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皇帝之死(三)
朱载垚在卫武面前还能争辩两句,在干娘这处却是半点儿不敢炸毛,只得老老实实抱过书本子,老老实实半点儿不敢问华英一句,老老实实的回转神机营中,开始了白日里操练(挨揍),夜里挑灯夜读的日子。
这般日夜劳累,间或还要被自家皇帝老子召回宫中,参与国家大事,朝政布局,如此一来是更没有法子亲近华英了,只能隔三岔五听身边的人密报华英的消息。
什么……尚书张大人的公子前头游园时见了卫小姐一面,二人相谈甚欢!
什么……侍郎李家的公子在书院之中与卫小姐互相比试诗文,旗鼓相当,两人都很欣赏对方!
什么……卫夫人在三月三赏花宴上,认识一位绍兴举子,对此人甚是欣赏,外人都传卫夫人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对方!
如此种种……听得朱载垚是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但身在军营,虽说他贵为太子,也不能随意进出,更不能因公废私,不顾朝政就往那卫府里去守着华英不走了!
如何的朱载垚那是为公又为私,便如那两头烧的蜡烛,顾了这头便顾不了那头,如今他才知晓自己以前那太子殿下的威风都是众人捧出来的,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那是父皇母后宠着才没有受苦,如今担起这千钧重担才知晓,太子爷不好当啊!
这时节的朱载垚终是收起了狂傲之心,真真正正审视起自己来,才知晓这世上能人无数,自家除了一个太子爷的身份,论文论武实在输人太多,仔细反省之后,便是静下心来好好的上进!
如此足足又在神机营里呆上了五个月,这厢总算是等到干爹一声令下,放了他出营,朱载垚出了大营连皇宫都未回,便直奔了卫府,将自己这阵子夜夜苦读的成绩,化成了一篇篇文采飞扬的华章,恭恭敬敬的双手奉给了干娘。
韩绮看过之后,便笑了,点头称赞道,
“垚儿的字是越发写的好了!”
朱载垚闻言是双眼发亮,黝黑的面庞现出一抹兴奋的红晕来,
“那干娘……依您的意思我这文章可能比上那些范文了?”
韩绮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文章道,
“字写的好,辞藻很是华丽,文如行云流水,可却是华而不实,假大虚空,只见得巍巍峨峨一处高耸的宫殿,却是在空中雾中,缥缈之中,半分儿不见人气,这文章只适用太庙祭祀祖宗时烧一烧……”
韩绮这话极不客气,就差骂他这文章只能糊弄鬼了!
朱载垚闻言立时如那被霜打的茄子,整个人焉成了一团,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问韩绮道,
“那……那干娘……我……我这文章就没半点儿可取之处么?”
韩绮仍是笑得温柔,
“早说了嘛……字写得不错!”
朱载垚闻言是连头都不敢抬了,红了脸只看着自己那脚面子,
“不过嘛……”
韩绮话风一转又道,
“你自小生在皇家,长在深宫,不明白人家疾苦写文章假大虚空也是在所难免……”
说着想了想道,
“这样吧……你在神机营的历练也是差不多了,不如便去锦衣卫吧,在外头走走瞧瞧,多见识见识民间疾苦,再写文章便不会如此了!”
于是也不管朱载垚是否愿意,便叫人请了卫武过来,将自己的意思一讲,卫武便笑眯眯点头道,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为夫这就去办!”
卫指挥使手下众锦衣卫兄弟事务繁忙,要派差事那是易如反掌,当时便有!
只卫氏夫妇也不好逼太子爷太紧,便许了他明日出行,今儿晚上见一见华英,又回宫与皇帝皇后话别。
如此这般太子殿下得了半个时辰与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见面,二人坐在卫府的花厅之中,外头廊下有一众仆从,朱载垚为保太子威仪不敢乱说乱动,只拿一双眼灼热的眼儿紧紧盯着华英白净的小脸,
“华英!”
