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升职录

    
    何宇新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看着何母笑盈盈地把炖了一天的汤水喂到尹杰口中。
    尹杰的脸上依然虚弱苍白，但几天的治疗养护，现在已经泛起了一点点血色。
    口中喝着婆母细心喂来的汤水，耳中听着她充满烟火气的唠唠叨叨，尹杰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容。
    何宇新含笑推门进去。
    见他过来，何母喂完了最后一口汤水，用手帕擦了擦尹杰嘴角的汤渍。
    她看了看儿子的脸色，知道儿子心里有事。随即站了起来，快手快脚地开始收拾东西，嘴里还叨叨着：
    “小新回来了？那我也该回去了！小尹现在还不大好，你晚上警醒着点啊？我这儿给你带了毛巾被和枕头，还有电子蚊香。昨天夜里，我发现咱家都有蚊子了。”
    “妈，我爸一个人在家，吃饭怎么办？”尹杰轻声问。
    “你爸他可不是一个人在家，不是还有小晟在？”何母如机关枪一般说，“刘阿姨在家给他们做饭呢，你放心。如果我不在，你刘阿姨肯定给他做全套的淮扬风味，你爸可爱吃了。”
    “那您怎么办？”何宇新问。
    “我都带过来了，刚才和小尹我们娘儿俩都吃了。那儿还留着你的饭呢，快吃吧！”
    ……
    何母走后，何宇新贴心地关好了门，俯身亲了亲尹杰的额头，随后坐直身子，握着尹杰的手给她分享孔世龙审讯见闻。
    听说背后黑手是Christina，尹杰吃惊不小：
    “怎么会是她？！当时她被辞职，各部门的Head都有出力，为什么就独独恨上我了呢？”
    “神经病的心思咱们不猜啊，免得一会儿又头疼。”何宇新劝慰道。
    “只是我不明白啊老公，你说咱们会不会不知不觉就把人给得罪死了呢？”
    “不会的！”何宇新安抚地笑道，“老婆你最是一个不多事的人了，除了工作的事一向都很大度，并不与人争长论短的。即使遇到工作上的事你会比较严格，但也讲究方法的。你平时又比较敏感，应该不可能会有那种不知不觉得罪人的时候。”
    “那她为什么这么恨我？自己针对我还不够，还要挑拨其他人也一起来针对我？”
    “你不是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你不如请教她一下？”何宇新看尹杰像是实在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想着堵不如疏，不如让她咨询专家找到一个答案比较好。
    在尹杰的指导下何宇新拨通了涂圈圈的手机。涂大小姐现在正与男友享用烛光晚餐呢，接通电话时很是有一点没好气。不过听尹杰介绍情况之后，她的专业精神占了上风。她沉吟了一下说：
    “你说的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不过确实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喜欢幸灾乐祸，擅长煽风点火，热衷于挑起事端，喜欢看别人因为自己的只言片语而相互之间产生误会。如果其他人因为他的挑唆而深陷麻烦，这种人会特别开心，感觉特别有成就感。我觉得你说的这个Christina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可是她图的什么呢？这不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吗？”尹杰问。
    涂圈圈笑道：“她追求精神快感啊。”
    她接着介绍，这种情况有轻有重，轻的还能够自我控制，重的就成了一种犯罪型心理疾病，简称“精神施虐狂”。他们擅长并且喜欢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别人产生痛苦、抑郁、暴躁、狂怒等情绪，以至于强烈的受害者联想，很多人因此自残、抑郁，甚至自杀或者杀人，在这样的过程中他们能感受到巨大的快感。这种快感可以弥补自己本身生活不幸的现实。
    “没错啊，这种精神施虐狂往往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幸福，外表看起来甚至还可能懦弱无能。”
    孔世龙就是在Christina的挑唆下变得超级自信，以为伤害了尹杰毫无问题，甚至理所当然。Hanna则因为她的挑拨而认定尹杰就是一个很恶劣的人，无论怎么冷待都不为过。
    涂圈圈说：
    “在这种人别有用心的挑唆下，被挑拨的对象会变得越发自我为中心，会觉得维护自己的利益天经地义，即使伤害到别人也属于正当行为。”
    何宇新也谈到孔世龙的供词，据说Christina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他产生了尹杰是自己“命定的女人”的想法，他后来的一系列操作都是冲着这个目标去的。据说命中注定的伴侣只要在一起就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也会给丈夫带来无数的幸运。
