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光点的迅速增多,裂缝上空慢慢攒聚成一条五十多丈长的巨大光带。
游离躲在溪底,感受着那在夜色中散发着迷人光晕的光带,脑海里冒出一句诗:“疑是银河落九天。”
的确,这条光带在漆黑的踇隅山中,是那样的耀眼夺目,亮度比天上的银河强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这光带与原诗所形容的瀑布正相反,并不是从天外落下,反而是从地下飞升上来的,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仙手段。
游离一边感慨着,一边紧紧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说起来,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大战不休,各色人马如浮光掠影一般,纷纷登场,仿佛演绎着一出荒腔走板的戏剧。
这时,那条绝大的裂缝中吹出的香风骤然加强。再看那光带,无数光点受了狂风的吹拂,非但没有被吹散,反而被狂风席卷着向内攒聚,最终归拢与一处,变成一根二十多丈长的光鞭。
下一刻,裂缝深渊中渗出一条粗长的手臂,一把抓住光鞭的一头,二话不说,直接朝着驮山鳌甩了过去。
驮山鳌唬了一跳,急忙拔出龟壳,带起无数的碎石——说是碎石,那也是相对于它那庞大的身躯而言,其实每一块碎石都能完整覆盖掉整座指玄观了。
然后,那老龟一边缩小身体,一边暴退,速度快到了极点。
不过,它快,那光鞭更快,不过两息工夫,就缠上了它那光溜溜的硕大脑袋。
驮山鳌避之不及,只得伸出一条前足格挡。
光鞭缠住它的前足后,半刻不停,顺着那皮糙肉厚的粗壮大腿,攻向龟 头,唬得个老龟急忙一拽。
驮山鳌可是以力量著称于世的,它在现出本体的情况下,虽然尚不能背动一座踇隅山,但扛起一座高逾千仭、方圆百里的青云山,还是不在话下的。由此不难想见,它的四肢力量该有多么出色。
饶是如此,它那生猛一拽,竟然没能撼动对方丝毫,而且那光鞭也坚韧异常,完全承受住了双方的拔河较量。
驮山鳌见状,一发悚惧,神识疯狂扫荡附近,却只能模糊地感应到地下的那股静如深渊的浑厚气息,而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这也难怪,它作为一种龟类异兽,属于甲介之属,天性温吞,长期卧眠,导致神识修为比同阶的其他异兽要差上一筹,此时也不过处于神识第三境而已,与它本身的修为十分不匹配。
这就直接导致,在已经交手数个回合的情况下,它还没能完全锁定对方的精确位置,甚至连对方的本体为何都还有疑问。
不过,这老乌龟的脑子转得不慢,眼见对方来者不善,立即放低身段,一边暗暗角力,一边沉声道:“这位前辈,算老龟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行个方便,让我离开吧。李清秋在前方对战庚豪豕黄明,可没那么容易赢。”
他话音刚落,脑海中就响起了一个声音:“何解?”
驮山鳌脸色顿时精彩起来,暗自嘀咕道:“竟然是个女流,幸好这里前后无人,否则老龟我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想罢,当即神识传音,回道:“以前辈之能,应该不难推测出,虎啸林既然酝酿了两三百年,这回再一次大规模出动,剑指太上道祖的洞府,怎么可能只派区区一个黄明?”
对方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吉胜也来了?”
驮山鳌嘴角微翘,老脸上的褶子向上挤作一团,“我可什么都没说。”
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就行。
果不其然,此语一出,驮山鳌顿觉前足上的压力轻了不少。
“罢了,赶紧滚吧,今晚之事若再随意掺和,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驮山鳌摇身一晃,变回正常乌龟大小,朝着那条裂缝遥遥抱拳,迅速调整方向,夹着尾巴往月牙海方向遁去。
妈蛋,今晚出师不利,连撞两次大板,它哪里还有心思挑三拣四?反正是那臭老牛白给的地儿,甭管要不要,先占了再说。等哪天待得不爽利了,再挪窝就是。
至于那里的其他妖兽,除了有两只稍有点实力,需要它费点气力外,其余的虾兵蟹将只要它往那里一横,都只有逃命求饶的份。
眼见那老乌龟不知何故,竟然麻溜地跑了,游离虽然不知详情,但不难猜知是那地下的前辈出手之故。
于是,他问道:“小妖,刚刚那不会是杏姨吧?”
水蕨妖收起藤叶,根系也拔出河床,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回道:“还用问?你就这点脑子?”
游离被怼习惯了,不以为意地笑道:“杏姨这么厉害啊?”
水蕨妖道:“后知后觉!”
