瑛收了宝剑,尾随追来。
    她见那老者化身黑烟,在冷光笼罩之下,向洞底穿去,一闪不见,暗付:“癸水神宫不知有什么古怪,那老者虽然不敌我的断魂铃,却也手段高强之极。看他不敢离开山洞,应是转生不久,还未养成气候,如何有这么高的法力,难道是借水之精么?”心方奇怪,轰的一声,一团银光,已破地而出。当时满洞精芒耀眼,火星乱飞。方雪瑛手掐灵诀,情急之下,放起剑光,来敌银光。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危机瞬息之间,猛见一蓬紫雨,晃眼展布,电也似急,向越女剑剑光当头罩下。方雪瑛尽管惊慌,法术未失,忙把手一指,越女剑倏地缩成梭形大小,晃眼再缩成两寸来长,形如橄榄,非金非铁,通体银光发亮,只听铮地一声,光芒爆散,那团银光转瞬即逝。方雪瑛收回越女剑一看,并无伤损,先放了一半的心。正要去追那黑衣老者,身才一动,猛觉全身已被一种无形力量逼紧,心中一急,竟是挣脱不开,四肢娇躯,宛若被套进了一个无形的钢圈一般,立时动弹不得,刚尖叫得一声,猛听有人在背后狞笑,回头一看,正是那黑衣老人。
    那黑衣老者得意忘形,走到方雪瑛跟前,色迷迷地伸手摸了一把方雪瑛的脸蛋,嘿嘿笑道:“被我的无量水丝缠住,想要脱身,那是万难。”方雪瑛粉脸生嗔,呸了一声,默默凝神运气。原来那老者不知她是五色神鸟的弟子,另有一样神通,却乃旁人不及,名为“分身二用”,危急时刻,可将元神遁出体外,依然可以施呈法术。只是方雪瑛修为尚浅,须待敌人防备松懈,方可施展。那黑衣老者自谓将她擒住,缚住她的身体,自当好好享受这人间绝色,猛可里方雪瑛一声叱喝,半空中落下一把剑来。正是方雪瑛将元神逼出体外,运起越女剑光,一剑劈下。事起仓猝,那黑衣老者又不曾留意对方举动,那越女剑又是名匠欧冶子采九天青灵之气所炼的龙泉至宝,厉害之极,最合女子使用。当时方雪瑛将元神遁出体外,一剑砍来,那黑衣老者哎呀一声,一条胳膊早被硬生生剁了下来,掉在地上,仗着一道秘练灵符护身,再化黑烟,飞速逃遁。
    方雪瑛用越女剑光割断身上的束缚,骂道:“你这老家伙竟敢轻薄于我,不杀你岂能出心头这口恶气!”从腰间取出一把弹弓,拈金丸在手,一阵风雷之声,向那黑衣老者背心打去。那黑衣老者断了一臂,措手不及,把头一偏,金丸已打在左肩,竟将他琵琶骨打个对穿。那黑衣老者本就疼痛万分,再吃一记弹弓,更是疼上加疼,忍痛破口大骂道:“你这贱婢,竟敢暗算伤人!”忽然好几道金光夹着风雷之声劈空而至。原来方雪瑛可是个没耐烦的人,向来动手不肯多嘴,弹弓连拽,一连打出了十几颗金丸,劈头盖脸,向那黑衣老者招呼过去。这次那黑衣老者已有防备,滚在地上,竟都躲过。反手一指,一道黑烟,向方雪瑛飞去。方雪瑛凝起处女真气,向越女剑的剑光喷了一口,喝声:“疾!”那剑光化作一道青虹,破了那老者的黑烟,光影中方雪瑛驾起剑光,往前猛赶。不多时两人一先一后,飞出洞窟,飞到了外面。
    原来癸水神宫乃是天下六大恶水之一,混沌时便被大荒龙祖锁禁,不许癸水神宫的恶水流入大海,祸害龙祖子孙。那黑衣老者原是一只千年黑蟾蜍仰吸月光修炼成人,更搅和得癸水神宫恶水其毒无比,为祸人间,只是蟾蜍精到底法力低下,不能冲破大荒龙祖留下的两道符篆,所以不敢离开山洞太远。这也时活该那蟾蜍精倒霉,遇上了欧冶子奉龙祖之命铸造的越女剑,被她伤了一条胳膊,又打通他的琵琶骨,命在呼吸之间。果然那老者没逃出多远,被方雪瑛随后赶到,一剑将他绞成数十块,一命呜呼。