华英也仔细打量朱载垚,这大半年的分离,考较的不光是太子爷,同样也考较了华英,华英想起来前头娘亲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与太子殿下乃是从小的青梅竹马,自小的玩伴儿,这其中自然是有感情的,但这感情到底是亲情还是男女之情,你可能分清?”
“这个……”
华英也不过稚龄少女,长这般大除了朱载垚与朱载垣还有自家亲哥外,与旁的男子也少有来往,更不用说能生出男女之情了,如何能分辩得出自己对朱载垚到底是甚么感情?
韩绮见女儿一脸的茫然困惑,想了想便又道,
“如此正好,你与太子殿下分开一阵子,一来今年正值春闱各地有不少杰出的才子汇聚京师,你可借诗文会与他们见上一见,且看看有没有能让你心动的男子,二来正可好好分辩一下,你对太子殿下到底是何种感情?”
华英咬唇思虑良久,
“娘啊……若是女儿对垚哥乃是兄妹之情呢?”
“那便寻一个与你情投意合的好儿郎嫁了!”
韩绮毫不犹豫的应道,
“可是……”
华英又咬起了下唇,
卫家与皇家虽说向来亲密,但总归是君臣,上下有别,若是太子殿下硬要强纳自己,卫家要是硬撑着不允……难道还要因着自己连累爹娘不成?
韩绮自然明白女儿的顾虑,笑着伸手抚了抚女儿那头浓密的黑发,
“傻孩子,你是爹娘的心头宝,自然是一切以你为第一,娘即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能有办法得一个两全其美的!”
华英素来最服自家娘亲的能耐,那书院里多少桀骜不驯的世家子弟,在娘面前都如那温顺的小猫儿一般,任由着捏扁揉圆,又有皇帝伯伯在政事上也时有问询娘亲,想来以娘亲的智计百出,必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华英果然听了韩绮的话,跟着娘亲四处参加宴会,又频频参加书院举办的各路才子诗文会,倒是真结识了不少青年俊才,只越是与这些人相交,越是明白青梅竹马的垚哥在自己心里到底是甚么!
“垚哥!”
华英白净的小脸泛起一抹粉红,有些娇羞的垂下头去,
“垚哥,你在宫中养尊处优,去了民间只怕是要吃些苦头,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朱载垚闻听,怎肯在心上人面前露了怯,当下拍着胸脯笑道,
“华英放心,我自然会办好差事,平安归来的……”
说着却是渐渐红了脸,左右看了看悄声问道,
“华英……可是……可是会等我回来……回来……”
支吾了半晌也没说等他回来做甚么,华英明白他的意思,红着小脸低低的应了一句,
“我……我自然是会等着垚哥的!”
有了华英这一句话,朱载垚那是精神大振,顿觉信心百倍,这厢欢欢喜喜跟着锦衣卫办案的人一起出了京师。
只太子殿下还是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呀!
这厢先是出去办了半月的案,回来京师里歇上两日,又出去查今年黄河决堤,官员舞弊,贪墨赈灾款项的案子,这一去便是四五个月,待至近了京师就听到,锦衣卫指挥使卫武奉陛下之命,领着船队出海的消息。
朱载垚闻听得消息,立时快马加鞭赶回京师去,到得卫府一看,却已是物是人非,满府的下人走了一小半,据说是由夫人和小姐带着,跟着老爷出海了!
朱载垚急得脸都白了,又快马赶回宫里去,却听说自家二弟,那讨人厌的朱载垣也跟着去了,气的太子殿下恨不得立时肋生双翼飞过去,立时也跟着追过去,只可恨父皇母后将他死死按在皇宫之上,每日里临朝处理政务,却半点儿都不得离开,直到如今!
朱载垚这一回总算是寻着了机会,仔细打量着亲爹不是说笑的样子,便趁机提出来早在心里酝酿的法子来,朱厚照听了,瞅着儿子嘿嘿的发笑,笑得朱载垚心里有些发了毛,
“父皇,您是个甚么意思,倒是给儿子一个准话呀!”
朱厚照又哈哈笑起来,伸手一拍儿子脑袋,
“我的儿,你……这是急了!”
