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联历430年,禅封星。
从高空俯视,三条山脉交汇在一起,很像双手合十,被称作合十山、大行山、小行山。禅封星人历来民风淳朴,与世无争。然而每次战争都不会放过这个星球,待战火过后,勤劳的禅封星人又着手重建。只是几百年前被殖民之后,禅封星人就再也没有机会重建过。
在小行山中部东麓五十公里外有一个小窝棚,旁边一条小河蜿蜒流过,顺河漂流而下三十公里就到了附近的城市-三冶市。市中心是一座深井集团的冶炼厂,所谓城市就是沿着冶炼厂四周圈建起来的一个四方形的‘院子’,把原来散居的禅封星人迁移进这个城市为冶炼厂工作。整个禅封星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这样的城市。原来绿意盎然、森林茂密的禅封星也因冶炼厂而变得林稀地贫。
“弟弟,爸爸下的套子抓住了一只兔子,一会儿我们烤着吃吧!”一个五岁长着大眼睛的小男孩,兴奋地抓着一只兔子跑向小窝棚。孩子衣衫褴褛,身上、脸上、手上都有被树枝、野草划伤的痕迹。
“你才是弟弟,我是哥哥。”被叫做弟弟的小男孩,屈膝坐在窝棚里,双手抱夹抵住膝盖,下颌放在胳膊上,呆呆地望着窝棚外。
“妈妈说是我先出生的,还说你胆子小不敢出来。”哥哥走进了窝棚。
“可是我叫福人,你叫禄人。别人都说福禄福禄,福在前面,所以我是哥哥。”弟弟每次在这件事情都很较真。
“名字肯定是爸爸给弄错了。要不我们换下名字吧?”哥哥也觉得自己的禄是在福后面。
“我才不换。我是哥哥。”弟弟才不会放弃自己唯一有利的证明。
“小福,兔子烤着吃吧?”哥哥每次说到这里都偃旗息鼓,在他看来,哥哥弟弟的称呼哪有填饱肚子重要。
“爸爸有二天没有回来了,我好想爸爸!”弟弟被转移了话题,却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爸爸以前也有好几天不回来的时候。兔子要不要烤着吃啊?”虽然二人年纪一样大,可明显哥哥更会照顾弟弟。
“好啊!用泥包着烤了好吃!”弟弟终于把关注点回到了吃的上面,说完起身跑去河边和泥。显然弟弟绝不是好吃懒做的孩子。
这样的争论他们从会说话开始就进行了,却始终没有分出过胜负。
“小福,给你兔腿吃。”哥哥把烤的半生不熟的兔腿递给弟弟。
“我的留给爸爸,你吃吧。”弟弟始终记挂着爸爸。
“还剩下二个兔腿留给爸爸,我们一人一个,你吃吧。”哥哥已经把兔肉安排好了。
“好吧,一人一个。”弟弟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饿了一天肚子,弟弟早就流口水了。
哥哥吃了两口,突然被噎到了,打着嗝往外跑,嘴里咕噜道:“我去河边喝水。”跑出门外,哥哥把兔腿藏到了窝棚的缝隙里,再跑到河边,双手捧着水喝得脸上都是水珠。过了一会儿,估计弟弟吃完了,才回到窝棚里。果然弟弟已经吃完了,然后兄弟俩把兔身上的肉分成四份,每人两份。哥哥和弟弟各吃了一份,留了一份明天吃。
哥哥不知道的是,在他跑出窝棚的时候,弟弟也把剩下的兔腿藏到了窝棚里。
第三天,爸爸没有回来。等待了一天的兄弟俩,到晚上才把留下的一份兔肉吃掉。
第四天,爸爸仍然没有回来。哥哥和弟弟到树林里挖了些野菜充饥。
第五天,爸爸还是没有回来。到了晚上,哥哥拿出两条兔腿递给弟弟一条,说道:“小福,把给爸爸的留得兔腿吃了吧,再放就坏了。”
“小禄,再等一天吧,万一明天爸爸回来了呢?”弟弟舍不得吃。
“不用了,可能明天还能套到兔子呢?”哥哥拿起兔腿就开始吃了起来,吃了两口后,故技重施又打着嗝跑出去了。
弟弟也等哥哥出去后,转身把兔腿藏起来。
