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如日东升
向维靖突然给程末消息,说翠羽山出了事情。程末等人过去后解决了叛乱,但程末发现居然有沉罪灵尊的控制手法,而且好像还和窦家有关。另一方面瑶平天突然有灵兽来进攻,搏夷和杨麟都去帮忙,最终伯求敬允许杨麟回来,将大漠让给灵兽。
南域罪渊出了事情,言归原以为是第十人,但之后才发现是濮自执。而濮自执被程末杀死后,卫无制和伯既伤都暴露了本性,他们以此让一个神秘人彻底恢复,而对方程末原以为是丘明津,但言归点破他是颜鸿孤。
这么多年以来,颜鸿孤始终没有死亡,他一直苟延残喘,甚至依托于丘明津的身体上。
言归问颜鸿孤他的老师到底被怎么样了,而颜鸿孤却回答这个身体其实是丘明津主动给他的。
而对于伯求敬来说,一切要显得更为复杂。
谁和颜鸿孤关系最密切?这个问题一般人可能会张目结舌而不知所言。
孤家寡人的颜鸿孤,真的有人和他关系密切么?
哪怕是丘明津,双方的关系也远远称不上“朋友”。
但的确有。
就是伯求敬。
对于伯求敬来说,颜鸿孤绝对是他一生的阴影,是他永远忘不掉的人。
他一生最大的光辉点,因颜鸿孤而来。
但之后接二连三的痛苦与悲伤,同样因颜鸿孤而生。
最为可悲的,还并非是这些源自一个人,而是当你因此怨恨或嫉妒一个人时,对方却从不因此而在意。
伯家和秦烬天宫算是世仇,当初就是因为秦烬天宫宫主秦叹婴的打压,伯求敬的父亲被迫带着家族远走原本世代居住的榭域天,来到了瑶平天。伯求敬从出生起就被赋予的极大的期望,家族复兴的使命和报仇雪恨的夙愿都在等着他来完成,然而天资本身就不算极佳的伯求敬,对于自身能力还充满了怀疑,认为自己可能一生都等不到这个机会。
不过机会,总是说来就来。
因为和颜鸿孤的交手败北,虽然因为对方的手下留情秦烬天宫宫主秦叹婴并不算伤势颇重,但败给了小自己一辈人而且对方还没有用全力的屈辱仍旧给了他极大的打击,道境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四处皆传闻秦叹婴不复当年,天数已尽。而伯求敬就抓住了这个机会,趁势而起彻底打败了秦叹婴,秦烬天宫从此衰落,不久就四分五裂。伯家则取代了秦烬天宫的位置,声望一时无量,几乎和齐景门与晋陵宗平起平坐。原本在此时志得意满的伯求敬心中仍旧有一个结没有解开,那就是都传他是借助颜鸿孤之手才打败了对方,仅仅靠他自己绝无此能。伯求敬本来打算去找颜鸿孤解开自己的心结,然而真的当他见到了对方后,却更加的无法释怀。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伯求敬,面对的是一个还不满弱冠的颜鸿孤。对方在自己还处在迷茫、彷徨的阶段时,就已经拥有了自己早就梦寐以求的一切。天赋、地位、荣誉、实力、名声,自己还在苦苦挣扎,对方已经什么都有了;自己为已经拥有的一切患得患失,对方已经对此全然不在乎,甚至视若粪土。
多年后,伯求敬是这么对程末形容自己当年的想法的:
“我是如此的羡慕他,羡慕到不可控制的嫉妒他。他是如此年轻,就轻易得到了我所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什么他明明孑然一身,就可以做出这么多的成就;为什么我要背负这么多,还要苦苦的拼搏。我宁愿将一切都留给他,宁愿自己从开始就一无所有,看着他去承接那些让我不堪重负的重担。”
而当颜鸿孤开始找他合作后,他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在他眼中原本无所不能的对方,也需要自己的帮助。
可是自己已经不如他了,还能帮他什么?
