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升职录

    
    Summer非常失望。察觉和怀疑是一回事，确定和直面则是另外一回事。
    她写道：“Christina一直对我很好，但我现在发现那笑脸背后似乎还有一张脸孔，揭开这张面具……背后的真相或许会很可怕……我一定要小心，不想看见背后那张脸……最近感觉很奇怪，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感觉特别难受。”
    她开始怀念在尹杰身边的温暖，即使因为错误而被训斥时也能体验到的温暖，那种没有利用，纯然舒展的温暖……然而，因为在宁氏就出卖了尹杰，后来又与宫崎……她自觉无脸再回到尹杰身边。
    如同尹杰多次赞赏过的一样，Summer非常聪明。既然有了怀疑，她就蛰伏下来，做出一副感情受挫而一蹶不振的样子来。
    Christina数次挑动未果，觉得她“烂泥扶不上墙”。但看在她对自己始终服服帖帖任劳任怨的份儿上，对她的期许开始转变，她的角色逐步从“作业对象”转变成了“跟班+学徒”，需要跟班的Christina对她的信任度也在慢慢扩大。
    她认识了孔世龙，并再次见到了Hanna。
    “原来这一切都是冲着Evita去的。”Summer最终确定了这一点，更加警觉起来。她发现Christina很聪明，从不参与方案的细节设计，她只是讲故事，讲自己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至于具体怎么做……当然都是当事人主观确定的事情。
    不断的接触之间，Summer觉得Hanna此人虽然比较偏执暴躁，但她的行事还算有底线。比如孔世龙让她把尹杰的绯闻传到TH中国乃至TH集团，Hanna就断然拒绝了，因为她看不惯这种靠泼脏水来竞争的下作方式。
    Hanna离开TH中国之后，开始慢慢疏远。这一小撮“阴谋家”中，最关键的工具人只剩下了孔世龙。
    孔世龙并非善类，Summer很早就发现了。她不能想对待Hanna那样提点，只能假装积极参与方案讨论，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的精明和聪慧唱反调、否决方案，所幸孔世龙不虞有他。
    Christina对她一再反对很是生气，不由出声对她进行责备，Summer的辩解是不想孔世龙因为不谨慎出事，做事还是务必一击即中。
    “难道你爱上了那个人渣？”Christina大笑着问，又说：“其实他出事与否一点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他有没有完美地执行我的意图。”
    她猖狂地笑道：“你明白吗Summer？这是一个完美的手法！只要这次实验成功了，以后我们想要什么都会有，因为随时随地都会有合格的工具人供我驱使。”
    Summer写道：
    “她拍着我的肩说，让我用心学，下一次会给我提供完美的体验机会。”Summer写道，“我想不到善解人意的Christina其实是这个样子的。更怀念Evita了，我当时怎么就被宁昊然的几句好话给诱惑了呢？”
    ……
    最后一页，Summer的笔迹潦草：
    “我最终还是没能打消孔世龙的行动计划……打Evita电话总是没人应答，难道她换了号码？电话Flora可她根本不接，微信已经被她拉黑，短信发过去也没有回音……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Evita躲开这次危机？我好害怕！”
    最下方用英文写着：“想尽了办法……可我不能看着她死去……希望到现场能够阻止……”
    他拿起信封，看到里边还有一个纸条，像是撕下的一页便签。上面写着：
    “亲爱的Evita，这是我的日记。看过之后，您不再讨厌我了吧？我用挂号信寄给您，以免我再次后悔，但是我也不敢太快面对……”
    何宇新长叹一声。
    醒来后的尹杰依然情绪低落。何宇新对她说：
    “想不想知道Christina的下场？”
    尹杰的眼睛亮了起来，抬头期盼地看着何宇新：“你说过法律拿她没办法的。”
    “是啊！”何宇新说，“法律拿她没办法，但是老天爷是有办法的。”
    尹杰不解地看着他。
    “昨天夜里，她和她老公遇上车祸了。两人的伤都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
    “老公……”尹杰迟疑地看着何宇新。
    “我没有插手。”何宇新温润的眸子肯定地看着尹杰，“这确实是天灾人祸！”
    尹杰点点头不再说话，即使不是天灾人祸又如何？那个人渣，应该得到报应！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可以下地走动了。夫妻两人来到京郊的墓园。
    墓地打理得很好。