朱载垚哼哼道,
“能不急么?这都整整一年了,儿子再不想法子,这媳妇儿怕是要飞了!”
说着又气呼呼的瞪了朱厚照一眼,
“儿子算是明白了,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整我呢!”
朱厚照笑的停不下来了,
“哈哈……你这小子,总算是明白了!”
朱载垚气得直翻白眼,
“能不明白吗?”
再不明白,我就是个傻子了!
初时他是不明白,可从外头回京师来听说干爹干娘坐船出了海,自己又被父皇母后死死压在京师之中,他便甚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是双方的长辈朕手考较自己呢!
太子殿下气愤自然是很气愤的,可同时也有些安心了,看来干爹干娘这是有有意将华英嫁给自己,才会故意留难,若是不然,怎不见他们磨磋朱载垣?
正是因着知晓了长辈们的深意,朱载垚这才强压了心头躁动,老老实实呆在京师里,勤勤恳恳做了一位人人称道的太子爷,只这一晃一年都过去了,人怎么还不回来?
一年时间已是他等待的极限了,再不回来,他便要撂挑子不干,出海寻人了!
朱厚照笑够了儿子,这才盘腿儿坐在榻上正色道,
“罢罢罢!也不再为难了你了,这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儿的表现尤为出色,把江山交给你,朕是极为放心的!”
朱载垚闻言大喜,拉着朱厚照的手道,
“父皇,那……您快把干爹召回来吧!”
如此这般,父子二人说定,却是果然派了人送信去海上,只说是皇帝一日泛舟江上,一时兴起要去钓鱼,却是失足落于水中,被随从众侍卫救起之后,回宫便染上了重疾,一日重似一日,还请卫大人速回!
送完信之后,报信的人便守在码头,专等着船队的信儿传回来,然后八百里加紧送回京师,
那头正在爪哇岛外停靠的船队之中,卫武终于收到了皇帝的消息,乍一看时,不由是浓眉一皱,忙拿着信去甲板上寻正在喝茶的母女俩,
“绮姐儿,陛下有信送来了!”
说罢将信递给了韩绮,韩绮展开信一看,先是柳眉一皱,继而又缓缓的展开,嘴角含了一抹笑,
“这小子总算不算太傻,知晓动作了!”
顺手将信递给了女儿,
“华英,你瞧瞧!”
卫华英展信看立时变了脸色,惊呼道,
“爹爹,娘亲,陛下病危,我们……我们还是快回京吧!”
韩绮闻言微微一笑,定定看了一脸惊慌的女儿一眼,
“华英很担心陛下么?”
卫华英被母亲的目光一扫,立时粉腮微红,心虚的低头应道,
“陛下对女儿一向极好,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女儿……女儿自然是担心他老人家的!”
“嗯!”
韩绮点了点头,眯眼儿看向甲板外的蓝天白云,
“即是如此,那……我们便回去吧!”
她见女儿立时一脸的喜色,便又笑道,
“华英去把垣儿叫回来吧!”
二皇子殿下自出了京师,到了这海上之后,立时便如那入了海的鱼儿,上了天的鸟,那是自由自在,肆意快活,现下正领了一帮子人,在爪哇土著向导的引领之下,在密林之中用火铳猎野兽呢!
韩绮与卫武看着女儿雀跃的奔下了船,这才相视一眼,卫武脸色很是不爽,重重哼了一声坐了下来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她这哪是担心陛下,分明就是想太子殿下了!”
明明小时候香香软软的一团,见着爹便又抱又亲的小乖乖,怎么就心向着别人了?
韩绮见丈夫一脸的醋意,却是忍不住的好笑,
“女儿家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想当年也不知是谁半夜里爬墙,引我去角门处说话的!”
卫武被妻子揶揄却是毫不心虚,哼哼道,
“你是你,华英是华英,如何能一样?”
韩绮听了更是好笑,
“如何不一样?”
都是待嫁的女儿家,太子殿下可是规规矩矩光明正大的来,哪像某人……
卫武一脸的执拗,
“就是不一样!”