第六天,爸爸从没有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过。哥哥和弟弟都有点慌张,他们决定明天去城里找爸爸。哥哥从外面拿出一条兔腿进来,哥俩同时把兔腿递给对方。两个孩子都愤怒地看着对方,然后转身各自吃完了兔腿。
城市里周边有一片各种材料搭起来的错落无序的‘房子’,那些有‘家’在外面的人都住在这里。
突然,从一处房子里传来了一个男人愤怒的吼声:“库明仁,你这个缺德鬼,我那点儿钱你也偷。”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声音。
“叔叔,别打我爸爸!别打我爸爸!”接着传来好多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男人的拳头举在空中,望着房子里九个孩子,然后站起身走出这个房子。男人一脸的悲怆,眼泪无声的落下来。男人在妻子去世时都没时间哭,要去赚钱养二个孩子。刚刚他选择原谅了那个小偷,却无法原谅自己。六天没有回家了,自己每天把省下的饭换成硬币,准备今天买些吃食回去带给孩子,结果自己的钱给人偷了。他选择把生的机会留给别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可能就会被饿死。男人愤恨自己的心慈手软,却从来都硬不下心肠。男人就这样木然的回到两片木板支起来的房子,呆呆地坐到天明。
‘铃......’,上工的铃声惊醒了男人,似乎已经成为习惯,他走出去跟随众人汇入上工的洪流中。
下午下了工,男人又随着人流往回走。路过工人区的一个小集市,里面几乎都是做一些吃食的小生意人。木然的男人站在包子笼屉前,看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脑海里反复出现二个孩子快要饿死的景象。男人终于决定自己也要像个‘男人’,他不顾热烫抱起一笼屉包子撒腿就跑。包子摊主人立刻就急了,他也是靠小本生意养家的,一笼屉包子也是一家人的命,于是他大喊:“抓小偷啦!”
四周还未散去的人群立刻包围了男人,于是拳脚棍棒有什么都招呼到男人身上,直到男人没有了动静才逐渐散去,男人抢走的包子也不翼而飞。包子摊老板哭天抢地,有人‘好心地’叫来了‘市管队’。‘市管队’是由一些游手好闲、好勇斗狠之徒组建起来的,聪明的殖民者用这种‘以暴制暴’的方法管理‘贱民’。殖民者规定:偷抢拐骗等犯罪行为,犯人会被惩罚成为奴隶;举报人有奖、抓捕者有奖。男人其实伤势并不重,这些打他的人打他也只是一种对这个世道无力而又扭曲的宣泄。市管队员拖起男人就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二道稚嫩的叫声:“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爸爸!”
男人听到儿子的声音,立刻猛烈挣扎起来。两个孩子也很快跑到他们跟前,与市管队员撕咬。一个马脸的小头头见状两只手各抓起一个孩子,恶声道:“小兔崽子,你爸爸偷窃,马上要被卖到工厂里做奴隶。不想死你们就赶紧滚蛋!”说罢将两个孩子扔出去。
两个孩子彻底被激怒了,他们走了一天才来到这里,听到爸爸要被卖去当奴隶,就意味着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爸爸了。他们冲上前,马脸哪里会在乎二个孩子的攻击,结果意外地他被击倒在地。
周围突然出现了很多人惊恐的叫声:“恶魔者!”随之人群一哄而散。
马脸不怒反笑,两个‘恶魔者’可比奴隶值钱多了,对其他市管队员命令道:“赶快去抓这两个小孩儿,快!”
男人一下子慌了,拼命地喊:“小禄、小福,快跑啊!跑到山里别出来!”
