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卿跟着扈九入内后,一眼就看到临窗坐着的陆淮安,他手里握着一本书,正蹙眉看着。
“陆先生安!”她望了他片刻,掀唇轻声提醒道。
陆淮安听到声音,缓缓侧过头来,他的视线顺着她手里的食盒上移,最后落在她泛着红晕,凝了晶莹汗珠的脸上,“扈九,带她去梳洗下。”须臾,他面无表情的吩咐。
“哎!”扈九答应了一声,朝裴卿卿摆了个邀请的手势,“裴姑娘请跟我来。”
裴卿卿侧头看了眼扈九,又回过头朝陆淮安点了点头,将食盒放下,才跟着扈九离开。
扈九带她去了客房的净室,笑着介绍道,“这里引得是山上的温泉,裴姑娘你就在这里梳洗,我在外面等你。”话落,便退了出去。
裴卿卿在扈九走后,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净房,然后才掬起一捧水净了脸。
等她重新回到厅里时,陆淮安已经在方桌边坐下。
“坐吧!”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
裴卿卿顺着他的心思坐下,陆淮安将目光从她凝白的脸上移开,提起茶壶为她斟了杯茶。
裴卿卿爬了许久的山,确实渴了,便不客气的一饮而尽。
“你的体力太差!”裴卿卿饮完一盏后,陆淮安一面帮她续茶,一面不留情面的说道。
裴卿卿有些赧然,“先生教训的是,以后骑射课上,我会勤加练习。”
“嗯,”陆淮安淡淡应了一声,随后,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带来的食盒上。
裴卿卿见状,立刻解释道,“陆先生,在你离开饭堂后,我借用公厨烤了些肉饼和海棠酥,你可要尝尝?”
陆淮安轻磕了下眼皮,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裴卿卿立刻起身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碟金黄焦脆的千层肉饼,一碟色泽艳丽诱人的海棠酥,因为不确定孤鹜山房是否有厨房,她还特意带了两双筷子、一只小碟子过来,亲自夹了一块肉饼推给陆淮安。
陆淮安未料她小小年纪竟如此贴心,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接过筷子,咬了一口,肉饼的外皮是脆而香的,内馅却是极致的鲜美和丰润,他只咬了一口,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惊艳来。
“很好吃。”用完一个肉饼后,陆淮安认真的评价。
裴卿卿莞尔一笑,又用另一双筷子帮他夹了一只海棠酥。
陆淮安三两口吃完后,面上神情越发舒展。
从苦水里泡大的孩子都是喜欢吃甜的,陆淮安尤为钟爱,只是以往根本没有人知道,就连贴身照顾他的林嬷嬷都不知道,他们也没有人问过,反倒是裴卿卿,第一次与他进食,就仔仔细细的问了他的口味,并记在心里。
“很好吃。”用温帕子拭过口后,他再次重复道。
裴卿卿眉眼弯弯的看着他,“那下次我再做给先生吃。”
陆淮安饮了口茶,目光淡淡的看着裴卿卿,认识这么久,他已经摸透了她的性子,是个言出必行的小姑娘。
“嗯。”他语气温和的答应,跟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裴卿卿低头算了算,道,“明年重阳就满十五岁了。”
陆淮安则道,“明年三月三,我弱冠。”
两人相视一眼,都暗暗记下彼此的生辰。
等裴卿卿从孤鹜山房离开时,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扈九看出自家将.军对这位女学生的看重,便主动道,“天色已晚,外面恐会有野兽出没,属下送裴姑娘回去吧。”
陆淮安看了扈九一眼,过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扈九领着和陆淮安用眼神道过别的裴卿卿朝外走去,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等回到寝舍后,裴卿卿对陆淮安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是陆先生身边的九爷送你回来的?”先一步回到寝舍的江清樱在裴卿卿关上门后,好奇的问了一句。
裴卿卿点点头,没有赘言。
江清樱却对两人之间的事极有兴趣,“你是去孤鹜山房了吗?”
裴卿卿迟疑片刻,才“嗯”了一声,跟着又简单解释了两句,“上次陆先生帮我主持了公道,我便做了一些点心送给他。”
江清樱“哦”了一声,顿了顿,又提醒她道,“以后,你最好远着庞郡主些。”
“这是为何?”裴卿卿反问,她对与庞郡主很有印象,这位是上次月考,女班的第一名,且成绩遥遥领先,是她奋斗的目标。
江清樱叹了口气,“自然是因为她对陆先生也有爱慕之心,只不过没有薛寒意那般明目张胆。”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庞郡主的性格,应该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可就怕她身边的那些人,会借由折腾你而讨庞郡主欢心。”
裴卿卿听江清樱这么说完,只淡淡的答应了一声,便准备去书桌边看书。
“你就不担心吗?”江清樱追着她问。
裴卿卿回头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我相信陆先生会为我主持公道。”
江清樱眸光闪了闪,轻叹一口气,道了声“也是”,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没过几日,果然有位叫张若仪的女学生暗地里陷害裴卿卿,诬陷她偷窃同窗珠宝首饰。
裴卿卿原想自证清白,可她还未来得及查找线索,陆淮安便先一步出手,替她解决了麻烦,张若仪被关了一个月的紧闭。
事后,裴卿卿前往孤鹜山房向陆淮安道谢时,陆淮安表情淡淡的向她解释,“我知道凭你自己,你也能自证清白,可就怕薛山长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他若先一步将你逐出书院,事后再以银钱作为补偿,你当如何?”