若那小子不是太子殿下,卫武早领着儿子将那不停给自家女儿送情信的小子打一顿了!
夫妻多年,韩绮只一眼便看出来丈夫心中所想,不由更是好笑,轻声道,
“想当年,父亲若是知晓你半夜在我们家角门外寻自家闺女说话,必也是同你一样想法的!”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父亲被卫武这三女婿奉承的实在太好,这眼儿早长偏了,连他们两口子拌嘴也不向着自己女儿了!
卫武终是被妻子给笑得脸上挂不住了,气哼哼伸手将妻子面前放着的茶杯端起,一仰脖一口喝尽,这才起身哼道,
“我去叫下头人预备启程回京!”
“好!”
韩绮笑眯眯看着丈夫高大的身影离去,又抬头看向远处天海相交之处,那里有时不时跃起的大鱼,海面之上有无数小点在移动,是在海面上觅食的海鸟,
“这样的风景,只怕华英以后是要许久都看不到了!”
卫武的船队两月之后直接在天津卫靠了岸,待得上岸之后,便换了马车直奔京师,待到卫家的马车入了皇宫之后,却是不出三日便有陛下为太子殿下赐婚的圣旨颁下,太子妃自然便是卫家的华英,圣旨一出,京师圈中的勋贵官吏没一个奇怪的,反倒是个个都有终于给赐婚了,太子爷再不用相思成灾的感叹!
众人有这念头,便对太子爷大婚定在三月之后的消息更加不惊奇了,
“还是早些成婚好,我们太子爷实在也是可怜呀!”
有事无事便要去城门口巡视一番,不知道的以为太子爷一心为民,知道的都晓得那是在望卫家的华英呢!
可怜见的,好悬没变成望妻石!
这厢各部的官员行动起来,户部的官儿们更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却是半分也没有耽搁,待到三月初六太子殿下举行大婚,那是全城欢庆,举国同贺,眼看着太子大婚是完美落幕,累如老狗的户部官员是大大的舒了一口气,便暗暗商议道,
“王大人,不如您去向尚书大人说项说项,给下头众同僚们求得两日休假,也好让我等喘息喘息呀!”
“这个嘛……”
“还请王大人为下官等求一两日假,下官等必是感激不尽!”
王大人见状便笑道,
“即是如此,老夫便为众同僚去求一求尚书大人,说起来,老夫也是累得够呛啊!”
这厢过去果然请得了两日假,众人自行安排可轮流休息,却是开始寻着对班的人商议起来,都想要先休假,
“张兄!张兄!我那宅子已是漏雨几日了,就等着休假请人来修补呢,不如让我先休吧!”
“不成!不成!李兄,我儿子要成亲了,前头相看了人家,正等着休假过去会一会亲家呢!”
又有人大声嚷道,
“诸位,我可是熬了几个通宵,谁要是不让我睡,我可跟人急啊!”
“你熬了通宵,我们没熬么?这阵子吃住都在衙门里,再不回去,婆娘都要跟人跑喽!”
众人正自闹闹嚷嚷互不相让时,却见得尚书大人急匆匆进来,脸色极是阴沉,众人忙敛了嬉闹之色,齐齐躬身行礼,
“大人!”
“诸位!诸位!”
尚书大人脸色极是难看,
“宫里传出消息,陛下……陛下的龙体已是……已是顽疾难返,只怕是……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啊!”
众人是纷纷变色,有人不信道,
“不!不是呀……昨日里太子殿下大婚,陛下还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寻人吃酒呢!”
尚书大人摇头叹气没有说话,众人的心头不约而同涌起“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来,陛下的身子自前头落水之后便不好了,之后由宫中太医多方调理仍不见起色,后头太子殿下大婚,百官见陛下龙精虎猛的四处拼酒的样儿,还当是身子大好了,却是没想到居然已是严重至此了!
君父身子有疾,随时便要龙御归天,百官自然没一个敢休假的,便是家中的喜事都给禁止了,户部官员们更是在底下悄悄预备,有些事儿说不得,却是要做在前头的,众人都是心头明白,嘴上不说罢了!
