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长风破浪,远歌万里。
一户院落,紫藤已开,垂落一窜窜紫色的花朵,挂满整个花架子。
下边摆了一方桌子,中间一壶茶,坐着两个人。
茶水把杯盏一烫,早有袅袅茶香因味而来,氤氲在左边人的眼角眉梢,像是把所有初夏最明媚的风光全都尽拢在身上。
“你放他们走了?”说话时,用茶盖推开茶沫,白色雾气吹走,露出容若绝色容颜,眉头高挑,神色意味深长。
对面的人,是容若初识在大昭京城的聚宝阁蓝月寒,像那时般一袭蓝色长袍,清雅如风,早已找不出身为流水时的江湖气。
蓝月寒垂着眼睑沉默半晌,抬眸时,显而易见露出一丝丝无奈,“他要,我就给了。”
容若不以为意的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你没有了三仙叶会死?”
蓝月寒握着的茶杯在手里转了个圈,沉默不说话,容若等了片刻,起身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容若偏过头说道:“蓝月寒,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后悔了,我现在就让人把三仙叶带回来。”
蓝月寒倏然抬头,眼神之中一道暗光划过,嘴唇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容若颔首:“我明白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容若看到前方等着的人,嘴角自然的扬起来,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让你堂堂王爷整日陪我在这不知名的小地方,真是委屈你了。”
东风鼓动,慕北辰一身黑衣闻风而动,猎猎作响,他在太阳底下,负手长身而立,全身风华,盖世无双。
“恰好,我要走了。”
容若一怔,歪头拧了拧耳朵,纠结的皱起眉头:“我没听错?”
“没有。”
容若啧了一声:“行吧行吧,走就走,反正我哥哥还在这里。”
她现在是有父兄的人,就是了不起。
慕北辰抬手,食指曲起弹了她的脑门一下,“都会开始威胁我了。”
容若仰头,笑起来,眉眼弯弯:“怎么?受不受威胁啊,紫晋王大人。”
慕北辰低眸,凑过去在她唇边亲吻一下,贴着她耳边故意吐出暧昧的气息:“受了。”
要不是这脸和毒舌的功夫丝毫不减,容若甚至怀疑这人也换了个灵魂,叫他光天化日给弄的,老脸腾的就红了。
“蓝月寒把三仙叶给了蓝星皓,但是他体内的毒,我已经没办法给他彻底解了。”两人走在路上,容若说道。
慕北辰道:“这是他的选择。”
“话是这么说,但……”容若摸着下巴道:“总有些替蓝月寒不值。”
覃悦不是什么普通的江湖女子,而是苍浪手下红蛛教圣女,这在什刹岛的时候,他们就搞清楚了身份,这中间覃悦几次三番陷害容若,打算给她下毒,要不是容若警觉性高,加上身边还有个蓝月寒,怕是逃不脱她的毒手。
但也是最后,覃悦叫苍浪亲自折断了手脚,差点死在什刹岛里面,最后捡了半条命叫蓝星皓带着离开。
本来容若以为覃悦没什么活着的几率,可是蓝星皓出现了,问蓝月寒要走了蓝家至宝三仙叶。
“蓝星皓这个人蠢的,我不知道他脑子里是不是用纸糊的。”容若摇头感慨,“他难道不知道蓝月寒之前就中了覃悦的毒,没想过没有三仙叶的话,蓝月寒也会死。”
说完,觉得不过瘾,还撇撇嘴道:“又不是绝世大美女,色令智昏到不变黑白的地步,以后有的他后悔。”
但是她又不懂蓝月寒为何放走覃悦,还给了蓝星皓三仙叶,他可能也是被蠢死的。
“蓝家兄弟的事,关你事?”等容若吐槽完了,慕北辰淡淡的回了一句。
容若的跳跃性思维又到了别处,“那说说糖丸吧,五毒现在缺个掌门,我老爹洛王把她骗回苗疆当族长了,听说以后都不能出五毒,那她和楚风岂不是黄了?”
慕北辰淡淡看了她一眼:“他们绿过?”
容若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谁也不想被绿好不好!
“那原澈那边呢,北狄那位公主见过他一次吧?”
苍浪也就是白宸出事后,北狄皇族旁系蹿出来夺权,又在西凉和大昭两厢环视之下,最后是白茶挺身而出,愿意割让五十座城池,北狄退守乌干江以北,和大昭签订永好条约,奉金银马匹无数。
“要认真说起来,原澈和白茶也是阴差阳错,他们本身没错,只是错在身份。”容若扯了扯慕北辰的袖子,“你怎么不说话?”
慕北辰侧头:“嗯。”
“嗯?一个字?”
“妇有长舌,唯厉之阶。”
容若眯了眯眼睛:“慕北辰,我读书少,你别抠字眼讽刺我。”
“我读书多,从来都是明着说你。”
容若嘴角抽了抽:“呸!”