裴卿卿明白了陆淮安的意思,此后对他越发亲近。
半个月后,裴武生忽然带着柴虎找到书院来,要将裴卿卿接回兴平。
薛山长那边,屁股自然是歪的,他见过两个恶人后,便用孝道一条,和二人一起欺压裴卿卿。
裴卿卿随据理力争,可薛山长三句话不离孝道,最后更是亲自向裴武生和柴虎道歉,又容得他们强行带了她离开。
裴卿卿被困在轿子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时,是陆淮安突然出现,将她从轿子里接了出来。
看到裴卿卿眼眶通红,满脸泪痕,他眉头紧紧的皱起,取出她口中的帕子,问道,“身上可有伤?”
裴卿卿像是在外面受尽欺负后,回家跟家长告状的小孩子一般,认真的点头,“叔叔掐我,柴虎他摸我的脸。”
陆淮安听到这两句话,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过没有就地发作,而是朝扈九使了个眼色。
扈九会意,立刻拎着两人离开,陆淮安则领着裴卿卿往薛山长院里走去。
薛山长没想到陆淮安会突然回来,他是故意挑着他不在折辱裴卿卿的,根本没想到,陆淮安会突然回来。
陆淮安入内后,直接带着裴卿卿在主位坐下。
“薛山长,今日的事情你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嗓音冰冷的反问。
薛山长拱手行了一礼,捱着满室的威压,冒着虚汗道,“陆将.军,这裴老爷到底是裴卿卿的叔叔,他是有权利将裴卿卿许配给任何人的,裴卿卿她作为晚辈,合该顺从……”
“无稽之谈!”陆淮安突然用力的拍了下桌子,跟着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薛山长,含着浓重的威胁道,“你是不是觉得,薛寒意无极寺过的太顺遂了?”
薛山长听到陆淮安的威胁,陡然变了脸色。
陆淮安冷笑,“最好别让我查出,裴武生和柴虎是你安排的,不然,皇上也有权力将令嫒赐婚给任何人。”
薛山长后背已经浮起冷汗,他现在只庆幸自己只是顺水推舟,那两人并不是他特意找来的。
“陆将.军恕罪!”眼神又变幻了一阵子,他认命的向陆淮安请罪。
陆淮安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山长,“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说着,他走向裴卿卿,将眼眶仍然红着的她压在了主位上,然后转身看向薛山长。
薛山长在陆淮安的威压下,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认命的道歉,“今日的事是老朽思虑不周,还望裴姑娘莫要跟老朽一般见识,原谅则个。”
裴卿卿紧抿着双唇,沉默良久,却没有说出原谅的话,她憋着一口气道,“山长明知我被接回去,将要面临怎样的厄运,可你为了替薛寒意出气,还是做了。你是山长,我不能对你如何,可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薛寒意,我若痛一分,便要她痛十分。”
薛山长猛地抬起头,和目光凌厉的裴卿卿对视,良久后,才道,“老朽受教。”
裴卿卿没再理会他,她站起身,朝陆淮安走去,道,“陆先生,我们走吧。”
陆淮安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出了山长院,一路往女学生的寝舍走去。
走到碧峰阁时,裴卿卿突然停下脚步,她郑重的向陆淮安行了一礼,“陆先生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陆淮安压了压眼皮,虚扶了她一把,“那两个人我会处理干净,日后,你不必再担惊受怕。”
“嗯。”裴卿卿微不可查的应了一声。
到寝舍门口时,陆淮安突然解下身上的香囊递给裴卿卿。
裴卿卿看着面前玄色的香囊,面上浮起一抹疑惑,寒风呼啸中,陆淮安低声解释道,“是太医院梁院正调配的安神香囊。”
裴卿卿仰面看向他深邃而又明亮的眼,沉默半晌后,接过来道了声谢。
陆淮安将香囊脱手后,也松了口气,朝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裴卿卿手里紧紧的握着香囊,盯着他修长又落拓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往寝舍走去。
寝舍里,江清樱还未睡下,听到开门声,她立刻起身道,“卿卿,你没事吧?”