果然……太子大婚之后不过一月,正德皇帝陛下朱厚照便因疾去世,享年三十四岁,于是京师百姓忙又撤下满城红通通的喜庆之色,又换上了一片素缟,全国举哀,为这位英明神武的中兴之主守丧。
之后旧皇帝入陵,新皇帝登基,自然是按着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总归如今年纪轻轻的皇帝陛下,倒是比逝去的武皇帝正德年轻时靠谱许多,做太子时临朝听政已是让不少朝中大佬纷纷点头称赞了,因而这朝局倒是平平顺顺的过渡了!
在新登基的皇帝与皇后受百官与众命妇朝拜之际,朱厚照与夏小妹,又有卫武与韩绮却是到了天津卫的码头之上,看着那巍峨如高山一般耸立的巨大船只,朱厚照兴奋的跟孩子似的大跳又叫,拉着夏小妹道,
“他娘的,朕……不对,老子总算是自由了,这回是海阔凭龙游,天地广阔了!”
夏小妹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一回总算是逃出紫禁城那关人的大笼子了!”
一旁的韩绮与卫武都看着好笑,桃李却在这时拉了拉韩绮的袖子,
“夫人!”
韩绮回头,二人移步到一旁说话,桃李一撩裙摆跪了下来,
“夫人,请恕奴婢不能陪伴您出海了!”
韩绮闻言眉头一皱,
“你这是要去大同寻人了!”
桃李点了点头,
“夫人,三年之期早就到了,那许诺之人失约,奴婢自然要去寻他算账的!”
韩绮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个死心眼儿,他们一个战死沙场,一个断了手臂,不敢来见你,便是不再守那三年之约了,你也可自行另择他人婚嫁,我与夫君都不会怪你,你又何必非要去寻人?”
多年的主仆,韩绮早已是将桃李识为姐妹,当初李莽与癞痢头便已配不上桃李,如今癞痢头战死,李莽失了一只手臂,更是与桃李不般配,私心里韩绮是不愿自家姐妹委屈了自己的!
桃李闻言却是应道,
“夫人,奴婢知晓您对奴婢是一片维护之心,不过依着奴婢看来,李莽与癞痢头二人,虽出身市井,无有学识,但却是心地纯良,不失义气,奴婢是愿意嫁这样的男人的!”
他们乃是有三年之约的,癞痢头沙场之上拼死护着李莽,丢了自己一条性命,李莽失了手臂,不肯连累桃李,便一直呆在边塞杀鞑靼人,再不肯回转京师,只这一点桃李便认定他是个心底仁厚,有情有义的男子!
桃李笑着对韩绮道,
“奴婢出身卑贱,看尽了世态炎凉,这世上的男子贪杯好色,追名逐利的多,重情重义的少,奴婢看重的就是李莽这一点!”
韩绮见她心意已决只得长叹一声,
“罢了,你即是下定了决心,我也不再阻拦你……”
想了想又对她道,
“这些年来,我也为你置下了不少田产房屋,你带着过去,你们二人生活必是无忧的,若是……若是他对你不好,你便回来就是了!”
桃李听了立时泪流满面,跪下来重重给韩绮磕了几个头,
“夫人对奴婢的大恩,奴婢来生做牛做马再回报您!”
韩绮仰面长叹了一口气,强忍了眼中的泪水,咬牙道,
“即是要走便痛痛快快的走吧,不要做这扭捏之态!”
这厢果然没让桃李上船,当时便派了四人护送她去往大同,待得桃李离开,韩绮嘴上不说,心里是十分的难过,独自关在船舱之中好几日,卫武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在一旁更是小心殷勤的伺候着,
“夫人放心,我早已让人带话给李莽那小子,若是不好好待桃李,我自会收拾他的!”
李莽那小子也是个犟种,依他卫武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扶一把往日的兄弟那是轻而易举之事,旁的兄弟们都是靠着他发了大财,只李莽那小子守在边塞是死活不回来!
