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和她的第一次博弈,也是发生在这间书房里。
那天天气不好,她风雨无阻,从市区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这里。他希望她能在这个古堡里留宿,故意借口有紧急的工作,让她候着。
她只是笑笑,在书房外的花厅里,安安静静看了两个小时的书,然后如同往常一般,和书房外的秘书道别,走得让他瞠目结舌。
他很生气,第二天继续如此、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一周后,她通过律师告知他,他已经违约,如果继续这样,三天后,按照合同,她可以单方面解除合约。
他气得摔了一块手表,却不得不接受律师的建议,继续往常的日程。
她再坐在他面前时,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容地接续了上一次的内容。
他们的第二次博弈,依旧是在这间书房。他通知她,整理好行装,他要离开欧洲两周时间,她需要随同前往。
她神情淡定回答他:“先生,您好像有误解。我们的合约里有明确注明,我为您服务的地点仅限于本市,您外出的时间,是我的休息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解释道:“我是去度假,想邀请你一起去度假。”
她淡笑道:“那祝您有个愉快的假期。我正好需要回国一趟,您回来之前,请提前通知我,谢谢!”
他望着她不慌不忙,收拾好东西离开的背影,气得想把那份该死的合约找出来,撕个粉碎。
她每天的时间非常规律,极少出门,出门一般会去超市和书店。他有一天心血来潮,突然去了她居住的公寓。
她虽然明显表示出抗拒,还是非常礼貌地为他泡了来自中国的茶叶。他非常喜欢那种纯净的馥郁芬芳,那天他们的气氛十分和谐。
他参观了她的书房,才发现她的渊博,远不止中国文化那么简单。那书房里,不同文字的书琳琅满目,他随手翻开一本,都带着阅读过的痕迹。
他在很角落的地方,发现了一本英文版的《简爱》,用玩笑的语气对她说:“做家庭教师的感觉如何?你觉得你和简相像吗?”
她耸了耸肩摇头道:“我没有做过家庭教师,不太清楚是什么感觉,不过我肯定和简不像。比如我会做中餐,但是她不会。到午餐时间了,今天我请您吃饭。”
她做的午餐很简单,但是十分可口。她把牛排做成了芦笋炒牛柳,还做了一道紫菜蛋汤,一道白灼虾,一个蒜蓉西蓝花。
她用一顿饭,成功阻止了他,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探讨。他却用她做饭的时间,在她书房里,发现了许多译著的书稿。才明白,她在为他工作的同时,深居简出,做了大量的翻译工作。
他问她:“你很缺钱吗?我给你的报酬这么优渥,你还要做这些工作。”
她一如既往淡定:“我还没有领到您给的报酬啊。再说,有很多工作,其实和钱无关。”
他突然想起来,她要的报酬不是钱,是一座庄园。
他问她:“你为什么不要钱,而要一座庄园。”
她笑而不答,他突然发现,这有可能,不过是她拒绝受雇于他的一个苛刻的条件,毕竟,符合她要求的庄园,极难买到。
那时候,她已经为他服务了一年半,他需要按照合同,将合约中写好的庄园交付给她。
他刚刚办完和前妻的离婚手续,心情好极了。
他改变主意,把母亲留给他的一座古老庄园,转给了她。哪知办完手续不久,他就得到消息,她要把那个庄园转手出售。
他心里很笃定,知情人是一定不会去收购这座庄园的,普通人也买不起这样一座庄园,心里还在兴奋,自己终于胜了一局。哪知道,很快就得到消息,居然真的有人愿意收购,而且开出了天价。
他气得摔了一盒雪茄。
他问她:“你知道这座庄园意味着什么吗?”
她还是一如既往淡笑:“意味着房子啊。但是这房子太奢华了,我养不起,所以谢谢您。”
“你不能把我母亲留下的庄园就这样卖掉。”
“先生,这对您可能有着特殊意义,但对我,就是个负担。出于对您的感谢,如果您乐意,我会考虑将您列为第一交易对象。”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博弈,一样以他失败告终。
此后的一年,她对他十分友好。偶尔会和他一起用下午茶,会在课间和他一起,在庄园里散散步……
他以为,这种生活已经成了习惯,他习惯了她,她也总有一天会习惯他。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间,他偶尔会忘记他们之间是有合约的,至于合约什么时候到期,他更是记不太清楚了。
他记得那天,他要远行,她笑着和他告别,并告诉他,她要回国。他以为和从前一样,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也会回来。哪里知道,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告别,一去不复返的告别……
他突然意识到,这不过是她处心积虑的算计,她用友好消解他的防备,然后按照他每三个月就要出门一次的规律,算好了时间,悄然离去。
别的女人用处心积虑来到他身边,她却是处心积虑算计,怎么离他远远的。她很清楚,她一旦回国,就会进入一个安全的区域,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摩挲着面前的那张照片,他竟记不得她除了笑容,还有别的情绪。只是偶尔有一次,他们在庄园里散步,她的眼神越过庄园后面的树林,看向更远处的山峰,阳光让她的眼睛微眯,从侧面看过去,她的眼角有两根细小的皱纹,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惆怅,却也很快消弭于无形……
她的简历上,没有父母,他竟根本不记得她讲过任何关于亲人、朋友的事情。他唯一一次发现她还有朋友,是在一个名流聚会上。他虽然很少愿意去这样的聚会,却意外发现她的存在。
她穿了一件私人订制的淡紫色纱裙,将她玲珑的身形和姣好的东方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没有佩戴任何璀璨的珠宝,可任何的璀璨都掩盖不了她晶莹的眼眸。他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套珍贵的首饰,感觉戴在她身上,应该会配得上她的美。
可当他第二天把那套首饰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只是笑着说,不过是设计师朋友要她穿了那件衣服而已,连衣服都不是她的,首饰就更用不着了。
再后来,他频繁出现在这些聚会上,却再也没有碰见过他。他偶尔和那位令全世界名媛都趋之若鹜的设计师聊起她,那人却表示很遗憾,她不喜欢这种邀请,上次也不过是为了来见另外一个人。
章书秋坐上车,无意中翻看了一下手机邮箱,只是苦笑着摇头。宁烨看她的表情,笑着问道:“又是工作?”