    方雪瑛杀了蟾蜍精,四周一望,竟是一处没曾到过的天地,石崖底下,红光隐现。忙收了宝剑,拨开草丛,见一株大树下放出红光者,乃是一朵小小的肉芝,心道:“这就是什么血玉莲花么?听师父说血玉莲花该是一朵花,为何竟是个蘑菇的样子?”不由分说,先把肉芝连根拔起,架起遁光四周仔细再搜,并无别物,急忙回昔日所住的洞中来。她不知取来的肉芝,正是血玉莲花的一个化身。那血玉莲花乃是上界神品,一日十二变化,形貌各自不同,错过采摘的时节,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寻它不到。偏偏方雪瑛是绛珠仙府仙童转世,因此血玉莲花的变化,逃不过她的眼睛,被她采到手中。血玉莲花若是平常人吃了,可以脱骨换胎,祛病消灾;有根行的人吃了,可少费数百年修炼苦功,解毒避难。正所谓歪打正着,该着上天怜念方雪瑛的救命苦心,教方雪瑛将血玉莲花寻回,来治天游道长身上锁心针的阴毒。
    当下方雪瑛回到洞中,忙生火将血玉莲花煮熟,给天游道人服下,不多时,天游道长睁开双眼,叫了声:“好疼!”方雪瑛忙道:“你体内毒性虽去,锁心针还未取出。你且莫动,待我替你把毒针取出,你的伤大约就好了。”天游道长道:“多亏你救我一命,谢谢你。”方雪瑛嫣然一笑道:“不必言谢。因为险些令你丧生的这场大祸,是我闯出来的,这里因果,非是一时说得明白,而且你还救了我一命,我们俩谁谢谁还未可知呢。”天游道长满心感激,情不自禁地抓住方雪瑛的手道:“你这样说可不对了。咱们都是江湖儿女,谢不谢的放在一边,你我有这段缘分,也是前世修来,天命不可逆,所以我该谢谢。”
    方雪瑛羞红了脸,却任他抓着自己的手,也不挣开,道:“看你说的这些。师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天劫来临,大数将尽的时候,但愿我们能相互依靠,渡劫而生,那才是我们修道人的本分呀。”又轻声道:“师父说天劫十年之内便当降临,我学艺虽有小成,能否脱难,尚无把握,到时只怕度不得劫时,凶多吉少。如能躲过这场大难,能保一点残魂已然万幸。你时玄门正道,擅长玄功变化,大劫来时,法体虽未见得保住,元神却能脱险。到时我能否安然渡劫,就要拜托你了。”
    天游忙道:“这个自然不消说。先师也曾说我天性仁柔,不能尽得他的传授,但恩师尚未仙游时,对我极为爱重,也因天劫将至,所以仙游之前格外传了我几门道法,用以平安渡劫。你我生死关头、天劫未至前,速先修炼恩师秘授的法门,以免如你所言,万一不幸,玉石俱焚。只是黑白盟中事,你从此就不能再管,从此改投正教,你我同心,天劫来时,也就无妨。你如留连黑白盟中权位之事,正果难得,仙道难修,天劫一来,神魂俱消,休说法体,连生魂只怕也保不住了。你明白吗?”
    方雪瑛心慕正教,早不喜黑白盟盟主之所为,又得了师父提醒,知黑白盟两位盟主以前为恶太甚,修炼魔法,伤害不少无辜的元神,两位帮主同恶相济,尚未悔祸,将来不会有好结果,更知黑白盟两位盟主前生孽重,若没遇见天游道长时,本欲先劝好盟主向善。岂知她主意原打得好,却不知黑白盟连两位盟主罪孽太重,天劫之时,转世仍难幸免,无如恶贯满盈,运数已终,又知自己只此片刻善念,两位盟主不肯领情,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当下忙应道:“那是自然,既然你也说咱们有这个缘分,那么就好好珍惜它吧。从此以后,我愿真心真意,唯你马首是瞻。但愿你不要薄待我,那就是我的万幸了!”
    天游大喜,道:“我在三清神像前发过大誓,宁历百死,也要将天玄宝盒找回崆峒,重新安放混元洞,方不负祖师传道之恩。你可否能指点我去找回天玄宝盒?”方雪瑛道:“天玄宝盒乃在天台山玄化泉中隐身,静候有缘之人。若有缘时,天玄宝盒自会去寻那有缘人,若无缘时,它就在泉中也无人能见它庐山真面目。你要报师恩,想取回天玄宝盒,我理当带你前往。但恩师临去时曾说你我只有一见天玄宝盒本来面目的缘分,真正和它有缘的有缘人尚未面世。有缘人若降生时,天玄宝盒自会去寻他,你我和天玄宝盒只有一面之缘,你真要去看看吗?”