出于嫉妒本能的对颜鸿孤的话排斥。
而出于相信他的实力又倾向于信任对方的话语的权威。
那是伯求敬最为矛盾的时刻。
而后来曝出颜鸿孤残杀实验的少年才俊时,伯求敬也就和大家一起参与了袭杀颜鸿孤的计划。
一切仿佛都是顺势而为,对于伯求敬也是最云里雾里的一段时间。
当他和季寻悲、仲轶眼看着颜鸿孤形神俱灭,仅剩下灵箓沉罪灵尊还存在时,他们把它带了回去,证明颜鸿孤已死。
经此一战,辛恨庄当场身亡、端木未恩、叔怀身受重伤,丘明津也受了轻伤,而且从此之后就一去不返,中域的顶尖实力可以说瞬间遭到重创,活下来的人必须尽力维护当前的局面,处理好眼下的烂摊子。
对伯求敬来说,还不仅仅如此。在之前颜鸿孤的实验中,他的幼子也因为和沉罪灵尊不适合而死去。中年丧子的悲痛,一般人难以想象。
而源于颜鸿孤的悲剧,还不止如此。
在此之后一方面为了弥补由青年才俊死亡造成的新兴力量的缺失,一方面为了替已经有沉罪灵尊的人重新凝练灵箓,由伯家的灵阵师为主,开始在中域修建了通诀台,凝聚世间灵气,通达天地大道,可以帮助人更为深刻的感悟天道,凝练出灵箓。
而在这一切基本上平稳后,或许是因为不甘于就这么浑噩下去,或许是由权力提升带来的野心膨胀,也可能是因为仍旧对颜鸿孤的计划心怀期望,伯求敬决定,运用中域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力,将通诀台彻底推广出去。
而这个计划遭遇了曾经自己的好友、战友的季寻悲最为激烈的反对。
激烈到晋陵宗和伯家两大势力的矛盾,演变成了牵动整个中域的兵刃相向。
或许因为颜鸿孤事件的刺激,在他们各自眼中,对方早已经疯了,变了,不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彼此了。
而对伯求敬来说,最后的悲剧也就在此发生了。
不仅自己最后唯一的长子死在了这次冲突中,连带着和季寻悲最后决战的时候,虽然自己打败了对方,但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自己的双眼。
眼盲了,心是否也跟着一起瞎了?
这连伯求敬自己也不清楚。
而在这之后,原本由他,季寻悲,仲轶三人保管的颜鸿孤的沉罪灵尊的碎片,也不翼而飞。(季寻悲的那块碎块在之前就找不到了,实际上被季寻悲交给了叔嘉)。
伯求敬被颜鸿孤轻易击败,而对于继承了沉罪灵尊的程末, 颜鸿孤却很感兴趣地想和他多说几句。程末问颜鸿孤这片罪渊的罪恶之地是不是颜鸿孤最为得意的作品,颜鸿孤回答并不是,他试图创造天地,但这还不是极限。
程末始终不敌对方,而就当以为自己要被杀死时,颜鸿孤却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了程末,让他直接到了同尘境。
最后的一刻,颜鸿孤的笑是释怀的。
他对程末说:“这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而后,颜鸿孤化作灰尘消失,只留下了他已经泛黄的一页日记。
上面写着——第十人:颜鸿孤。
借着颜鸿孤留下的笔记和伯求敬的助手伍言昭告诉了程末的一切,程末才彻底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本是颜鸿孤试图创造的一个生灵,颜鸿孤在创造沉罪灵尊之外,发现天道外之物,天道之内的生灵根本无法承受,这也是为什么前期那么多青年才俊接触沉罪灵尊后纷纷死亡。
于是颜鸿孤试图再创造一个生灵,作为容纳沉罪灵尊的载体,是真正独立于天道之外的存在。
他这么做,已经是在向天道发起最后的挑战,他要证明自己和天道一样,可以创制众生。
但这同样要冒很大的风险,最大的风险就是,没人会理解。
他需要收集十个灵魂,作为这个生灵三魂七魄的替代品。
所以言归的爱人丘献等人成了牺牲品,但他们都是听了颜鸿孤的话,主动希望献身的。
对于修道之人,突破天道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而现在颜鸿孤给他们指明了一条路,他们又怎么会无法相信?