两个孩子也看到了自己的双手布满了鳞片,‘恶魔者’的传说太可怕,他们被自己吓到了,于是转身就跑。
后面的市管队员紧追不舍,男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路阻挡市管队员抓他的孩子们。市管队员被激怒了,有人下了狠手,一棍子打到男人头上,男人扑倒在路上慢慢没了声息。
两个孩子慌不择路,钻到了那片棚户区里,他们小巧的体型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四处漏风的‘房子’不影响他们的穿行,却严重影响了市管队员的脚步,一转眼就看不到二个小孩的身影了。
“他们在这里呢!”远处传来了一声喊声。
市管队员立刻被吸引过去,发现一片倒塌的‘房子’里两个小孩的身影在钻来钻去。等他们抓住两个小孩才发现不是他们要抓的‘恶魔者’。愤怒的市管队员把出声喊叫的男人及他的九个孩子打的遍体鳞伤。
小福禄两兄弟早就趁乱跑到了山林里,尽管他们早就饥肠辘辘、身疲力竭,仍然不敢停下,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跌倒在地上喘息。
此时已经天黑了。后面已经有了人声起伏,还有火把照耀。
哥哥知道不能再躺着了,尽管休息了一分钟还没有恢复力气,跑是肯定跑不过那些大人的。他绝望地抬头看到透过茂密的树叶出现的点点星空,于是他有了主意。拉起弟弟来到就近的树下,这颗树有他合抱还差二只手那么粗,主杈离地有三米多。哥哥蹲在地上,示意弟弟踩他肩膀上去。
“小禄,你先上,我是哥哥。”弟弟这时候还要争取一下做哥哥的权利。
“小福,别胡闹。快点上去,然后你再拉我上去。”哥哥这时候很有做哥哥的威严。
从没见哥哥发火的弟弟依言踩上小禄的肩膀,哥哥艰难的挺起身,再让弟弟踩他的头。弟弟抬起手,离主杈还有半米距离,于是他纵身抱住树干手脚并用很快就上了树杈。
“小福,你躲到树冠里去。我把他们引开。”哥哥显然早就打定这个主意了。
“小禄,你要走开,我就跳下去。”弟弟斩钉截铁地对哥哥说。
哥哥见状无奈,只好尝试着也往树上爬,爬了一半就从树干上掉了下来。
“小福,我没力气爬那么高。还是让我去吧。”哥哥带着哭腔说道。
“不行!我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不能没有你了。”弟弟往上爬了爬,折了根两米多长的树枝递下去。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了。
这时弟弟从怀里拿出一个兔腿扔下去,对小禄说:“快吃两口就有力气了。”
哥哥什么都知道了,他接过兔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再把兔腿插到腰间。发着狠地爬上树干,直到抓住弟弟伸下来的树枝。两人幼小的身躯里爆发出超常的力量和耐力,终于哥哥也爬山了树杈。
待两人刚刚藏好,树旁就跟上了二个手执火把的市管队员,接着便有几十个火把陆陆续续地从树下经过。
两人一动都不敢动,晚间的山林夜凉如水,弟弟冷的牙齿直打颤,哥哥贴过去抱住弟弟。直到后半夜,呼喊声和火光才消失掉。
哥哥拿出腰间的兔腿递给弟弟,尽管兔腿都有臭味了,但对于经常挨饿的两个孩子来说并不算什么。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竟然花了很久才把兔腿吃掉,因为谁都想吃的小口一点儿。
又坚持了一会儿,眼见天光渐明,哥哥决定要动身了,毕竟这里离城市太近了。
两人爬下树来,辨明了方向,往山顶爬去。他们需要翻过山脊到另外一侧才可能逃脱追捕。
就这样走走停停,他们花了二天才翻过山脊。本来以为安全了,却发现竟然有飞船在天上巡视。他们这才知道低估了星盟对‘恶魔者’的重视程度。于是他们改变了策略,昼伏夜出。
就这样他们花了一个月沿着小行山向前走了二百公里才看不到飞船了。两人自从出现‘恶魔’手掌之后,竟然力气大增,这也是他们能够逃出追捕的主要原因。
此后的行走他们轻松多了,是心里的放松。路上吃野果、野菜、小动物,不敢取火,都是生吃,谁能想象得出来两个五岁的孩子为了生存下去所做的努力么?
