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腊月初八,小雪,易开市、纳财、祭祀,忌动土安葬、治病。
苏清月走的第三年,厉辰风还是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
凌晨两点,他从睡梦中惊醒,便再也没有合眼。
三年了,他还是不间断的梦到苏清月离开时的场景。
她就那么,眼睁睁地消失在自己怀里。
而他,除了自责愧疚之外却无能为力。
“少爷,来客人了!”刘管家匆忙跑进来说。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会客。”厉辰风幽幽道。
“可是这位客人不一样!”刘管家陪笑说。
“是谁?”厉辰风蹙眉。
“是我,少爷!”一个熟悉洪亮的声音说。
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干爹!是我呀!”孩子大声道。
“你们怎么来了?”厉辰风很是意外。
“少爷,真不好意思,出秦城出发之前没能跟您提前打个招呼。”林晋微笑着说。
“娘说了,要我们给您一个惊喜!干爹,你看到我,高不高兴?”小翼飞美滋滋道。
他跟厉辰风虽说很少见面,但却难得投缘。
小翼飞身形修长,酷似林晋,这会儿已经长到他胸口的位置。
厉辰风笑笑,直接摸摸他的头。
“跟刘管家去库房吧,我提前准备了礼物,就等你回来。”他语气宠溺道。
“真的啊?谢谢干爹!”小翼飞一溜烟儿的跑了。
厉辰风望着他的背影,内心五味俱全。
代容常说,她和孩子的命,都是苏清月救的,所以这辈子忘了谁,都得记着她。
若她还在世,自己的孩子,恐怕能跟在翼飞后面叫哥哥了。
林晋在厉辰风身边从事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爷,还在想苏小姐呢?”他声音很轻道。
“是啊,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冬天离开的。”厉辰风说。
跟以往不同,过去这三年里,他并不避讳提到苏清月。
相反,每次提到这个名字,他就感到格外温暖。
曾经他以为那女人铁石心肠,是块捂不热的寒冰。
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她情绪内敛,擅于把所有事都放在心里。
她对自己的感情,早已付诸于行动,根本没必要再用言语表明,这让厉辰风很欣慰。
“这几年,我也有让过往客商打听消息,但却一无所获。”林晋叹气。
“没关系,不用打听了。”厉辰风说。
“啊?”
“她若是活着,肯定会来找我。”
“说的也是啊,苏小姐……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林晋笑笑。
“没错,一个身怀异能,且会冬眠的女人,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她的来历。”厉辰风笑着说。
“代容说,苏小姐是天上的仙女,专门的凡尘来修行历劫,如今功德圆满,便回来时的地方了。”林晋说。
“仙女么?那我还真是好福气。”厉辰风失落道。
“少爷,您还年轻,余生尚长,如果有看到合眼缘的女子,还是别错过了……苏小姐肯定会理解的。”
“她看起来凡事都无所谓,实际上心眼比尖针小,可不是那么大度的女人。”
“……”林晋无言以对。
“我们之间错过太多次,多一事少一事。”厉辰风说。
“好吧!其实我这趟来燕京,还想送个礼物给少爷。”林晋突然正色道。
“什么礼物?”厉辰风兴致缺缺道。
“有关沐怀瑾的重要消息,您一定感兴趣!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把握住,就能慰籍夫人在天之灵了!”林晋沉声说。
“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厉辰风眸光微寒。
两人坐在走廊下,一边喝酒一边交流信息。
西跨院里,林翼飞正沉浸在沙盘推演的游戏中……
次年开春,战争爆发。
高宿内部消息走漏,城内又有大量内应混入,双方理应外合,将沐怀瑾打了个措手不及。
沐怀瑾带人逃跑,中途弹尽粮绝,被厉辰风亲自围堵在清水湾。
“给你两个选择,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厉辰风面无表情道。
“呵!”沐怀瑾冷笑。
“你笑什么?”厉辰风淡淡道。
“你确实赢了我,可又得到了什么呢?夫人死了,苏清月也不在了,厉伯诚被变相软禁在玉都,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厉辰风,你其实比我强不了多少!”沐怀瑾试图游说他。
“所以呢?”
“我虽说没了手下,可还有不少外国朋友,如果得到他们扶持,相信很快就能东山再起!不如你我联手,咱们一起前往玉都谈条件,救出厉伯父,然后给颜家父子点颜色看看……”
“然后呢?”
“然后我依然唯您马首是瞻,就像以前那样,少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设想的不错,可惜我没兴趣。”厉辰风说。
“少爷,你难道真想居于人下,一辈子被颜子期压制?”沐怀瑾激动道。
“那也好过给洋人当走狗,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抓紧时间上路吧!”厉辰风不动声色道。
他使了个眼色,手下扔了一把刀在沐怀瑾脚边。
用枪固然快些,可那太便宜他了。
沐怀瑾了解他,知道多说无用,无可奈何的把刀捡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准备动手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听说,苏小姐她……不会再回来了,是么?”他犹豫道。
“不,她会回来的。”厉辰风语气坚定道。
“当年在长川时,她为了救你前往青丰,回来途中被我拦下,我不敢放手的……”沐怀瑾后悔道。
可到了这个时候,再讲这些话有什么用?
自古成王败寇,输了便是输了。
他闭上眼睛,将刀架在脖子上猛然一划,整个人便扑倒在河滩边。
“少爷,他死了!”乔南检验过后说。
“在附近随便挑个地方,埋了吧,离河远一点,别污了水源。”厉辰风头也不回道。
他虽痛恨沐怀瑾,可两人到底主仆一场,同生共死那么多次,如今看到身首异乡,难免感到内心悲凉。
“少爷,我们不回燕京了,直接前往玉都,把老爷救回来!”乔南说。
“不,我自己去就好了。”厉辰风果断道。
“少爷!”
“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劝。带人回燕京,半个月时间,我若能平安回来,我们从今往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倘若回不来,你带着人去秦城投奔林晋,他会护你们周全。”
说完之后,他便在乔南及一干人的注视下,挥鞭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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