    天游沉吟半晌,道:“既然来了,见一面也是好的。好歹我回山对大师兄可以有个交代。崆峒上下立志与天玄宝盒共存亡,我回山有所交代,大家也就不用过分担心。若如你所言,天玄宝盒在仙法禁制之下,住于玄化泉中,崆峒上下暂时可以放心,只等有缘人一来,再行面世,也未尝不可。”说完,便与方雪瑛一道出洞,依方雪瑛的指点,向玄化泉飞来。
    二人到了玄化泉边,足刚落地,但见泉水泛波,竟是黑泉一口。泉边有金碧莲花盘旋飞舞来去,射出万道光芒,当中拥着一个红色光球,若隐若现。四周崇山峻岭,鸟兽绝迹,玄化泉便如一个大桶的桶底一般,泉顶尽为迷花、层障所遮,故此无人知道这个去处。两人缓缓走进泉边,但见万丈红光,照耀天地,泉水如被煮沸一般汩汩直冒热气,红光同时暴长,环绕泉外。两人刚到泉边,只听一声雷响,半空现出两尊金甲神人,各持降魔杵一根,拦住去路,狰狞怒眼,喝道:“汝等非是有缘人,只可远远观望,不可近观,以免凡尘俗气,沾染宝物!”其中一尊金甲神人把降魔杵往地上一划,化作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将两人去路拦住。天游睁眼看时,但见泉水中缓缓托起一个盒子。那盒子四尺长短,两尺窄宽,盒盖上有两个金环,盒身隐隐放出毫光,刺人眼目。天游道长只看了这一眼,汩地一声,那盒子又沉回泉水之中,一声钟响,漫天红光尽都消失无踪,两尊金甲神人也都消失不见,再看那玄化泉时,已然干涸,毫无水滴,天玄宝盒无影无踪。天游忙望空三拜,谢了神祗护佑,起身叹道:“我等福源如此浅薄,只见得天玄宝盒一面,无法亲近。雪瑛,天玄宝盒落在天台山中,你们是如何打听到的消息?”
    方雪瑛道:“师父在壁中以飞羽传信给我,说天台异动,叫我小心查访,我趁两位盟主都在闭关练功,带了黑白盟的人追寻而来。”又将师父的来历说了一遍,天游叹道:“我找天玄宝盒多年,一直未闻消息,想不到它竟落在天台山中。”方雪瑛道:“师父说,天玄宝盒面世,是天劫将临的前兆,天劫来时,十分厉害,要靠天玄宝盒中的收藏的法器和宝剑稳定三界,同时乘着这个机会,有识之士兵解以历劫,佛、道、儒三家,都度些有缘人入劫。师父在壁中夜观天象,看见玄化泉方位上有佛光暗护,如无缘分者妄图强取天玄宝盒,只会为宝光所隔。恩师说此事关系不小,天玄宝盒一旦落在居心叵测的人手中,必成大害。”
    天游点头道:“天劫将至,数运将终,只管受之就是,我们不必多虑。”
    方雪瑛道:“我们如今该当如何?”
    天游道:“我有老友元元大师在天台山寺中修行,天台山中山清水秀,我们不妨就在山中结庐而居,我把本门道法传授与你,以保你日后和我一道平安渡劫。”方雪瑛满心欢喜,欣然应之。两人稍作收拾,离了方雪瑛的石洞,双双纵起遁光,向天台山寺飞来。
    两人到了天台山寺,元元大师拄杖出迎,笑道:“老友完了一段劫数,可喜可贺。更得佳偶,此乐无极。”天游道长并不知是元元大师救他一命,稽首笑道:“多谢老上人。此来有事要和上人商量,未知上人肯允否?”元元大师笑道:“不必多说。你的来意我早就知道了。你乃崆峒高弟,曾习玄门秘术,如非另有因果,老僧岂肯放你溜走?你二人就在我这寺院左近一座无人的寺院归元寺中住下,归元寺原是我天台山寺的俗家下院,在那里不用遵守佛门规矩,就当作一处住处罢了。”
    天游大喜,合掌谢道:“多谢老友玉成。在老友左近,早晚能聆听教训,福分不浅。”元元大师笑道:“岂敢!你们只管去罢了,一应用度都由我这里支撑。你们只管在此安心住下,待十年之后天劫来临,再回崆峒。说不得那时我这天台山寺保不住,还要托庇崆峒呢!”当下吩咐弟子,将一应用具,搬往归元下院,安排妥定了,两位老友便时相走动,往来酬和,夫妻安乐,精心修法。
    你道天游为何不曾远离?原来他心中悬念天玄宝盒,只怕他和雪瑛一走,邪魔外道立将卷土重来,威胁天玄宝盒的安全。天台山寺在天台正中,进山出山,适当要冲,行人往来,无不可入眼,因此两人决定暂住天台山中,一者便于修法,无需急急忙忙赶回崆峒,二者经此一战,天游道长与方雪瑛缘分相合,彼此渐渐以心交心,相互之间有了情愫,各自都难以排遣,也各自无法轻易分离。方雪瑛自思长在南方,骤去北方,未免水土不服,又兼天台山灵秀无比,在此修炼将会得益不少,因此两人都未想就回崆峒。再说元元大师知道十年天劫到来之时,这对情侣也要历劫兵解,到时夫妻俩双双离去,有佛法看顾两人平安兵解,也让元元大师一尽友人之谊。如是者时光有限,是以元元大师也有心留他二人在山中多住几年,情感渐深,以成夫妻之实。