他们又走了一个多月走到了小行山的终点 – 三山交界。从逃亡开始,他们就开始了与死神的赛跑,与天时斗、于野兽斗、与敌人斗,两人令人意外地展现出了绝佳的智慧和战略能力。
在他们还未决定出路时,另他们绝对想不到的是,飞船竟然又出现了。两人由于放松了警惕,竟然被发现了。还好飞船并没有想要射杀他们的意图,两人钻密林逃跑,竟然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合十山的东麓,最后被一道断崖挡住了去路。
死亡有多可怕?对于每天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来说,死亡就只是一个词语而已。
两人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因为他们仿佛听到了流水声,而且崖壁上长满了树木。逃亡的路上他们俩竟然为自己编织了一套树皮甲,而且两人手中都有一根一米五长、尖头的‘登山杖’。一路下去,跌跌撞撞、七荤八素,等真的落到水里时,两人才知道运气真的很重要,下面是一个深潭。断崖从东麓山顶开始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山上溪流汇聚到此才有这么一个深潭,过了深潭又是浅浅的道道溪流了。
两人爬出潭水时,已经听到了上方飞车的轰鸣声。他们急忙贴着崖壁根跑,跑着跑着就突然掉下去了。这个流水不知道冲刷了多少年的地洞刚好二个孩子能够容身,一路左歪右扭,头不知多少次撞在洞壁上,等落到了下面暗河里时,两人早就昏过去了。
十年后,两位少年看着他们亲手制造的冶炼厂的废墟,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他们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奴隶们和靠冶炼厂生存的人们并没有因为冶炼厂的消失而兴高采烈,反而个个脸上都布满愁容。
人活着最怕什么?没有希望。
“小福,我要改变这一切。”哥哥突然间做了决定,他指着冶炼厂的废墟和那些人。
“你干什么都行,反正我得看着你。”弟弟很少去思考未来,他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禅封星多了二个少年的身影,他们破坏工厂、解放奴隶、组织反抗。
很快,他们就招来了星际联盟的通缉,而不是大善帝国。星联军合围之下,他们只能选择逃亡。而禅封星又恢复了老样子。
他们一路向木轮臂外侧逃亡,走一路闹一路,很快引起了木星元帅部的注意,一张大网在他们的身前身后展开。谁也没想到的是,他们就从木二大将眼皮底下逃进了‘木皇’势力范围内。
木星元帅部比较罕见地强硬要求木皇协助抓捕这两个‘危险分子’。了解了两人的所作所为,木皇出奇地与元帅部达成了一致。
比以往更加危险的逃亡开始了,经历九死一生,他们最终逃到了人王星。
当他们驾驶劫持的飞船坠落在星球深处时,两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已经真正的穷途末路了。
现在的老八王-当年的青龙大统领顶着压力救了他们两个。弟弟很喜欢星盗的生活,哥哥沉默了一年,然后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
两兄弟天涯陌路,弟弟只能从星域各处星星点点的消息知道哥哥还活着。直到十五年前,弟弟听闻了哥哥的被捕的消息。那时候弟弟刚刚接任青龙的位置,便率众打进了木三大将辅星基地。他并没有寻到哥哥的影子,从那之后也没有听到哥哥的任何消息。他以为哥哥已经在混战中死了或者被秘密地处决了。
其实哥哥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混战当中跑到了深井集团的给养船上,结果被当做买来的奴隶带到了黑石16星。哥哥一直不知道是弟弟打到木三辅星基地他才有机会逃离的。
弟弟也不知道他打到木三辅星基地救了哥哥一次,然而这一次他知道再也没有机会救哥哥了。
当年两兄弟二十年未见就这样错失了最后一面的机会。
如今三十五年后再听到哥哥的声音,竟然是真的永别。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