从容若认识慕北辰那天起,就知道慕北辰不是那种温柔似水的人,也不会轻柔细雨的说绵绵情话,他甚至心机沉深,摸不准他的心思,可是从头到尾,也是他给了她最多的阳光和未来。
“慕北辰,这样真好。”容若远目而视,蓝天碧云,太阳挂在当空,照的整片大地,充满光彩。
慕北辰看着她,抬手拨开容若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低低的嗯了一声。
容若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谁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相处一定是腻在蜜罐里,像他们现在这样斗嘴生趣,也是别一种风味。
只因容若感觉到,如今的慕北辰已不是从前的他,他在心里卸下包袱,不再终日沉郁,像是终于在恒久的阴影中,走进了阳光。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慕北辰突然说道:“原澈明白自己的责任。”
容若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话是说,不管过往慕原澈和那位北狄公主发生过什么,他到底选择了大昭和自己身为皇子不可避免的责任。
还有那位因情势嫁给慕原澈的皓月郡主,说不准他们三人之间,谁最可怜。
走出院子,两人坐到凉亭里面,慕北辰交给容若一样东西,容若挑了挑眉头:“这什么?”
“洛王给你的。”
“虫子。”容若不做他想,收下后一看,还真是虫子,不禁无语。
实在是……
这位爹每次送的礼物……
太好猜了。
“不对啊。”容若支着下巴靠过去,眼睛眨巴两下,“我就不懂了,按血缘关系也好,按其他的也罢,怎么说都该是我和他更亲近,怎么他让你转交给我?”
慕北辰用一根手指抵着他脑袋往后推:“你父亲信任我。”
“呵!呵!”容若望了望天:“怕是臭味相投吧。”
“嗯?”
“呵呵呵……”笑容转瞬即傻,“我是说,自从我亲亲娘亲醒过来之后,他们两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用洛王的话来说,就是要弥补过去二十年失去的岁月,要带着水儿天南地北,阅尽名川。
“羡慕?”慕北辰挑眉道。
容若没趣味的坐正了回去:“没有的事,要不然我随着他们一起走也行啊。”
“先不说他们这会已经离开,再有……”慕北辰故意停顿了一下,轻飘飘的语气道:“你去了作什么,妨碍别人谈情说爱?”
容若恶寒了一下,这一把年纪了还什么谈情说爱的,斜睨着眼看慕北辰,怀疑这话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慕北辰,我怀疑你是不是吃错了血玉灵芝?”突然就转性了?
“吃错药也是你开的。”
容若:“……”
“去不去都不关你事,紫晋王大人不是即刻启程回东岭了么?”容若反手就来个先发制人。
慕北辰看着她,冷眸幽邃,看的容若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淡淡开口道:“本打算带你一起同行,你既不愿……”
“好啊。”容若笑的眼睛都眯弯了。
慕北辰对上这样的笑容,在那狡黠的眸色里,原先的话就消散了,转而说道:“你若想看遍海川,就先从东岭开始。”
容若的笑容更加真诚,凑过头去,笑眯眯道:“慕北辰,说好了,下半生给我,随处安身,皆是我心。”
慕北辰伸手,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清冷的眸光里逐渐氤氲起点点柔光,像是萤火萦绕着容若周身。
“好,何处安身,只在你心。”
外面风起,紫藤花摇动,落在地上一层飘零。
两人相依相靠,落在刚好路过的赫连羽眼中,脚步一顿,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浅笑。
他刚转身,却愣住了。
道路尽头一抹红影,像是最热烈的火,也是沙场猎猎飞扬的旗帜,那么刚毅果敢,满是坚韧。
两人的距离缩短,战如歌抿唇道:“我们之间答允对方的都做到了,我来告辞。”
赫连羽清如烟云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像是湖面突起波澜,很快又恢复平静:“好。”
战如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略微复杂的神色,迟疑了一下,颔首道:“那么,先走一步。”
直到走出几步,后面的赫连羽忽然开口:“既然之前的结束了,何妨开始新一段交易?”
战如歌猛的收住脚步,心口一震,在眼底一抹诧异中慢慢转过头,对上男人那轻云慢拢般的面容,那颗如铁般坚硬的心,忽然就柔化了。
“好。”她说。
也许,她心中也缺渴望不及的关爱,才会答应的那么仓促不可理解。
凉亭里,容若想起什么,说道:“你说,苍浪到底有没有死?”
楚风和苍浪一战,以楚风重伤,苍浪落入什刹岛的黑幽潭结束。
黑幽潭不是普通的水潭,里面深不见底,布满虫毒,人一旦接触,必死无疑。
可是容若到底没有亲眼看到苍浪的尸体,而楚风也只是看着他沉下去,没有再浮起来。
慕北辰刚要说什么,忽然段衣飞身而至,呈上一封信笺。
容若见慕北辰看了许久,不由得好奇:“东岭皇帝来信催你吗?”
慕北辰转过头来,默不作声的把信笺递给她。
容若更加好奇:“怎么了?”
低头一看,连她自己都沉默了,手指甚至下意识的颤了一下。
信笺上书——
江湖路远,故人何时归。
全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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