裴卿卿是在今日最后一堂课突然被薛山长身边的小厮叫走的,江清樱身份低微,恐惹祸上身,又不敢随意打听,连晚饭都没用,就直接回了寝舍,一直担心到了现在。
“没事。”裴卿卿温和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先去净房沐浴了。”说着,便朝净房走去。
江清樱看着她的背影,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很快,又到了旬休,裴卿卿一大早就去饭堂借用公厨做了点心,提着食盒往孤鹜山房而去。
她到时,陆淮安正在练字,是扈九接待的她。
陆淮安写完一整页字后,净了手,才走到桌旁,落座后,淡声问道,“这几日睡得可好?”
裴卿卿点了点头,跟着从袖中取出那只玄色的香囊,递回给他,“多谢陆先生垂询,这几日亏得这只香囊,我睡的很好。”
陆淮安也知自己的私物不适宜长久留在她的身边,接过后,与她道,“改日我让梁院正再为你调配一只药包。”
“多谢。”裴卿卿道谢,跟着,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点心一一端了出来,“今日做了肉饼、蟹粉小笼、牛肉锅贴,还有红枣龙眼粥。”
陆淮安看着面前这许多小食,眉眼间有暖意浮现,他从她手中接过筷子,淡声道,“用完早膳,我带你出去一趟。”
“去哪里?”裴卿卿将另一份点心递给扈九后,疑声问道。
“一家书肆,有不少的绝版古籍。”陆淮安解释,裴卿卿顿时来了兴致。
陆淮安见她心情颇好,想了想,还是没有提裴武生两人的事情。
接下来一整日,两人都待在一起,直到夜里回到书院。
裴卿卿回寝舍前,陆淮安从扈九手中接过几本古籍递给她,裴卿卿只看了一眼,就瞪圆了眼睛,“这、这些陆先生都买下来了?”
陆淮安微微颔首。
裴卿卿忙道,“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倒也不是白给你的,”陆淮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你也看到了,孤鹜山房只有扈九一个伺候的人,他粗手粗脚,很多事都做不好,若是你不介意,可以常来做些洒扫缝补的活计,就当是帮我忙了。”
“我不介意!”裴卿卿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两人身后,扈·粗手粗脚·很多事都做不好·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这晚过后,裴卿卿与陆淮安越发熟络。
另一边,庞郡主有些心烦意乱,却也只能安抚自己,她没有必要跟一个学业堪堪垫底的人计较,再者,裴卿卿那样卑微的身世,是永远不可能给陆淮安做正室的,陆淮安的正室只能是她!
这般想着,她心绪慢慢的平复下来,但不久后的年末测试,却让她目瞪口呆。
裴卿卿她竟然将她取而代之,成了第一。
庞国公府中,庞国公夫人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想都没想,就向书院施压,要将裴卿卿的成绩压下去一些。
可薛山长刚被陆淮安敲打过,眼下怎么敢对裴卿卿的成绩做手脚,思量很久,她只能私下找到庞持玉,委婉的跟她提了庞国公夫人的意思。
庞持玉心里自然是想当魁首的,若是薛山长没有将这件事捅到她的面前,她十有八九也就顺水推舟的认了此事,可现在薛山长却当着她的面,近乎明示的过问她的意见。她还能怎么样呢?自然是要先顾着自己的脸面,先澄清自己并非这样弄虚作假的人,又替自家母亲描补,说她定是被刁奴怂恿,一时迷了心窍,最后又严词要求薛山长一定要秉公办事。
于是,成绩公布时,裴卿卿却成了理所应当的魁首。
庞持玉和裴卿卿都以为此事就算完了,可没想到隔日又有风声传出,造谣陆淮安提前给裴卿卿泄题。
这个风声一出,不止影响到了陆淮安的名声,更影响到了女班所有先生的名声,根本不用裴卿卿和陆淮安出手,当日其他先生和行事磊落的学生们就将背后散布谣言之人给查了出来,勒令其在家中反省三个月。
年末测试完,就到了年假,陆淮安本来是要回镇国公府过年的,但他却没有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而是依旧住在孤鹜山房,裴卿卿也时常待在山上,直到除夕夜,裴卿卿上山后,刚进孤鹜山房,就见陆淮安有出门的打算。
她眸光闪了闪,问道,“陆先生要回国公府吗?”
陆淮安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不过,扈九会留在这里,可让他陪着你守夜。”
“嗯。”裴卿卿应声,看着陆淮安朝外走去,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我送陆先生出去。”
陆淮安没有拒绝,两人一道出了竹门,他才停下脚步,转身道,“你回去吧。”
裴卿卿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望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的远去,直到彻底的消失在夜色里,她才转身回了山房。
屋中烧了地龙,暖融融的一片。
扈九请她坐下后,去厨房端了一些水果和点心过来,提醒她道,“裴姑娘若是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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