    何宇新拉着她，在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自己退开到一个距离很远，但又能看到尹杰的位置。
    尹杰看着Summer的照片，伸手抚摸上去：
    “你这个傻丫头！”她含着泪水说，“我当然没有把你拉黑。那天我开了一天的项目会，手机一直静音。后来又陪着老太太去帝大，我没有看到你的来电。”
    她用手帕擦着Summer的照片说：
    “Flora也很难过，大家都很难过，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为你难过！”
    她接着又说：
    “那天出事后，我在医院昏迷了一段时间，后来又长期静养，实在一直不知道你的情况，现在才来看你，你不会生气吧？这块墓地是我老公帮你选的，看起来山清水秀的，又在半山腰，……我感觉还不错，你住的舒服吗？”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这个傻孩子，既然发现了她们的问题就应该尽快告诉我啊，然后及时脱离他们。你那点小过错算什么呢？让你背那么重的包袱……”
    她擦了擦眼泪又说：
    “我很后悔，一直没有好好和你谈过一次，明明知道你很依赖，可我还是……我很后悔，Summer你能原谅我吗？”
    她把带来的酒水倒了两杯，一杯泼在墓前，一杯自己喝下。然后靠着墓碑，就像和Summer依偎着坐在一起一样：
    “Summer，其实你已经知到童年留在你性格中的印记了，对不对？可你知道了问题却为什么不改呢？你呀总是经不起诱惑，看到机会就不管不顾的，但这样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啊！你总觉得很快可以甩掉这些人，进入另一个层次所以不在意。可实际上这种想法是错的啊！你甩不掉这些人的，这个层次没有巩固之前你也进不了更高的层次，对不对？所以为什么不考虑周祥一些呢？你那么聪明，这些对你并不难的对不对？”
    ……
    她双手抱膝，有时流泪有时微笑。直至日影西斜才起身告别：
    “时候不早了，Summer我该走了。以后我会经常过来看你，你要好好的啊！如果再次投胎，记得一定过来找我啊！”
    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下一次，我发誓，一定会和你好好谈，帮你解决问题，帮你变得更好！我发誓！”
    墓碑旁的雪松沙沙地响，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应和着什么。
    回程中，何宇新欣慰地发现妻子的情绪已经平复很多。他试着问妻子：
    “接下来什么打算？”
    尹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光投向前方：
    “我会把TH中国的工作搞好，业绩搞上去，然后，”她顿了一顿，“我会辞职。”
    在何宇新有点惊讶的目光中，她说：
    “我不能辜负Erdmann和其他人，其实应该说TH集团上上下下对我的期望。”她看到何宇新的神色，笑道：
    “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既然是我亲手接过来的担子，我会做好，无论其他人怎么想，这是我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的操守。”
    “然后，我会辞职。因为经历了政府机构和外企之后，我觉得还是这片土地更让我有归属感。我心甘情愿为这片土地而奉献。”
    她想了一想，说：
    “或者说，为这片土地，和在这片土地生活的人民奉献，更让我心安理得。”
    她微笑着撩开眼前的发丝：
    “经历了那么多，有那么多虚妄的繁华和荣誉，在得到之后却觉得无根可依……所以，或许堂堂正正地回归这片土地，才是我未来的宿命。”
    “你确定不是为了更有能力让Christina之流获得应有之罪？”
    尹杰耸了耸肩说：“或许吧，这几天我一直在思索，究竟什么样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天理道德？还是恪守国法？就在刚才，与Summer长谈一番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这真的不是我应该费心去想的事。我应该把它留给法律方面的专家们去推演得出结论。而我最该做的，就是早日回归这片土地，为在这土地上生活的人民服务，这是值得我付出终身的生活方式。”
    何宇新看着她若有所思：
    “我想，老太太更希望你才是她的后代！”
    尹杰一愣，继续而莞尔一笑：
    “我很开心成为她的后代。但是，”她镇定地说，“先把TH中国做好吧！还要找一个合适的继任者。”
    远处的晚霞已经泛起了玫瑰金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