    天台山寺中颇有几个能手,元元大师先不说,先前迎接天游的那老僧宏然,也是一个佛法深湛的不世奇人。他们照例每隔三年,必要物色一些资质好、得天独厚的当地青年做门徒,以免异日天台山寺一脉武学佛法无有传人。到天游夫妇来到天台山寺时,宏然大师早收了三名弟子,一个叫周云,从师不几年,已练了一身好本领;另有一人是个挂单的头陀,名叫五云行者,曾在西海炼剑,是个尚未入流的剑仙,得了宏然大师的点拨,法术走上正道,弃剑不用,改修刀法,一身技艺堪为可观;最后一人也是俗家,名为俞清尘,在宏然大师的传授下练成了无形剑,其剑可隐于身体任何一处部位。这三人因师门之故,和天游道长也时相往来,情深密好。那归元下院山后有一处断崖,削立千仞,险峻异常,俞清尘和周云及五云行者,就在那里参修。这三人按年纪和天游是同辈,但因天游和元元大师的交情,三人则要称天游一声师叔。这三人颇有慧根,在深山修炼,常得天游指点,佛道两门,同宗异流,相辅相成,三人的佛门仙法得了天游的指点,进境越快,三人直将天游夫妇当成自己的家人一般喜欢爱护。
    这日三人功课完后,又来找天游道长聊天。谈不多时,天游道长笑道:“难得你们守礼,称我一声师叔,今日令师闭关,让我来考考你们的技艺如何?”五云行者行事素来稳重,忙打稽首道:“岂敢。我们这点皮毛之技,焉敢在师叔面前出丑露乖?”天游笑道:“不然。咱们份数师叔师侄,实则情同兄弟,谈什么教条,那就有些虚了。”俞清尘最是洒脱,又长得英俊,闻言点头道:“天游大哥说的是。咱们同门切磋,有何不可?只是万须点到为止,决不可伤了和气才是。”五云行者和周云都道:“大师兄说得好。我们就不用真刀真枪地比试,就把师父传授的剑法仙法演示一回,也就罢了。”方雪瑛拍手笑道:“想不到能亲眼见到佛门武功,真是何幸如之?”话言未了,忽然一阵微风,周云先放起一道青光,如奔雷掣电一般,盘旋飞上半空。五云行者爱练的是刀,一对戒刀飞在半空,刀光闪耀,照亮山川。只是他的刀重,虽取用较慢,这时刀光放起,和周云的剑光只碰一碰,两个就各自分开。俞清尘的飞剑却时另有一功,剑光起在半空,宛若满天星斗,更不见一些剑光踪迹,但见一道银光,在天地间飞舞,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在天空盘旋去来,比闪电更快。剑光涌到急处,但见俞清尘把手一招,那道银光敛处,踪迹不见。众人看时,但见俞清尘掌心一把小小的银剑,约莫一寸多长,晃眼不见,宛若消失在了肉中一般,众人都不禁啧啧称奇。
    天游道长点头道:“看周云兄弟的剑,夭矫如龙,变化不测。五云行者的宝刀,颇有剑气之意,若修炼刀剑合使之法,岂不妙哉?最好是俞清尘兄弟的宝剑,已有三十丈来去的剑光,其相渐成,余光如陨石,可见其正大。只是运动剑光,还需稍快,那就合上了无形剑有质无形的剑意了。”三人皆点头称是,对天游的见解,佩服之极。俞清尘道:“恩师时常教诲,剑光不可太利,我的剑法和师父要求的差得远呢。”
    天游道长道:“话不是如此说。你也别小觑佛门剑法的威力,你看你炼的这把剑深通灵性,虽然火候还稍嫌不够,但若非呕心沥血,决不能三四年间便练到这般田地。照这剑看来,剑法的厉害可知,只怕俞兄弟御剑飞行,也只在数月之间了,这经历颇似我当年初学道的时节。异日俞兄弟剑法练成,必为天台山一脉争光,你的剑只消我用百草丹一洗,便更加锋利灵动了。”俞清尘听了大喜,料天游道长决无虚言,十分高兴,五云行者和周云两人连忙给大师兄道喜,自此几人走动便日渐频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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