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书秋轻轻啜了口茶,点点头道:“是啊,等章云海把我骂醒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了。后来好好活着,如今大家都是其乐融融的,多好。”
想了想又道:“但我还是会犯傻,觉得不会再有人那么爱我,我割舍不掉,就逼着自己不要忘记从前,别人在时光里往前走,我在时光里逼着自己倒退,多么可笑,我有阵子,真的累得很。其实我在Y国那段时间,真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放弃抵抗的……”
于川十分吃惊地看着章书秋,章书秋苦笑点头道:“真的,最后那一年,其实我和他相处得挺好。他心情好的时候,笑容非常温暖,知识渊博,见解独到,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们的交流是很愉快的。”
于川不解道:“那你为什么……”
章书秋摇摇头道:“可能,只是有点心动而已,因为我想过好多次,我觉得我还是要回来,我对这里的眷恋,远大于那座庄园。”
于川当然明白,章书秋说的这里,包括了她的亲人,她的朋友,而那里,只有一座庄园一个人,而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分量,不足以让她放下她在这里的所有。
其实,章书秋虽然也会享受孤独,对生活随遇而安,但是她内心,是极喜欢这种充满了烟火气,人情味的生活的。
章书秋继续讲道:“后来回来了,我又碰见了宁烨。其实我开始也曾经抗拒过,犹豫过,但是我发现很辛苦,很累,甚至有点痛。我对他说过最伤人的话,可是我看到他眼睛里的灰败时,我心里居然隐隐作痛。后来我决定放弃抵抗,不再和自己较劲,真的挺舒服的。”
这是章书秋第一次跟于川剖析自己内心的情感,让于川十分震惊,哪知道章书秋突然转个弯说道:“又譬如你,虽说已经结婚十来年了,婚姻靠的是感情维系,爱情可能变成亲情,然后就真的剪不断了。
可是你和陈俊,你们这样不对等的感情,已经让你遍体鳞伤。
小川,前面既然明明已经是死路,会什么不能相信,换条路走,或许能够别处逢生呢。孩子们总会长大,你却要把一辈子都葬送在这么个男人身上吗?”
于川抿了抿嘴唇道:“我没有,我已经想好了,会和他离婚。”
章书秋摇摇头道:“离婚不过是个形式,只是你要在心里放过自己,不要觉得这样有愧于孩子们,更不要心存什么奢望,不值得,他不值得。”
章书秋这些话,直直说进了于川心里,她一时面色苍白,她这样避出来,不就是还心存一丝幻想吗?而且章书秋现在和她说这些,无非就是在给她打预防针,怕真的再有什么更不堪的事情出现,她接受不了打击。
章书秋看着于川的脸色,就知道她说中了她的心思,直视着她道:“你是多好的人啊,和这个烂泥一样的人,在这滩烂泥一样的家庭里,任由烂泥糊了眼,过了这么久,也该清醒了!”
于川是个从小就缺少家庭关爱的人,其实内心是很自卑的,不过是这些年在学业、事业上,一直还算顺风顺水,给她重建了一些自信。可这些自信并不是植根于内心深处的,一旦遭遇外部沉重的打击,就有可能让她一蹶不振。
更何况,于川即将要面临的,是一场可能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在陈家这样一个把钱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家里,于川想要毫发无损地脱身,可能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章书秋此时要做的,就是为于川重建信心,重建对未来新生活的渴望。否则的话,她很有可能继续沉溺于这些痛苦中不可自拔,再次出现比之前产后抑郁更可怕的事情。
虽然对陈俊婚外情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发过来,但是宁烨跟章书秋简短的信息里,已经透露出沉重的实事。
宁烨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尽管有了王向前的示意,他这新官上任的一套组织程序快速而简短,甚至连个欢迎宴,都在组织部门的强力干预下,延后举行。他就匆匆跟县里的领导打了个招呼,飞去了京城。
经高人指路,宁烨找到了为西明省路网建设做勘测设计的单位。要知道,西明省大山环绕,在从前是极其闭塞的地方,但最近这些年,旅游发展节节攀升,路网规划建设做得非常出色。
看着宁烨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几张地图,讲了当地的具体情况,总工程师吴远达当即拍板,承诺派出有着钢铁意志和丰富勘测经验的测绘二队,前往云东县,进行实地作业。
宁烨来之前当然详细打听过,这个测绘二队,其实原本是由军队改编而来,从前执行的,都是尖刀任务,其队长林如海,是吴远达从前带出来的学生兵,理论成绩优秀,实战经验丰富,水平在行业内,已经达到顶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宁烨感激道:“吴叔叔,太谢谢您了。”
吴远达大手一挥,笑道:“吴叔叔这里,你难得来一回,这样客气,就见外了。再说,你要做的这事,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与当前大势,密切相关,我们这里,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说着又笑着眨了眨眼道:“你这事,只怕还得快点,不然就怕赶不上趟儿了。”
宁烨虽说没有明说自己的目的,但是像吴远达这种目光如炬的人,加上又是手头正在做的大事,自然是一看就明白,宁烨打的是什么算盘。
宁烨点头苦笑道:“吴叔叔说的是,我刚到县里报到,真是一口水都没喝,就跟着组织部门的车子回头的。您看,还有没有别的提点?”
吴远达坐进椅子里,拿出根烟,放在桌子上倒着敲了敲,宁烨忙拿起火机,给他点上。吴远达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浓雾,眯了眯眼笑道:“一个月,我这边的队伍昨天已经全数回来了,给你一个月时间,怎么样,小烨,当得起你为叔叔点这根烟吧?”