    至于她已经有了丈夫？这完全不是问题，拆散了就是。月老也会搭错红绳儿的，阴差阳错的事儿不是常常都有？
    如何拆散呢？只要把她的优势都磨没了，她身上那种能吸引他人的光彩自然就没有了，他老公那种凡夫俗子，不就会撒手离开她？那时候的她对于孔世龙而言，岂不就是“任其采摘”？
    为了达到“最好的结果”，采用一些非常手段是可以理解的，就如同善意的谎言。只要能顺利地娶了她，孔世龙作为丈夫，要帮她洗净污名，进而更好地保护她，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吗？
    所以说，孔世龙以为是自己灵机一动想到了诽谤尹杰，其实还真是高看自己了。
    孔世龙被中联举报之后，也是Christina提醒他注意尹杰的。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尹杰插话。
    “据说Christina在离开宁氏之后找了几份工作都没能干得长久，后来在她丈夫的亲戚安排下进了交管中心，负责交通道路监控的工作……”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的行踪和动向能够被“实时”暴露了。
    尹杰默然。
    涂圈圈接着说：
    “Christina这种人的优势在于熟知每个人的内心，知道如何撩拨能够达到最佳的效果。她操控孔世龙几人如同对待实验室里的动物，只要在恰当的环境里说出几句关键的话，就可以让孔世龙这些人方寸大乱，进而实施不理性的行为，例如打人，甚至杀人，而她自己完全不需要脏手。只要成功一次，这种行为带来的快感就会让她像上瘾一般不可自拔，她会有一种掌握别人生死的错觉。在这种快感的驱动下，她会像寻找猎物一样不断寻找那些内心有缺陷而软弱的人。”
    “Hanna也是这种情况吧，但好像介入并不深？”尹杰问。
    “从你先生刚才的描述来看，那位Hanna应该也属于孔世龙这种类型，也就是内心极度不自信，却因外在原因而呈现自觉性自傲。”涂圈圈说，“这种性格不平衡是最容易让人趁虚而入的。因为他们身上的矛盾性很明显，掌握了这种矛盾就能引导掌控其行为。通常这种被人情感控制的人，是很难自发脱离掌控的。那位Hanna之所以及时离开，或许是受到了什么大的刺激，或许是有外力介入。”
    尹杰想到了Hanna被辞退，想到了她的大伯龚主任……
    “如果孔世龙的舅舅还在，或许他也能脱离掌控吧？”谢过涂大小姐以后挂断电话，两人继续讨论。
    何宇新说：“我认为不会。孔世龙和Hanna有着本质的区别。Hanna对你态度恶劣可以说是受到了挑拨和蛊惑，孔世龙这么做虽然也受到了挑拨，但更多是源于他心里的贪婪和恶念。”
    “另外，他们俩对待长辈的态度也不一样。Hanna对她的大伯是充满了信赖、依恋的，而孔世龙，你没忘了吧？他舅舅在世的时候他就开始职务犯罪了。当时他考虑过老人的心情吗？他为了自己的贪欲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尹杰的脖子仍被固定着，她只能看到特定的一个区域。何宇新体贴地坐到她的身边，用滴管给她喝蜜水。
    “老公，那你打算怎么办？”尹杰吞下一口蜜水问。
    何宇新安静了一下说：
    “孔世龙自有国家的刑法和部队的相关法令制裁，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不会又减刑、减刑，……”
    “不用担心，性质不一样！”何宇新握住她的手。
    “那Christina呢？我有点气不过！”尹杰撅起嘴说。
    何宇新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有点发白的唇瓣，说：
    “她的情况不一样。法律可能还真的无法制裁她。即使有孔世龙的证词也一样。”
    “为什么呀？”尹杰焦急道。
    “我们都知道Christina是始作俑者，但是没有用。她的所作所为虽然非常邪恶、非常令人不耻，但依据现行的法律却无法将她定罪。因为她只是和孔世龙聊了几句话，既没有明确地指示对方去实施犯罪，也没有和对方讨论过具体的犯罪方案。”
    他眼里闪动着一种晦涩莫名的光芒，说
    “这个女人很可怕，她事实上在犯罪，但她的罪行从法律条文中却无法界定，因为她从来不会亲自实施伤害，因此也完全无法被审判。她说的那些话只是假设，甚至只是不间断的赞赏和鼓励，却能成功激起一个人的欲望，让他萌生恶意，甚至杀意。如果真的要用法律制裁她，目前只能诉她’泄露道路交通信息’，或者说’泄露个人隐私’。而后者，至今国内都没有形成明确的法案。”
    尹杰不由丧气，接着又说：
    “可是，如果这样如果放过她，她的’聊天’、’假设’、’赞赏’……，以后可能会害死更多的人。”
    “说的没错。”何宇新肯定了她的说法，“这个问题交给我来考虑，好吗？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休息，配合治疗，争取早日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