韩绮依在卫武的怀里,轻声道,
“我无事,只是相处多年的姐妹陡然离开,要去奔赴未知的命运,我总归是担忧的,待得隔一阵子便好了!”
果然,待得船出了海,见着那蓝天碧海,沙鸥齐飞,鱼跃龙潜时,韩绮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他们四人,卫武与朱厚照每日里打着赤膊在海里游水,夏小妹便与韩绮在甲板上钓鱼,夏小妹亦是亲自动手做饭,虽说时常受夫君嫌弃,却仍是弃而不舍的努力荼毒自家亲夫。
去了皇后身份的夏小妹,那是一身的轻松,时常拉着韩绮立在甲板之上遥望大海,指着那海天交接的一线处问道,
“绮姐儿,你说海的那头是甚么?”
韩绮应道,
“海的那头必是还有山,还有人,还有许多我们没见过的风景……”
夏小妹笑着紧紧抱了她的手臂,
“那……我们都一一去瞧去看好不好?你再用笔写下来,仔细的画下来,带回来给家里的人看好不好?”
韩绮笑着点了点头,
“好!”
这世界那么大,我们便先去看看,待得开了眼界,便让更多的人都出去看看!
……
紫禁城御书房中,外头有小太监来报,
“陛下,海外有信到!”
“哦……快快奉上来!”
“是!”
登基三年的年轻帝王,顾盼之间已有了无上威仪,取过小太监低头躬身,双手奉上的家信,撕开封口展开一看,只见上头写道,
载垚吾儿亲启:
为父我在海外一切安好,如今已到达佛朗机之国,满眼皆是红毛绿毛,蓝眼绿眼的夷人,为父等黑发黑眼的正统天朝上国之人,反倒被他们识为异端,不过此处真乃蛮夷之地,人人虽皮肤生得白净,只实在不爱干净不喜欢洗澡,一身的臭气实在让人不敢接近,见着我们带去的丝绸与瓷器那是狂热无比,夷人粗鲁无礼,不过倒有一个小姑娘十分俏皮可爱,颇有你娘当年的风范,若不是因着你早已有了华英,为父倒是想将她带回国,让她做你的妃子,不过她乃是外邦女子,以后生育了子嗣不是我华夏正统,恐要惹人非议,为父便将这念头作罢……
为父虽一切都好,只你娘倒是越发娇横,时常冲为父发脾气,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为父很是不解,因而日子有些难熬,对吾儿便更加思念,闻听得华英已有身孕,为父甚是欣慰,想来归国时,吾孙必是已能读书识字了,无论男女,望好好教导不可坠了为父的威名……
朱载垚看得嘴角轻扬,想起白白胖胖已开始学走路的儿子,还有如今身姿渐丰,眉目如画的妻子,笑容更深了,这厢放下父亲的信,又展开母亲的信,见上头写道,
儿子:
为娘在外头一切安好,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物,已经全数一股脑搬到了船上,待得归国之后,给你开开眼界……
又你爹那老不修的,居然勾搭人家外邦小姑娘,还想将人带回国,真正是气煞为娘我了!
若不是看在他年迈老朽,扔他一人在异国他乡实在可怜,说不得为娘我就半夜起锚带着船队回来了……
为娘好心苦劝他顾着些大庆皇帝的脸面,他反倒说为娘心胸狭隘,无理取闹,实在是个老不要脸的东西!
待得回了国,为娘必要与他和离!
……
朱载垚看了自家亲娘老子的两封信,那是被逗的哈哈大笑,起身将岳父岳母的信给揣入了怀中,一面笑一面去后宫里寻妻子了,
“华英,父母们来信了,你快来看看!”
怀抱着儿子的华英闻声迎了出来,将手里见着父皇便咯咯发笑的小太子放入了朱载垚的手中,自己接过信一面看一面往里走,走到半路已是笑得花枝乱颤了,朱载垚过去一手抱了儿子,一手揽了妻子的纤腰,
“华英先坐下,我们一起看,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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