“嗯,不管了,说好了要退休的。”章书秋心情大好。
宁烨和章书秋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二婶吃过饭,出门散步去了。两个人匆匆吃完饭洗过碗,章书秋指挥宁烨,帮她摆放着那琳琅满目的多肉植物。
手机不停地响起邮件提示声,章书秋很无奈,干脆关机,宁烨却笑道:“我的大忙人,要不你先去回个邮件,我要去洗个澡。”
章书秋却摇头笑道:“不用了,我也去洗澡,好累,我要早点睡觉。”
宁烨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道:“真舍得就这么放弃?”
哪知道章书秋却是一脸挑衅道:“那我回个邮件?估计来不及收拾行李就得去机场。”
哪知道宁烨却反将一军:“也行,不管去哪儿,带上我就好。”
章书秋哈哈笑起来道:“宁大公子,你这耍赖的功夫,倒是天下无敌。”
“嗯,我这是碰上你之后,就无师自通了,看来还挺有天赋。”宁烨干脆点头承认。
章书秋把宁烨拉着从三楼往下走:“快去洗澡,别耽误我洗澡……”
章书秋慢悠悠洗完澡,打开浴室门,却发现宁烨还穿着刚才那一身,只不过搬来了他那巨大的旅行箱,正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没有洗澡?”章书秋一边拿浴巾擦着头发一边问道。
“我那边的热水器,好像关了,水是凉的。”宁烨一脸幽怨看着章书秋。
“不会吧,等我穿件衣服过去看看。”
“不要,我要住这边,和你一起住,那边空荡荡的,好黑……”
章书秋立即明白,这是宁三岁在耍赖,也懒得理他,只是拿了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宁烨看她只是笑,却不说话,马上从沙发上蹦起来,拿着已经找好的换洗衣服,跳进了卫生间,边关门边道:“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吹头发……”
宁烨用火箭一般的速度洗完了澡,出来时章书秋的头发正半干不干。
章书秋看着宁烨从浴室里出来,不禁摇头失笑:“你这速度,简直……”
“我快吧?说好要帮你吹头发的。来,我帮你。”宁烨从章书秋手里接过吹风机道。
章书秋也懒得抵抗,顺势坐在了锦凳上,任由宁烨帮她吹着头发。
“呀,小秋,你有白头发了。”宁烨从那黑亮的头发里,钳出了一根莹亮的白发,大惊小怪道。
“嗯,我们家人头发白得早,我外婆一头白发,白得发光。”章书秋点头道。
“这个还能遗传?”
“不知道啊,感觉应该是遗传吧。不然我能怎么说?说我老了?”章书秋无奈道。
“自然规律而已,要不你帮我找找,有没有白头发?”宁烨摸了摸章书秋的发梢,已经基本都干了,把吹风机递到她手上道。
章书秋站起来接过吹风机,理了理头发,才发现宁烨就穿了件背心和短裤,背心上还有没擦干的水渍,脸一下子烧起来,拍了他一下道:“你就这样?会感冒的。”
宁烨却一屁股坐到章书秋坐的那锦凳上,把她半抱到怀里,摇头道:“我热得很,你快点给我吹头发。”
章书秋只得无奈地打开吹风机,宁烨的两只手却不安分,揽着她的腰,还要往上,头贴在她的胸前:“小秋,你好香……”
章书秋好不容易帮宁烨把头发吹干了,人也软得快站不住了,宁烨把那吹风机的电线一扯,抱起章书秋就进了她的房间……
“小秋,好不好?”
“嗯……”
“你,你轻点,我疼”
宁烨突然感觉不对劲,掀开被子,床头灯光线柔和,却能明显看见一眼鲜红,当即有些紧张道:“小秋,你是不是,那个,特殊时期?”
章书秋脸也红得要滴血,嗫喻道:“不是的,前两天刚完……”
宁烨心里微闪了闪:“你,不会是……”
“嗯……我冷,给我盖被子……”
今天这个状况,让宁烨有点始料未及。黑暗里,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累极了之后,睡得十分香甜,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宁烨越想越觉得,那个龙浩,种在章书秋心里的根,有多可怕。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爱而不取?
清晨,章书秋是被宁烨唤醒的:“小秋,小秋,你醒了没有?”
“嗯,还早,让我再睡会儿……”
“我们结婚好不好,今天就结婚。”章书秋感觉耳朵被温热的气息吹得痒痒的,慢慢从迷糊中苏醒了过来,才感觉到身上的酸痛。
“我记得你昨晚说隔壁的热水器没有热水,真的还是假的?”章书秋突然嘟囔道。
“我骗你干嘛,我说的是结婚,你怎么突然想起什么热水不热水的?”宁烨不解道。
“啊,你这个坏人,二婶肯定是故意的,快起来快起来。”章书秋像被热水烫到一样,突然推开宁烨道。
宁烨听了这话,反而笑得无比开心,长手一勾,又把章书秋揽到了怀里:“你看看,长辈们都已经明确表明态度了,咱们做晚辈的,也得听话才好。”
“听你个头,一会儿我姑姑准得来……”章恒,还有二婶、黎耘、于川、屈莹莹的笑脸,一下从章书秋脑袋里过了一遍,只把她头痛得要哀嚎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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