游离见它嘴紧,套不出更多的话来,当即跃出河面,朝着不远处的深渊遥遥一拜。
那从深渊中伸出的巨大手臂,在光鞭的照耀下,露出了原形:竟是由杏木枝杈盘结而成。
游离暗暗心惊,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开口致谢,心湖中却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女性嗓音:“冰纹蟒和小白虎就交给我来照顾吧,你去一趟山顶的秋英洞,快将你师父叫出来吧。秋英洞中有特殊禁制,非人族修士不能进入,所以需要你亲自去。虎啸林还有后手,清秋一个人只怕应付不来。”
游离再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清秋是?”
“踇隅一族的族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牛妖王,名叫李清秋。”
“姓李?”游离立即有所猜测,“难道是……”
“没错,踇隅一族得姓于你们人族的道祖。”
“果然!”
游离听得莫名一阵激动,因为自他转生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是头一回亲身验证了两个世界的同一段历史。
这会是巧合吗?游离并不这么认为。
前文已提及,踇隅一族实际上以青牛一族为主,因世代生活在踇隅大草原而得名。实际上,哪怕说踇隅一族就是青牛一族,也不为过。而青牛一族的始祖,便是当年驮着太上道祖西出边关的那一位。
如此一来,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传闻,太上道祖在顿悟了逆转成仙的飞升之道后,终日骑着一头青色老牛,游历天下,最后在西岳地界出了边关,往西翩然而去,不知所踪。
但经过后人的实地探访,以及无数史家的穷经皓首,终于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他老人家出关往西,极有可能是为了寻觅合适的飞升之地。
万年以降,众多修士的足迹踏遍莽莽西域,经过反复论证,最终有人推断出,这位人族首位飞升天界的修士之祖,极有可能是在中山山脉中完成了霞举飞升的壮举。
因为自古以来,中山山脉就有“世界屋脊”的称号,且还在不断升高中,里面必然潜藏着诸多隐秘。
但问题是,中山山脉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西、北、东三面皆被广袤的月牙海所环绕。海中栖息着数不清的强大妖兽,对人族来说,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都很难硬闯过去。
这一点不消细讲,只举昆仑派一家的例子就能知道一二。
昆仑派的宗门所在地昆仑山脉,正位于月牙海的北岸,与南岸的中山山脉隔了上万里的海面,南北相望。
历史上,人才辈出的昆仑派,就曾多次派遣实力和数量都极为可观的探险队伍,企图直接穿越月牙海,直达南岸。其结果就是,无一例外,这些精锐全部葬身海底,尸骨无存。
哪怕是使用了武装到牙齿的铁甲战舟,都无法直接飞越过去,成为修行界最大的几个未解之谜之一。
正是在无数血淋淋的现实的教训下,修行界终于达成了共识,视月牙海为不可穿越的畏途。仙盟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发布消息提醒广大修士,莫要胡乱闯进去。
于是乎,有人就打起另外的主意:既然海上通道不可行,那么就剩下唯一的一条陆上通道。
而这条狭窄的路上通道,却被一座高耸入云的踇隅山拦住了去路,踇隅山后还有踇隅大草原,上面栖息着数量庞大的野牛群,用野蛮的冲撞,拱走了无数觊觎中山山脉的各路人马。
这些人马中,既包括人族,也包括妖兽。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数百年来,昆仑派一直要死磕中山山脉。他们不仅是觊觎太上道祖的遗藏,而且也想弄明白月牙海的诸多秘密,不然历史上的那些先祖们岂不是白死了?尤其是,昆仑还接连折了两任掌门在此。
游离自然还没完全想明白这些事情,但以他的见识,自然不难猜出,自家师父之所以选择在踇隅山上筑观清修,显然不是真如他自己所声称的那样,是率性而为,而是有着很大的深意。
别的不说,只看那牧灵山庄完全视指玄观为眼中钉、肉中刺,就能猜知一二了。
不过,此时的他,注意力却完全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既然在这个世界中,也有道祖倒骑青牛出关的传说,那么,这里难道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激动之余,他又觉疑窦丛生:“太上道祖姓李,咱家的祖师爷未得飞升之前,道号为‘逍遥真人’,似乎也能跟前世的那位沾点边,但似乎又不完全一样啊。至于这里的人族历史,又更加的不同了——前世的历史上,哪来的什么随国、萧国、大桓?”
正想得满脑子浆糊,又听到杏姨的催促,游离只得暂时抛开这些杂念,吩咐水蕨妖好生照顾冰纹蟒,然后拔腿就往踇隅山的西峰之巅跑去。
刚刚一番大战,西峰被那驮山鳌撞击得凹陷了一大块,上方不时有巨石滚落。
虽然是第一次与杏姨有了神识交流,但听对方传音中的口气,显得颇为焦急,这让游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只见他神识全开,一边勉力在乱石中攀登,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落石,全力攀爬。
行不多时,上方传来一阵巨响,且伴随着巨大的雪崩,铺天盖地般的呼啸而来。
游离无奈,只能忍着经脉的疼痛,取出一道土行版的剪纸成兵符,一头扎进脚下的碎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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