可颜鸿孤始终无法收集到最后的一个灵魂,但他想到了关键时刻,或许可以用自己的灵魂代替。
这也是为什么程末的三魂七魄会有所缺损,为什么颜鸿孤给自己留下了第十人的名额。
但在这之前,颜鸿孤就被所有人偷袭重伤,而他所收集的灵魂,一直在沉罪灵尊中,被伯求敬三人分得。
伯求敬早就发现自己的碎片里存在九个无垢神魂,而在他和季寻悲大战之后,这九个无垢神魂也一带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婴在哭闹。
伯求敬立刻要杀死那个男婴,甚至剑已经抵在了男婴的心口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但是他终究没有下定决心,而是让手下带着他,他们一起讲这个孩子送到了河边的木桶里,让他顺流而下。
伯求敬对男婴说: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出现,但既然你已经出现了,就证明你存在这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今天我让你离开,去找寻你自己的意义,从此以后,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伯求敬这么做,或许是因为男婴的哭声让他想起了自己两个死去的儿子。
或许,是他还想证明,自己的心还没有瞎,还是明亮的。
顺流而下的程末被漂母捡到,之后被秦家抢走充作人质,最后又被程启所救,在北域长大后,闯荡天下寻找自己的身世,最后来到了颜鸿孤面前。
所以即便被所有人背叛,颜鸿孤的最后一刻也能够释怀地笑了出来。
他亲眼见到了自己的最满意的作品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多年以来的困苦、煎熬、背叛、疏远,都得到了了解。他怎么可能不开心。
懂得了这一切的程末,丝毫不觉得开心。
而逃跑的伯既伤和卫无制却突然被一个人杀死,对方是早就应该死去的仲轶!
他所等待的就是现在,他要消解一切的对手,躲在幕后,掌管一切,他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当年背叛了颜鸿孤的人!
当年颜鸿孤在做这件事情前,曾将其透露给仲轶,希望他代为转达其他人,但仲轶却没有提及此事,才导致颜鸿孤最后的众叛亲离。
仲轶集结了通诀台的力量,要取天道而代之。程末已经处于低落状态,似乎无法对抗他。面对着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的所有人,程末一贯以痛苦的笑应对——
我所追求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拼命见到了养母,让她死在了自己眼前。
知道了养父的过往,发现他是一个恶人。
而现在,他就连一个生灵都不算了。
叔嘉把自己的沉罪灵尊碎片给了程末,付出的代价则是双目失明。
程末之后又见到了即将破境的仲轶,他要取代天道,代价是要所有的生灵寂灭。程末问他到底为什么当初要做那个决定,仲轶的回答是,“他见到了颜鸿孤的头发上,也出现了一根白发。”
颜鸿孤也会老。
他原本敬若神明的人,居然也会衰老。
一个会衰老的神,本身就不算是神了。
既然衰老的颜鸿孤都会被奉为神明,那么同样老朽不堪的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仲轶唯唯诺诺了一辈子,到了最后,他想要拼一把。
他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在别人之下。
无人可以阻止现在的仲轶,而最有希望的程末,则消失在大众眼前。
程末云游四方中,在元台广界游览时听到了一直困守多年的大鸟“颜鸿”的故事,明白了颜鸿孤的家乡就在这里。最终程末在此散魂,干干净净坐化于天地之间,他属于天道之外,但仍旧收取于天道内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所以他将一切还给了天道。
世间似再无一个叫做仲轶的人。
仲轶突破了同尘境,达到了至高之上的湛渊之境,无人可以阻止他。
但关键时刻,程末居然再度出现。他以自身散灭一切为代价,也切断了一切和天地的牵连,由此真正做到了脱离于天道之外,也成为独立于天道并和天道平齐的一个个体。
程末相当于走了另一条路成就了无上之道。
程末以自身的道为代价,消灭了仲轶,但自己也失踪。
无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但许多人都在等待着他,包括叔嘉、言归、雪轻灵、季初见、红煜、辛雅乐、卫如嬗……
言归说:“天道实际上从不排斥另一个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而且天道本就是不可捉摸的,或许有朝一日,天道仍旧会重新凝聚身体,出现在自己面前。”
多年中的等待,除了少了一个人,一切似乎毫无差别。
而一些变化,已经不知不觉中开始产生。
叔嘉发现自己守护的卿诺的墓碑前,常常多出一朵花。
言归发现自己的家里常常备好了茶水,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有人帮着辛雅乐做完了那些杂事。
有人替卫如嬗算好了账簿。
有人为练剑后的红煜准备好了温热的毛巾。
还有人替雪轻灵教育她的那些弟弟妹妹们。
在最后,在季初见的家里,她又听见了那声熟悉的:
“我来找你了。”
“我用过很多名字,现在都快忘了。”
“但我还记得,我原本是在北域陆家,一个跑腿的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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