宁烨心中大喜,此行终极目的已经达到,连忙点头道:“如今时间紧迫,不然定要请吴叔叔痛快喝顿大酒,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吴叔叔相助之谊。”
吴远达几口吸完那根烟,又拿出宁烨带来的那几张图,拿起桌上那支铅笔,在那张全国地图上,匆匆又画了几笔,又卷成一个筒,往宁烨手里一拍,笑眯眯道:“你这酒呢,我就指望尽快喝顿喜酒。老爷子那里,我改天带了他老人家喜欢的酒,陪他喝两盅,才是正经。”
说完大手一挥道:“赶紧走吧,两天时间够不够,我们这里两天后出发。”
宁烨忙点头道:“够的够的,我这就连夜回去,做好安排。”
吴远达又道:“行了,我会交代好的。但是,干工作单打独斗可不成,再说,这事,也不是你一个县的事。”
宁烨一听,眼里亮光一闪,立即明白吴远达的意思,连忙道:“省里已经知道了,会做好安排和部署的,我只是个打前站的。”
从吴远达办公室出来,宁烨坐进车子,摊开那张地图看了看,那潦草的几根线旁边,画了一段铁路的符号,立即明白,这是吴叔叔送给他的一份大礼。想了想,拿出电话,找了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宁大哥,不是说你去了北江吗?这会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向华,你在哪里?在办公室吗?”
“我在呢,你这是在京城?”
宁烨不答反问道:“这会儿宁大哥也不和你客气了,听说你们那边正在规划新的高铁线路?”
电话那头向华被问得一头雾水,怔了怔道:“是有这么个事,但是和你们北江没有什么关系啊,你问这个干吗?”
宁烨继续问道:“规划设计完成了吗?”
向华如实答道:“还没有,要等路网那边先行,我们这边晚一步。”
宁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行,我这边现在有点急事,等回头我回京城请你喝酒……”
向华愣了愣道:“宁大哥,你怎么人去了北江,性子也变了,这没头没尾的。”
“行了,不和你多说了,迟早要去请你喝酒就是,再见。”宁烨挂断电话,对司机道:“小张,你现在送我去机场,老爷子那边,我会打电话道别的。”
晚上十点的时候,宁烨到了王向前家里。王向前带着宁烨径直去了书房,宁烨拿出那张吴远达塞回给他的地图,摊到桌上,自己去旁边倒了点水,大口灌了下去。
王向前戴上老花镜瞧着那图纸,紧皱的眉头越来越松,最后大手往桌上一拍道:“这图纸谁给你画的?”
宁烨笑了笑道:“吴总工亲自指派了设计院勘测二队,两天后到达云东。”
王向前把宁烨这话在脑子里一过,立即就明白了,宁烨又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两个人商量到深夜,王向前定了第二天早上开会,研究向上的策略,宁烨自己回云东做好安排。
宁烨回到云东后,第一时间见到了县里的书记李平。宁烨上任时,是由市委组织部部长陪着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一起送过来的,会议气氛严肃,甚至带着浓浓的杀气。
这一系列破格流程,让李平嗅出浓浓的气息就是:宁烨这个县长的工作重点,就是帮助云东脱贫,谁阻挡了云东脱贫事业,谁就自己等着挪屁股。
在这种高压之下,李平非常清楚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中午的时候,宁烨匆匆在食堂扒了口饭,就带着第二次见面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聂思超,去了王坊乡,找章书秋的八舅王宜璋了。
两厢一见面,宁烨才知道,这聂思超,竟然是章书秋的表哥,顿时哭笑不得。王宜璋笑着道:“宁县长,让思超给你挑个秘书,你放心用就是。”
宁烨一听,当即笑道:“有八舅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宁烨把在省城和京城的一些情况大体上向王宜璋讲了一遍,又把请来的勘测队的背景讲了一遍。王宜璋听完十分满意,点头道:“闲话少说,来,咱们商量一下吧。”
聂思超虽然那天没回王家大宅,但蹲在王家大宅的群里,这点消息还是知道的,当即点头笑道:“向导八舅负责,这勘测队住的地方,八舅看哪里比较好。”
王宜璋眨眨眼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我有两个想头,人少,就把村里的民房空几栋出来,我们出点补偿。人多的话,就放到温泉那个山下头,有处避风的地方,之前那块地已经平过,把板房一搭,来多少人都没问题。重点是从那地方进山,应该是最理想的。”
宁烨点头道:“我看还是搭板房吧,时间紧,来的人肯定不少。关键是人明天就来了,这板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难搞好。”
王宜璋看着聂思超笑了起来,聂思超点头道:“这事我来协调解决吧。”
王宜璋笑道:“叫你爸回来喝杯酒。”
聂思超点头道:“我一会儿叫他和我妈一起上来。”
宁烨用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王宜璋,王宜璋笑道:“我们这里,还有家全国知名企业,云东建筑集团,老板姓聂。”
聂思超补了一句道:“当家的姓王。”
王宜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点着聂思超道:“你小子翅膀硬了,不怕你爹揍你。”
聂思超扶了扶眼镜道:“都说了当家的姓王。”说着也不再多话,只是默默走到旁边,打了几个电话。
宁烨看着聂思超,刚见面时,他觉得这人沉默寡言,一点也没有传说中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该有的样子,谁知道,人家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厉害角色,凭实力坐位子,不过是不到说话的时候而已。
转眼一想,这位好像也是和章云海一样,是不折不扣的大舅兄,顿时又有点头痛。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的事宜,开着车往王家冲去看了看场地,刚转了一圈下来,已经有工人开着车子,拖着板房材料,上来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